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穿白袍的女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竟悄无声息,压迫感极强地围拢在她身侧,却不做出攻击性动作。 凡岐面不改色地经过她们,脑海里有什么身影转瞬即逝,她想起来了,看那些人装扮,似乎和之前在十九区时把“昏迷”的她抬走的人的衣服很像。 都是这种洁白无瑕的白袍。 像是确认了凡岐身上不具有威胁性,那些在水中行动自如的白袍女人鬼魅一般,飞快地往水底沉去。 留乐攀住石门伸长胳膊拉了她一把,验证好身份后石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待她们走近,石门迅速合拢,涌进空间的水便拧海绵似的瞬间被抽干到外面。 终于得以自由地呼吸,凡岐回头看了眼紧闭的石门,迟疑道:“那些白袍人不是人类吧,是仿生人还是注射过提取液的特殊体质?” “组织的所有人都注射过不同污染物的提取液,例如你看到的那些守潭人,她们和生活在深水里的鱼类习性相似,离不开水,可以在深水里毫无负担地生活,是这面潭的守卫者。” “你是我们带进来的,所以她们不会对你产生敌意,刚刚靠近你仅仅是想熟悉你的味道,换做无意间闯进这里的陌生人,她们便会直接绞杀。” 防护门在感应到留乐的存在时自动打开。 话音刚落,浑身湿淋淋的付涧也赶了上来,接着她的话说:“那些白袍人可不算是人类,她们没有思考的能力,和污染物没有区别。” 换句话说,领主就是在饲养忠心耿耿但残忍的鹰犬。 留乐对这种说法不置可否,越过付涧验证最后一道防护金属大门,眼睫低垂,掩去眼底的轻微嘲意。 金属门开合,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阶梯,连一点灯光都没有,阶梯直直延伸到一片虚无的黑暗中。 空间有些狭窄,阶梯也仅仅能让脚掌站稳,凡岐都有些怀疑这是专门给小孩子建造的阶梯,她们必须依次下去才能保证不会撞到彼此。 待双脚踩到实地,声控灯唰地亮起,灼亮的光线刺得她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慢慢适应灯光。 直到这里,终于出现了持枪械的守卫,注意到留乐身侧的陌生面孔,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们。 “是领主要的人。”留乐说。 守卫始终不发一言,沉默着放了行,风暴眼组织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向她们敞开,嘈杂的声浪瞬间涌进耳朵。 门乍打开,大有行到水穷处却豁然开朗的架势,许多穿白袍的人席地而坐,脚边搭起的柴堆灼灼燃烧,食物的香气、放松的交谈、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相互交织,通通向凡岐传达去一个信息。 这里似乎格外有人气。 即便是在氛围友好的南方基地,也很难见到这种完全不受外界影响的平和悠然的气氛和生活场景。 她从那些人脸上看不到麻木亦或是常年待在高压环境里浸润出的负面情绪,这里像是一片与外界隔绝的“净土”。 如果不是凡岐知道外面世界千疮百孔的模样,她都要误以为核战争其实并没有爆发,人类文明也从未停滞不前,而他们的生活本该如此。 留乐:“怎么样?这里。” “很特别。”凡岐想要精准地描述出那种感觉,却没想到留乐笑容略带讽刺地说:“当然会特别,因为严格来讲,他们就不是人。”
第44章 也就是此刻, 凡岐才从留乐口中,对风暴眼组织的基本情况有点了解。 现在的领主在十几年前也仅仅是一个从沦陷区逃亡出来的小孩子,之所以如此仇视南方基地, 留乐讲到这里时, 微微顿住, 苦笑道:“其实再具体一点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领主是因为有人背叛了组织,选择投奔南方基地。” 凡岐有些诧异地微挑起眉,觉得这个理由听上去很像是胡编乱造来敷衍她的,光是她就不得已在各个□□来回反水好几次来保全自己,更别说每天都有人因为所在的居住地沦为沦陷区而不得不辗转于各基地。 只是因为背叛,会产生如此大的恨意吗? 可留乐也没必要杜撰一个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言来敷衍自己,她是仿生人,想要编造一个合情合理又符合逻辑的完美故事是非常简单的。 留乐:“听起来很荒谬,对吧?” “我刚刚不是告诉你,这里的居民都是仿生人, 但他们的面部和各自的性格都是从原有所属的基因库所提取出来的, 也就是说, 这些人曾经都活生生存在过。” 领主的念旧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基地将近十几年没有丝毫变化,连居民也永远停留在了那天。 曾经存在过,换种说法就是现在已经死了。 否则待在基地的这些居民也不会是仿造出来的仿生人了,留乐微蹙起眉,同样身为仿生人, 她在陷入痛苦的自我反思时, 用人类的话说,就是她也会“感同身受”地觉得那些作为居民而存在的仿生人可怜。 想到这里,她自嘲地笑笑,感、同、身、受,说出来也是荒谬,零件和芯片堆积出来的器械工具,怎么可能会产生只有人类才拥有的细腻感情,就算有,那也只是机械大脑在运行时产生的信息处理错误。 要是哪天人类真的相信仿生人已经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了,也许会销毁掉所有已经投入使用的仿生人。 