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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怔愣了会儿，神情惴惴，从这副反应来看，他应该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位老人接的通讯联络，“老、老首领，怎么把您惊动了。” 老首领？ 听到这声称呼，凡岐眸光微动，垂下眼若有所思，这个男人对老人很尊敬，不对，不仅是他，她掀起眼皮环顾四周。 在老人明显透出着疲惫苍老的嗓音响起时，在场的所有研究员都默不作声地低垂下头颅。 这种发自内心的敬意足以表明老人在联邦拥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 镜头晃了一下，是老人控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她布满沟壑的面容上浮起歉疚，说：“非常抱歉，作为联邦的首领，我却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 “我年纪大了，有时候处理事务总是难免会有些力不从心，在这里，我代表联邦所有居民向你们表示歉意，你们所遭受到的所有冒犯都是因为我没有管好手底下的人。” 比自己年长了好几倍的长辈如此诚心诚恳地道歉，向来有仇必报的付涧对着这张脸也没有办法冷嘲热讽，偏偏她话语缓慢而恳切，让人挑不出错处。 刚刚付涧还决心把这群研究员外加那个男人都绞杀，难道一道歉她就轻飘飘放过他们？ 好烦。 化为污染物形态让付涧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杀戮欲，她有些不甘心，同时也拉不下面子，只得用冷冰冰的眼神看向离她最近的凡岐。 凡岐自然察觉到了付涧的视线，但她没有给过去任何眼神，她一直对刚刚老首领说的话有些在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老首领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受人敬畏，并非是那些人心口不一，而是他们对她的尊敬更倾向于面对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时，不自觉的会端正严肃自己的态度。 尊敬更多，畏惧有余。 更何况，倘若老首领的话是真的，按照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这位老首领在某种层面上是失权的，否则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她们被关的消息。 就类似于北方基地始终没有废除的继承制，梅莉便是从母辈那里承袭到了军长的职衔，但也只算空有其位，实际上可以操控的权力几乎没有。 也就是说出去好听一点，在基地内享有很高的威望，换句话说，居民们敬仰的只是这个位置，而不是位置上的人。 凡岐怀疑这位老首领的处境和梅莉的差不多。 见其他人都不说话，留乐下意识地圆场，但她也没有轻易的替所有人做决定不追究，反而谈起了条件。 语气十分温和，“首领，我理解您的力不从心，但是联邦的人不仅毁坏了我们辛辛苦苦建造的组织基地，还把我们这些人关在禁闭室当成猴子一样观赏，于情于理也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闻言，邵同也不禁侧目，瞧瞧，这就是语言的艺术，不像她们凡姐，一开口就把人堵死。 “这是当然。”联邦首领微微笑了，柔和目光中隐含威压，那是上位者被岁月浸润沉淀出来的气势，即便年迈苍老，也难掩其锋芒。 “这样吧。”老首领沉吟片刻，叮嘱光幕外满脸惶恐不安的男人，“翟博士，就麻烦你带客人们来联邦中心，我亲自接待她们。” “啊，好。”他赶忙应和，不敢再耽误时间，领着她们一行人往出口的方向走，除了他们，空荡荡的走道没有其他活人。 监测到体温有人进出，金属大门自动打开，AI合成的男声自头顶响起，“一路小心。”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半空中投放的巨大广告屏，颜色绚丽，是凡岐从未见识过的迷蒙绮丽的景象，钢筋水泥构筑成的建筑群高高耸立，密集的窗和灯光点缀其中微小到可以忽略，漂浮着的探照圆灯像是窥视之眼，就这么冷冷逼视着突兀闯进钢铁丛林的一群渺小的人。 邵同还没能发出震惊的感叹，一艘轰鸣声冲天的飞行器嗖的掠过她眼前，卷起的难闻的热风硬生生把她的惊叹给堵了回去。 “那个是飞行器，是居民的代步工具。”见邵同不住地望着飞行器离开的方向，翟博士解释道。 “这个看起来很耗费燃料油。” “燃料油？”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飞行器耗费的不是燃料油，联邦早就摒弃燃料油这种不可循环资源了。” 意外的是，虽然联邦的居民数量远超所有人类基地，但并不热闹嘈杂，和人类基地生机勃勃的气象不同。 这里的居民似乎都很忙碌，姿容样貌都和这个城市十分相配，步履匆匆，悬浮列车轨道四通八达，到处都是人，注意到她们这群衣着怪异的异邦人，也只是见怪不怪地扫了一眼，神情麻木地继续走开。 在这里，指挥交通负责维持秩序的都是人工智能，随处可见打扫街道的自动清洁器，一个穿着耐磨仿旧服装的女孩自她们眼前走过，金属机械腿在破了个大洞的裤子上若隐若现，她眼神惊异地瞧了眼凡岐，上上下下扫视一遍。 “好酷啊姐姐，你的废土风衣服在哪里买的，怎么和我们的不一样。”女孩瞪大眼睛凑近看她军备腰包间扣的枪，连声赞叹不已，“天，这□□也太逼真了，不过这个是哪个年代的老古董枪，怎么我不认识。” 凡岐：……她可能明白联邦居民看见她们时见怪不怪的原因了。 