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心里一紧,待看清灵均依旧在小幅度起伏的胸口,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走到床边,轻手轻脚地将灵均如瀑的发丝小心拢起,又替他掖了掖被子。 “怎么这么冷。”碰到灵均放在身侧的手,十一的眉头紧锁,目光中满是以他的身份不该有的疼惜,“冷得像冰一样......” 修者因为修炼,气血充盈,手脚常年是热的。十一心里默念了一声“冒犯了”,便将自己的掌心贴了上去。 触及灵均瘦削的手背,影卫首领一向稳健的手竟有些颤抖。 见灵均没有醒来的迹象,十一又大着胆,将手指穿过那冰凉如玉的指缝,让两人的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他记得这只手曾经的触感,哪怕那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只温热白皙而又血肉饱满的手探了过来,温柔又坚定地握住了孩童粗糙又凝满血垢与泥垢的手。 “从此以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同样温柔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反应过来后,幼年十一也紧紧地回握住了对方,似乎想记住那只手上每一寸细腻的纹理。 明明那时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这样一个人经受这些呢? 十一就这样握着灵均的手,一边替他暖手,一边输送灵力,静坐了一夜。 哪怕......他能感觉到灵均千疮百孔的身体已经留不住一点灵力,输入的灵力像漏斗般源源不断逸散出来,他依旧执拗地没有放开手。 如果能让灵均暂时好受些,这就是值得的。 “主人。”十一在心里默念,“要快点好起来。” ...... 灵均是在第四天清晨苏醒的。 他一睁眼,便看到十一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如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眼底却分明带着几分心虚。 灵均感受到手上尚存的几分余温,便知他在心虚什么,苍白素淡的病容上流露出清浅的笑意。 “你回来了。” 他用的并非问句,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默契让他相信,在他醒来时,十一一定会出现在他身边。 见灵均要起身,十一赶忙扶他起来,往他的腰后放了一个软垫。 “您其实不必现在就......” “不打紧,我的身体我清楚。” 灵均开门见山,“矿脉那里,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嗯。”十一点点头,也进入了状态,“有一部分开采出来的灵石去向不明。矿上的气氛也有些紧张,工人中有骚动,似乎是有人瞒着上边,克扣了本该给他们的东西,蓄意制造矛盾。” “这样。”灵均低着头,沉思了一会。 “您早就料到了那边会出事吗?”十一忍不住问道。 “是啊。”灵均眼神清明,“毕竟这恒温法阵坏得太是时候,偏偏是在余......他离开以后,又偏偏是在一年中最冷、最难捱过的时候。” “趁他不在,又想拖住我。这府里,有人怕是生了别的心思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 灵均的目光移向桌上。那边放着几个盒子和一大叠公文。 “这几日,有其他要紧的事吗?或者有其他人来见过我吗?” “都是些不太要紧的事,他们自己便能处理。” “还有就是容宣少爷来过,给您送来了一些补身子的丹药。” 想到楚容宣,十一的面上神情古怪。 楚容宣恰巧是昨晚过来的,深更半夜提着补品出现在灵均屋外。 屋外的人鬼鬼祟祟,屋里的人心虚自己偷偷摸摸拉主人小手的僭越行为。两人各自怀揣不为人知的心事,皆被对方吓了一跳。 也正因为如此,十一才没有细究楚容宣来的时机为何如此微妙。 “容宣少爷放下东西就走了,说过几天等您醒来再来看你。” “这傻小子......还算有心。”灵均看着那堆补品,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以长辈的口吻点评了一句。
第08章 尬聊天才楚容宣 若是说整个北域天关是一架巨大的灵枢机,那么灵均就是其中这架灵枢机的核心。 灵枢机的运转一日也离不开重要的核心。所以当灵均醒来的消息传出去后,数日之间,都不间断地有人上门找他处理事情。 反倒是在他病得昏沉时连夜来探访的某个“傻小子”没影了。 灵均并不着急,也没主动提及此事。他当然知道有人正纠结得很,也料定无论多么纠结,那人终是会主动来见他。 恰好批完了一叠公文,眼见着十一肃着脸端着一碗同时冒着热气与古怪气味的汤药上来了。 灵均眼皮一跳,恰好又用余光撇到门口有个熟悉的人影,像是找到了救星般赶忙唤道。 “怎么不进来。” 楚容宣这才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与几日前风风火火闯进来的肆意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这人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十一却看出了灵均试图通过转移他的注意力来逃避喝药的打算,铁面无私地把药碗往灵均面前一怼。 灵均不动声色,盯着十一看,想让自己那忠心耿耿的影卫看出他眼中的抵触与抗拒,从而心软松口。 十一也不说话,就端着碗盯着灵均看。 最后,这场无声的较量以灵均接过碗而告终。 