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队长分发完食物,梅莉攥紧手心里的面包,塑料袋被她微微用力的动作发出簌簌声响。 路过供给站顺带接了杯水, 她小心翼翼绕过担架上依偎在一起睡觉的两个小孩子, 在走廊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终于在值班的几个巡逻员的提醒下,在避难所A区的一扇屏障门附近找到了凡岐。 凡岐的作战服外套着防护服,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歪在墙边。 像是睡着了。 确定回到人类基地的第一时间,廖莘飞速集合了一批技术工,由各队巡逻员带领分头去了避难所至关重要的几道屏障门进行检修。 距离地面最近、危险系数最高的A区域则由精锐人员负责,每队都安插有异能者,凡岐和谈尧的巡逻时间主要是在深夜,而梅莉因为年纪小,所以行动时必须有其他人随行,看时间安排,可能是留乐和邵同陪着她一起,也或许是姜姜。 现在还没到晚上,再过几个小时,凡岐就要收拾收拾准备去巡逻了。虽说几个人巡逻的时间分配得井井有条,但毕竟异能者有限,要戒备的地点又多,可供休息的时间还是捉襟见肘。 怕吵醒凡岐姐,梅莉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凡岐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小憩,后背是同样硬硌丝丝缕缕往作战服里沁凉气的金属墙壁,听见动静睁开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睛。 身后是冰凉的墙壁,梅莉支着一条腿目光无所事事地到处逡巡着,猛地对上凡岐清明的眼神,她尴尬地用指头挠了挠下巴。 “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凡岐摇了下头,“本来就醒着。” 把手里握得温热的袋装面包递过去,梅莉捧着水杯挨着她坐了下来,微微错过头就能看见那扇固若金汤的屏障门。 那是极其重要的一道防线。 只要打开这扇屏障门,不到百米的钢制大门外就连接着地上的北方基地,外面正在下瓢泼大雨。 人类基地天气极端,上一秒还黄沙弥漫的基地就迎来了一场暴雨,由于排水口长时间没有清理,泥沙堵塞,积水排得很艰难。 水位在不断上升,奇形怪状的污染物随着脏污的积水流动,时不时会进入监视屏范围。 “现在才九点钟。”梅莉摁开避难所里备用的通讯器,挑起一双眼睛飞快瞥了眼凡岐的脸色,眼下有抹明显的乌青,“离你巡逻的时间还早,不如趁现在好好睡一会儿,我就在旁边守着,你可以安心休息,有情况我再喊你。” “你来之前我已经休息很长时间了。” 凡岐低头拆包装袋,咬了口面包,她闭目也仅仅是为了养一养精神,在这种环境里,能睡得四平八稳也是一种超乎常人的能力。 想到了什么,她捏住包装袋攥进手心,注视了它几秒,说:“其实我不吃东西也能存活。” 他们暂时还出不去避难所,储存的食品吃一点就少一点,她并不是那种愿意舍己为人的人,但真到了这种时刻,既然吃不吃东西于她而言都不会产生影响,不如能省就省。 “应该还没到那么紧缺的时候吧,我有种预感,在食物消耗完之前我们就能去地面上了。”梅莉抱膝蜷在地面上,整个人都对未来的日子抱有乐观的期待。 “那个,凡岐姐,如果你真的是当年为了克制精神网而培育出的实验体,精神网被消灭之后,你会怎么样?” 梅莉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放空地盯着走廊地板上刺眼的灯光反射,当时谈尧把她在南方基地研究所里的所见所闻都原封不动地转告给她们。 中间提到实验体和精神网是相克相生的关系,就像生物界的天敌两方,虽然存在猎人与猎物彼此相抵抗的克制关系,却也紧密依存着。 精神网现世,意味着实验体的降生,直到现在,她都实在是很在意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深意:倘若反过来呢?精神网被除掉,是不是也代表了实验体会随之消失。 凡岐姐的存在与实验体息息相关,那她也会跟着不存在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凡岐几口塞完干巴巴的面包,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抬手贴在胸口的位置,隔着两套衣服,依然可以通过掌心感受到肌肉和血管之下鼓噪的心脏悦动声。 梅莉看着她欲言又止。 凡岐: “是不是觉得我和人类没有什么不同。” 梅莉重重地点头。 留致和曾在凡岐胸腔里留下一颗宛若瘤疤的机械心脏,但她心知肚明如今的身体构造和人类相同,当她情绪激动或是剧烈活动时,连接着无数血管、神经末梢的脏器也会做出正常的反应。 那无论如何都和仿生人胸腔里的机械心脏不同,好在后面她也确定了,那确实是一颗真正的心脏,只不过是实验体给予她的。 梅莉还打算说什么,凡岐兜里的通讯器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她掏出接通,联系人是留乐,但听筒传出的是谈尧的声音,“范瑕的状态稳定下来了。” 凡岐:“我现在过去。” 梅莉精神抖擞地举高拳头,在空气里煞有其事地挥舞了一下,“放心,就算有情况我现在也有足够应付它的能力,你放心走,不用担心我。” 凡岐收好东西站起来,一手插在兜里轻轻瞥她一眼,仿佛没听见她气势汹汹的豪言壮志,转头就用通讯器拨给巡逻队的队长,从队里又调了几个人过来A区。 “邵同马上就过来。”在小姑娘隐隐透露着不满和怨念的注视下,凡岐难得哄了她一句,“跟着廖莘好好训练,说不定等你再过几年就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好吧。”