像是十八年前的大清洗运动那样。 凡岐在认真地观察这里的一切,发现比起其他有名的基地,风暴眼组织的生活环境实在是过于“艰苦”了,和沦陷前的十九区有异曲同工之处,比如这随处可见的休眠舱。 “这里的居民,都是在休眠舱里睡觉?”凡岐问身侧站着的留乐,“但是以我的判断,风暴眼不像是缺钱缺资源的组织。” 否则也不会随随便便把既昂贵又难买的车辆弃在潭底,又能调出人手支持孟莘的计划,无声无息地就控制住了几处重要的区域。 况且能够让孟莘与之合作的组织,能是什么良善的地方。 “对。”留乐轻抬唇角,抬起下巴示意她看最远处悬有长旗的那座休眠舱,看起来似乎比其他的要宽敞一些,“那就是领主住的地方。” 见凡岐神色奇怪,她问:“是不是很难理解,领主她这个人,放在别人眼里只有怪异两个字可以形容她,当然,也许是我这个仿生人理解不了。” “这和仿生人有什么关系。”凡岐说:“但凡是个会喘气的,都理解不了你们的领主。” 她话语间是毫不掩饰的嘲意和不耐,对于如此强烈的情感流露,留乐倒是有些意外,因为凡岐一向是吝于表达情绪的,恨意和好感都不浓烈,包括那次在车上想要拉她们同归于尽,也仅仅是报复欲。 凡岐的性格从某方面来讲有点像思维还未发育成熟的孩子,什么让她感到愉悦,便会不顾形势甚至不惜毁掉自己,报复欲也纯粹是因为她受到了伤害,所以要以相同的代价还回去。 这其中,恨意是很微小的,凡岐只不过是在维持某种她认为的平衡,亦或是公平。 所以在凡岐淡淡反驳了自己后,她有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是眼睁睁看着一具泥偶突然就生动了起来,不对,其实在北方基地再遇到凡岐时,她就察觉到了些许不同。 “你似乎,更像个人了。”留乐道。 身后传来付涧毫不收敛的笑声,“哈哈哈哈留乐,原来你也觉得她不像个人啊。” 要她说凡岐就是个会流血的怪物。 还是非常记仇没有人性的那种。 凡岐:“什么意思。”什么叫更像个人,难道从前就不是人了。 “不是在骂你。”留乐没忍住,也短促地发出一声笑,见她面容冷淡微凝,不由得也态度端肃起来,认认真真地说:“你自己没发现吗,比起刚见你的时候,你似乎更真实了。” “如果是从前的你,你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会说,不理解,而不是“但凡是个会喘气的,都理解不了你们的领主”。” 说完,留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这样逐字逐句地给她讲解,不知道的还以为凡岐才是那个仿生人。 “有吗。”凡岐怔愣住,眼睫微微垂下,她在心里默默复述了一遍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似乎,确实不像自己会说的话。 “烦不烦呐,你们废话怎么那么多。”付涧原本一直在无所事事地摆弄手里的通讯器,见她们聊起来还没完没了了,忍不住出口嘲讽,“你和她说那么多干什么,人家也不一定会留在这里,毕竟前科在那放着,你看有哪个基地她好好待着过。” 留乐温和一笑,说:“你忘了,我也是背叛南方基地来的这里。” 付涧从前也用差不多的话对她冷嘲热讽过,这会倒是把她划进自己人里了。 被这话一堵,付涧哽住,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地摔了手里崭新的通讯器,力气之大,装置摔成几块,连里面的芯片都弹了出来。 凡岐:……看来组织是真的不缺钱。 付涧抬高声音,甚至惊动了不远处的居民,纷纷面露惊讶地看过来。 “你才和凡岐认识多久,就帮着她呛我,到底是我是你搭档还是她是你搭档!” 留乐愣了片刻,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有些无语地皱起眉,“你没事吧。” 平日里也没见她对自己多上心,关系最恶劣的时候付涧也不是没想过冒着受处罚的风险在任务中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自己,留乐就是对此一清二楚,才会被她突如其来的责难气到。 人类简直莫名其妙。 “我先去见领主。”付涧像是不愿意再和她们多说半句话,靴底碾过已经坏掉的通讯器,光是背影都能看出来她的烦躁与不爽。 凡岐刚来组织,去见一见她们的领主也是理所应当的。 一队披着白袍的巡逻人员从她们身旁目不斜视地经过,脸覆面具,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畏光一般。 余光瞥到其中一人隐约蔓延至手背的图案,墨色线条攀结缠绕,可以看出大致的轮廓,似乎是某种花,她眸光微动,是刺青。 到休眠舱前,里面的人似是已经察觉到她们的到来,舱门自动打开,待凡岐跟着留乐迈步走进,门又缓缓闭合了。 这里真的只是间和它的外形一样朴素的休眠舱,除了面积大了点,银发高高束起的女人坐在皮沙发上,翘着腿姿态闲适地翻阅着一本书。 而刚刚还气势汹汹满身刺的付涧已然收敛干净身上的锐气,恭恭敬敬站在那里,缓声汇报着这次支援北方基地的具体情况。 见她们进来,女人抬了抬手,付涧立刻便停下了声音,神情颇有些不自在地往一边挪了挪。 “这次任务辛苦了。”女人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柔,似是疲惫地轻摁了下额头,冷不丁扯下自她们进门起,始终覆遮住左眼的黑色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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