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瓷碗边缘,灵均缓缓闭眼,睫毛轻颤。经过漫长的心里准备后,他还是端起了那个足足有他半张脸大的碗。 他微微仰头,艰难地吞咽着,带得全身都轻颤着。明明是在主动喝着对身体有益的汤药,却像是被人欺辱着强行灌下了毒药,楚楚姿态惹人怜惜,令在场的另外两人都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咳咳......” 薄唇终于离开了碗沿,被深色的药汁染上一层水色。灵均放下碗,侧过头,没理会身后递过来的帕子。 十一看出他是有些生气了,熟门熟路地绕到另一侧,不知从哪拿出盘形状精致的点心。 这么多年来,灵均这药罐子般的体质,少不得要让十一牢牢监督着。但平日的他其实很让人省心,也就是在喝药的时候,才会表露出一些小性子。 十一不觉得麻烦,反而觉得对方生动可爱极了,甚至感觉到了一种被依赖的快乐,有时还会想,【他只会在我面前这样】。 他也熟练掌握了对付灵均的方法——这个时候就需要顺毛撸。 果然,见十一拿出了点心,灵均将这视为了一种和好的信号。 “这是什么?” “城里的芳芝斋推出的新品。” 片刻后,灵均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沫,“味道还成。” 真是好哄极了。十一心里暗笑,然后默默拿着空碗退下,把空间留给了特地上门的楚容宣。 再去芳芝斋买几提糕点回来吧,他想到。 ...... 刚才面前上演的那一出小插曲让楚容宣回了神。 “容宣,前几日你来过?”在楚容宣面前,灵均又变回了那个稳重的长辈。 想到灵均病中的样子与刚才他在十一面前表现出的娇憨,楚容宣的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不忿。 “我不是故意深夜前来的。”楚容宣心里藏着事,下意识地说道,“只是......只是刚好修炼到那个点,便想着来看看你。” “嗯?”灵均失笑,“我没问起这个啊。” 他这是在解释些什么啊!楚容宣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只有深更半夜前来偷香窃玉的淫//贼才会那么急于自证吧。 察觉到身前之人的局促,灵均善解人意地带过了这一话题,“听闻也是你替我叫了府医。” “嗯,你还记得那日的事情吗?” “什么?”灵均有些疑惑地反问,“那日我病得有些神志不清,是错过了什么吗?若是要事,不如你再同我说一遍。” 重要,当然重要。但这让他怎么说! 楚容宣咬牙切齿,感情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那日的事情,也只有他暗自纠结了那么多天。不仅纠结灵均到底是故意勾//引还是真的病得没了神智,还纠结如果那日不是他,换一个人灵均还会不会贴上去。 回去之后,他还连做了......连做了好几天羞耻的梦,还得早早起来把衣物毁尸灭迹。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硬梆梆地说道。 “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又开始处理公务了。” 楚容宣皱着眉看着灵均桌上的好几叠公文,随手拿起一本,念了起来。 “近日,仆于巡视府邸之时,偶见东隅之墙角,有异状显现。细察之,乃一犬穴之形,隐然于砖石缝隙之间,颇为突兀,有碍观瞻,更兼或恐引外物侵扰,实非府内所宜有之物。望夫人裁鉴决断,示吾以行止之道。” 通俗地来讲,就是下面的人在巡查的时候在府东边的墙角发现了一个狗洞,于是请示灵均该如何解决。 “这都什么跟什么,看到狗洞填了便是。”楚容宣嘴角抽搐,“管家将东西呈报上来时也不知道筛选一下,明明有些事情他们自己能解决,还非得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让你来劳心劳力。” “不碍事的,我只需要坐着看看东西。”灵均笑着摇摇头。 “况且容宣你有所不知,城主府的府内府外都有鲁大师亲自布置的阵法,平日里还有好几班护卫轮流巡视。在这样一个防卫森严的地方,出现狗洞,确实是有些奇怪了。或许背后牵涉到什么阴谋也说不定呢。” 灵均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样......”楚容宣讷讷地把那本公文放回原位,“原是我想简单了。” 看着楚容宣身上散发的那种清澈的愚蠢,灵均叹了口气。 二长老对楚容宣的培养可真是出了大问题。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楚容宣现在却是完完全全地“偏科”了。要在这残酷的世界生存,光有勇能武可是不够的。 他也忽然理解为何二长老拘着楚容宣不让他出去了。这样子出去,饶是地境修士,恐怕也要被人骗得连苦茶子都不剩。 “今日前来,除了来看看你身子怎么样了,其实还有件事。”楚容宣尴尬地转移话题。 “哦?” “我爹说他好久没见你了,正好有人给他送了一批极品灵茶,想让你这几日抽空去他那边喝杯茶。” 灵均一愣,“也是,倒是有好几月没去拜访明远长老了。” ...... 被长辈记挂、又特地差人传了话,向来守礼的灵均当然在第二日就上门了。 同住城主府,楚明远的院落当然离灵均不远。 不过十一担心灵均的身子还未好全,给他严严实实地裹了好几层衣服,又硬让他在几步路的距离坐上了挂上防风纱幔的步辇。 到了楚明远的院门口,灵均被十一扶着下了步辇,抬头便见楚容宣站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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