失落不已的梅莉撇撇嘴,她明白这样部署也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即便觉得自己是被身边的大人们保护过度了,也没有拒绝这样的好意。 一定是因为现在的她还是太弱小了,眼巴巴盯着凡岐姐高挑劲瘦的背影离开,小姑娘暗暗握紧拳头给自己加油鼓劲:看来她还是不够努力,等到他们平安无虞地走出避难所,她坚信会有那么一天,到时候基地重建,她一定要加倍努力,起码也得变成和邵同实力不相上下、又不会拖人后腿的基地一员。 凡岐姐和廖莘姐那么厉害的就算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 联邦世界一坍塌,所有人都被送回人类基地,人群分散到南北两个基地,这其中也包括被精神网控制反噬的范瑕,为了不让其他幸存的居民被感染,在世界有崩塌迹象的那一刻,谈尧就心思缜密地第一时间使用异能把她单独分离了出来。 隔着一层屏障,范瑕身上寄生着的无处不在的精神网无法攻击到任何人,避难所没有可以抑制精神网繁殖的药液,这就意味着她们只能等待范瑕自己恢复神智。 最让人困扰的是,避难所空间就这么大,又是封闭着的建筑,在她们想好离开避难所正面迎击精神网的策略前的这期间,谈尧都必须不出差错地维持着屏障,昼夜不停,不让范瑕有挣脱的可能性。 这对最顶尖的异能者来说也是一项非常损耗精力的大工程,廖莘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谈尧维持不住异能,只能将她杀死。 可没想到的是,没过多长时间,范瑕就逐渐有清醒的迹象。 范瑕完全恢复神智之后,廖莘通知给其他人这个消息,忍不住分出神想,这说不定和联邦世界的崩溃有关系,但没有证据,这也仅仅是一个未经证实的猜测。 凡岐赶到休息室的半路恰巧碰到同样收到消息赶去的留乐,门口值班的巡逻员确认身份后按下按钮,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屋子里,门缓缓在她们身后关闭。 休息室面积不大,是临时整理出来的,扑鼻一股旧淡的尘土味,打眼望去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屋子靠墙的地方摆了张铁椅,坐在上面的人正是范瑕。 廖莘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套干净衣服给她,此刻衬衫扣子系到顶端、头发一丝不苟扎起的范瑕让凡岐回想起她在南方基地任职研究员的时候。 如果范瑕没有被精神网控制,也许现在还是那位气质严肃谨言,不苟言笑,对任何人都冷冷淡淡的工作狂研究员。 所有人都以为她很难再清醒过来了,毕竟有已经完全受控于精神网的付涧这个前例。 范瑕正襟危坐在屏障里,漆黑洁净裤脚下的小腿时不时模糊成一团雾状,眼白里隐隐起伏着淡色的线丝,那是精神网还寄生在她身体里所显现出的症状。 凡岐和留乐一前一后进门,她目光清明地隔着廖莘看了过去。 此时此刻,她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可以说和以往在联邦时疯疯癫癫的状态相比大相径庭。 “既然人差不多到齐了,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廖莘抱臂而立,身体微微前倾,转而注视着范瑕,“有几个问题想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范瑕:“问吧。” “当初全员通过镜屋往联邦转移的时候,你在哪里?”廖莘轻轻递给旁边的凡岐一个眼神,指尖在手臂上有节奏地敲击,似乎是在回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进入避难所之前,她就不见踪影了。” 凡岐微微颔首,“没错。” 留乐:“当时的场面太混乱了,进避难所之前凡岐还提过一嘴,不过都自顾不暇了,大家也都没怎么在意。” 从其他人那里确认完,廖莘才转向范瑕,“很奇怪不是吗,这期间都没有人见过你的身影,你是怎么又出现在联邦的,而且,在那之前你人还是好好的,为什么再在联邦看到你,就已经成为精神网的傀儡了。” 范瑕端坐在铁椅上,身体微微动弹反扣在椅背上的手铐就咔啦啦作响。 “当时,我确实没有进入避难所,而是趁着态势混乱,又发现你们人注意到我,所以自行离开了。” “你躲在哪里?” 范瑕敛着眉,那种带着点倨傲离独的肃意出现在神情上,她似乎是不太喜欢躲这个字眼,唇角拉得平直,但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按照我原本的打算,是准备自己驾车返回到南方基地。” “打算?那就是没回成了。”廖莘不可思议道:“当时那种情况,避难所外面不是精神网就是污染物的,你也敢冒险驾车,南方基地离这里可是有几百公里,不是几步路就能到,你也不怕死在半途。” “死在半途……”范瑕轻笑了一声:“精神网确实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障碍,但比起被困死在精神网精心构建的虚假乌托邦里,还是死在人类基地不那么丢人。” “看来你比我们所有人都知道的要早啊,说说吧。”时间长了,腿不可避免地开始发酸,廖莘原地跺了下脚,伸出胳膊下意识地想摸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手摸了个空——这个房间只有一把椅子,现在就在范瑕屁股底下坐着。 “你问什么我就要回答什么吗?”范瑕笑容很冷静,说出的话让留乐忍不住叹气着捂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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