悬浮列车无声掠过她们身侧，里面黑压压挤满了人，邵同甚至还注意到车厢内有人在搞行为艺术，戴着像是污染物的头套，制作逼真的长长的触须紧贴在窗边，不时地做出一些诡异奇怪的举动，身旁的人都漠然看着，不为所动。 “哇、哇——”自从到了联邦，邵同的嘴就没有合上过，姜姜和她两个人边走边发出惊叹，就差把我没见过世面刻在脸上。 留乐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在注意到路过行人身上的机械手臂时会留一下神，好像和人类基地的并无不同。 翟博士恭恭敬敬地找过来两艘悬浮飞行器，带着她们急驶向联邦中心，途中还经过了刚刚见到的那艘飞行器。 从始至终，坐在同一艘飞行器中的谈尧和薛潮两个人就像是游离在其他人之外，既不说话，也不关心发生了什么。 按理说她们也算旧识，都是桑禹收养的孩子，此刻却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没有区别，气氛沉寂憋闷到姜姜都有点受不了。 但在了解过内情的凡岐眼里，她们其实就是信息不对等导致的各生各的气，谈尧嫉恨桑禹带薛潮离开组织，却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基地，她不清楚当年实际是薛潮自己偷偷溜出来尾随桑禹去的南方基地。 薛潮则更多的是失望愧疚，既因为“抛弃”同伴却不能说出真相而悔恨，又自责谈尧性情大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和自己有关。 作为当年被桑禹保护着脱离南方基地的半仿生人小孩，凡岐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忍心告诉她们，桑禹便是仿生人阿红，阿红便是当年的风暴眼首领。 如果薛潮知晓，自己煞费苦心的筹谋，甘做南方基地指挥部的鹰犬，却间接导致了老桑的死亡…… 凡岐侧过身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垂眼看着下面钢铁铸就的庞大城市群，罕见的感到茫然。 如果阿红便是桑禹，那她要以什么身份向阿红收养的孩子复仇？ 凡岐不禁想起阿红说过的话，心想，人类的确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并非是非黑即白，就连立场阵营也是相互错杂的。 她弄不明白。
第62章 飞行器承载着所有人抵达了联邦中心,所用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还要短，在凡岐准备起身时，机械伸缩杆从头顶降下,上面悬挂有几把透明的雨伞。 “尊敬的客人, 机舱外正在降雨, 根据联邦天气预报, 预计半小时内会转至中雨，请携带雨伞出舱，祝您生活愉快！” “没有下雨吧。”邵同满脸疑惑地盯着窗户看，才发现是因为雨势太细小，几乎到了注意不到的地步，“还真是有雨啊……” 知道了外面下雨,按照AI语音的提示，凡岐随意抽走了一把伞，跟着其他人出了飞行器厢舱。 微弱到感觉不到的雨丝淅沥沥落下，来往的行人纷纷加快脚步,也有随身携带有雨伞的,当即便撑开挡在头上。 他们的雨伞颜色似乎都很鲜艳, 沥黑石板路面被沾染得湿润发亮，仿佛水流冲洗过一遍，天是灰沉而低沉的，所有行人撑起的伞却是夺目的亮色。 经过拔地伫立的危峭楼群时，湿润的地面流淌过去的是高悬于半空的霓虹巨屏映出的奇幻色彩，两相对比,才显露出丁点扎眼的生命力来。 联邦中心就隐匿在这片建筑物风格繁复暗淡的铁铸丛林里,唯有凡岐仰头时不经意间瞥到的半面绿藤萝是一抹亮色，翟博士笑眯眯地说：“那棵绿藤萝很漂亮吧,是老首领亲自搭的爬杆，长了好多年才攀得这么繁盛。” 一直走进联邦中心的主楼，才在宽敞明亮的走廊陆陆续续碰到了几个在这里工作的行政人员。 注意到她们这行人中的某张熟悉面孔，一个个头矮小的男人脚步不慌不忙地停下，巧了，他恰好是那个能控制机械臂捉住付涧的人。 情况危急，凡岐当时还把他从裂隙中给硬生生扯了下来。 “博士，怎么到这里了？”男人刚问完，余光瞥到一旁的凡岐，眼睛一亮，“这不是……” “咳咳。”翟博士及时截住话头，“老首领要亲自接待她们，现在她们都是联邦尊贵的客人。”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作妖。 一提及到老首领，男人就像是被当场泼了一盆冷水，原本的惊讶暗喜都冷却下去，讪讪一笑。 正打算就这么走，冷不丁被人叫住，“站住。” 他消停了，这边付涧却不愿意放过他，她本来就因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找不到可以发泄的余地，男人又是当时惹怒她的罪魁祸首之一，现在这场面纯属是撞到枪口上。 “付涧。”怕她这个时候在联邦中心闹起来，要是在这里打起来，恐怕整座楼都能被掀塌，薛潮下意识地阻拦她，又迟迟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没有立场约束。 抓到了机会，谈尧顿时冷嘲热讽道：“我的手下薛军长也要伸过来手管？如果我记错，她是风暴眼的人，可不是你们南方基地的。” 留乐：…… 姜姜夹在她俩中间尴尬得失语，干笑一声挪开，只要战火不波及到自己她就心满意足了。 翟博士则是左右为难，两边他谁都不敢轻易开口得罪，便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凡岐，“老首领还在办公室等你们，等会私底下我们解决好，就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联邦和人类基地一家亲嘛。” 好在付涧虽然记仇睚眦必报，也不至于自大狂妄到在人家老巢开打，只是用明显不很友善的目光在男人脸上搜巡片刻，仿佛是要记下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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