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他们说,运气好,几十年内会遇到一只小水母,他一定会帮忙修复。”青薄看着小水母,她的青色鳞片和魔力的颜色一样,又和眼睛的颜色相衬,闪着奕奕辉光,“你会帮忙的,对吗?” “作为报酬……”她捧出一个由死去的番红砗磲制成的小箱子,轻轻打开,露出里面的珍珠、宝石和如宝石般美丽的鳞片,“这些你可以随便挑。” 小水母就一鼓一鼓地游到她手心:“我知道了啦!” 他很难得地没有挑一颗珍珠走,而是按上那只宝贵的箱子:“我想知道人鱼最近的二百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族长的职位再无人鱼替代?” 青薄微微一愣:“可以。” “不过我只活了一百年,有很多久远的事并没有被记录成册,只是口耳相传,你要听吗?” “当然!”小水母点了点魔力回路,“我想一边修,一边听你讲故事。” “然后我想咨询一下关于……这条线路的情况,我大概会从这里游过去。” 青薄自然答应:“这条线路没有任何问题,只是那边岛屿附近有女妖居住,不要靠近。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派几条人鱼送你过去。” “不用麻烦你们啦,我喜欢自己旅行。” …… 小水母安静地离开,又在黎明前安静地回来,听了无数两百年以来的故事,非常满足。 他偷偷摸摸地进入洞穴,确保自己没有打扰到人鱼的休息。 哼哼,人鱼终究是要睡觉的物种,而他只需要24h抽空发发呆,就能完成休息。 人鱼动了动。 小水母顿时缩回自己的触手,以为自己偷偷出去被发现了。 但人鱼似乎只是做了梦。 于是小水母放松下来,给自己用精神力搭了个窝,在角落休息。结果他发了一会呆,人鱼已经不安地动了好几次。 他这才发现异样。 “人鱼,你好烫啊……” 原本摸起来温凉温凉的沈寂宵,此时脸颊发红,温度也再不断上升。 生病了。 小水母慌了慌,忙去叫了别的人鱼。 “他怎么了?”唐釉看着几条人鱼围着沈寂宵,有些焦急,“人鱼也会着凉吗?” “不是着凉。”似乎是医师的人鱼用了治愈魔法,温柔的光线覆盖了沈寂宵,“他没有收到任何外伤,是精神力方面的问题。” “他……他精神力怎么回事?” 唐釉便把沈寂宵一直在岸上,昨日才觉醒精神力的事情说了一遍。 “难怪。”医师摆了摆尾,“我们天生擅长精神力,从出生开始便会不断增长。但过于强大的精神力会导致处于卵中的幼小身体无法承受,产生崩坏。所以我们需要庇护之力保证幼崽们能健康成长,直到离壳日,举行开窍仪式,去掉这一层精神上的、透明的壳。” “这样,精神力和身体便会同步增长,互相适应。” “他从小离开大海,一定是没有举行过开窍仪式。”医师点了点沈寂宵的额头,暂时用自己的精神力安抚了那些暴动的力量,“现在骤然打通渠道,身体还没有适应那些被积压已久的精神力。” 唐釉:“他会有危险吗?” “有我们看着,不会。” “那就好。”唐釉松了口气,“他的精神力一直处于压抑状态吗?” “理论上来说,是的。” 可是沈寂宵并不是完全没有精神力的人鱼,甚至相反,他精神力还蛮强的,几乎和正常的人鱼一样,只是不会用。唐釉想着。 他把情况给医生说了。 医师一愣:“这……我们人鱼族虽然从小会有‘卵’罩着精神核心,然而但凡是卵就会留下通气孔,少量的精神力可以泄露出来。” “从没人教过他这些……他可能是把少量的精神力当作自己正常水平了。”唐釉想起沈寂宵说自己精神力天赋很烂很烂,学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外放,不禁怔住,“实际上他的精神力远比他以为的要多,对吗?” 医师:“是。” “可怜的孩子。”医师摸了摸沈寂宵的额头,“这本应该是刻在血脉里的常识。” “……” 小水母也伸出触手,抚摸了一下人鱼的额头。 “照这种情况,他可能很快就要觉醒特质了。” “嗯?” 每个生物都有精神力,精神力又各自拥有不同的特质,就像砗磲奶奶的精神力可以变成坚硬的壳,小水母的精神力更接近本真的大海。 “不是所有生物都会觉醒具体的特质,”医师说着,“不过我们人鱼一族比较特别,强大的精神力基础会让我们每个个体都觉醒一种特质,就像我,天生擅长治愈魔法。” 能拥有自己的特质是好事,只是这对于沈寂宵来说,无异于第一天学会游泳,马上就开始了百米冲刺。 小水母有点害怕他冲过头了,伤着自己的根本。 他织了一张精神力的网,抚过人鱼皱着的眉心,和医师共同等待着。 …… 沈寂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本来因为精神力干涸,才早早地回来休息,结果一闭眼便是波涛,他看见海啸,几乎把他淹没。 又是这样。 他习惯了,所以没有在意这一场小小的噩梦。 他看见熟悉的人影,这一回,对方似乎离他很近,只是当他伸出手。 ——依然什么都没有。 沈寂宵睁开眼睛。 他在人鱼的巢穴里,一个陌生的天花板,几条陌生的人鱼,夹着一尾青色,青薄面带担忧:“你还好吗?” 沈寂宵捂住一只眼睛:“还好。” “擅自帮你开了窍,导致出现这种情况,我很抱歉。”青薄说着,“你的身体暂时无法承受骤然涌出的精神力,我们只能将多出来的那些暂时封印起来,等你可以承受,封印会自行打开。” “是封印在眼睛的位置?”他问。 对方轻轻地点头。 “我的眼睛……好像出现了一些异样。”沈寂宵声音一顿,“看东西有重影,问题大吗?” “这不是问题。”一条陌生的人鱼说,“你好,我是聚落里的医师。封印不会对你的眼睛造成影响,你眼睛的问题,大概是因为你的精神力。” 医生把一些事情讲了讲。 沈寂宵闭上眼睛。 精神力似乎暂时无法收回了,它们在他的身体周围逸散,他看见围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鱼,奇妙的是,除了精神力探查出来的轮廓形状,他还看见了更多。他看见优雅沉稳的青薄姐在仪式结束后端走了全部的海草糕,看见冷静的医师在家扮丑逗儿女开心。 他好像看见的是未来,又好像是过去。 模模糊糊的听见医师的声音:“根据我的经验,你特质觉醒的方向是感知、解析、预知,很少见的方向,具体仍需要后续的观察。还有,你的精神力积压了太多年,暂时无法控制是正常的,出现重影是因为大脑误把第六感当做了真实,过几日便好。” “某种意义上那些影子不算幻象,也算是一种是你所见的真实。” “我明白了,很感谢你们的帮忙,如果没有你们,或许我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拥有这样的精神力。”沈寂宵点头,转了一圈,“小水母呢?” “他觉得自己无法在治疗上帮忙,出去了。”青薄说,“但他帮了很多,老实说我们所有鱼都没法压制住你,只有他能做到,完成封印想必消耗了他很多精神力。” 沈寂宵又认真地对所有鱼道了谢。 …… 如果不是在人鱼的聚居地,他身上的问题也许很难得到解答。沈寂宵沉沉地想着,他并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人鱼们。 大量幻影和真实混合在一起,节日仍然在继续,欢笑、打闹,绮丽的鱼尾美丽又神秘,在水中搅动着。 他恍然路过,想找到小水母,有些担心对方的情况。 不知何时,他游到了一片无人的石滩,重重叠叠的幻影塞满了他的视线。沈寂宵有种直觉,小水母应该就在这儿。 他在迷幻中穿梭,不知多久。 直到他看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想了多少年? 找了多少年? 现在就在他面前,他却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场幻觉。沈寂宵几乎笑了,知道是假的,他还要停下来,仔仔细细地看,实在太傻。可是又很高兴,为自己能再一次看见对方的幻觉。 幻觉嘛,就是那种无论怎样祈求,怎样可怜,都无动于衷的存在,本质是只是一段他碰不到的记忆而已。 所以沈寂宵很冷静。 四下无人,也无鱼。他碰着一侧的石壁,几乎把青石按出痕迹。 “你在这里。”他尽可能冷静地发疯,“我找了你很久。” 人鱼垂下脑袋,唇角却带着笑意——对着幻觉说话,一定会被当做疯子,可是有时候对着幻觉发泄确实令人安心。一个永远不会回应的幻觉,一个安放他不安的去处。 他眨了一下眼睛。 幻觉好像……动了? ……大概也是他的幻觉之一。他抬起头,不再管任何自己的错觉,慢慢靠近,像以往无数次那样,伸手去触碰碰不到的东西。 该让幻觉消失了,他要去找到小水母。 “呀。” 然而,从未给予过回应的青年却轻轻地应了一声。沈寂宵瞳孔地震,看着由他幻想出来的青年回过头,他撑着下巴,细软的浅色发丝搭在额头,他歪头,碎发便跟着垂落,笼住那双柔柔的眼,梦里模糊无数次的脸挂着笑意,“你醒了。” 他起身,转身。 沈寂宵骤然收获了一个拥抱。 一个,真实的拥抱。 …… …… “……小水母。” “嗯?”唐釉松开了自己的精神力,他看见沈寂宵神情落寞地伸出手,看着挺需要一个拥抱安慰的,就用精神力抱了抱他,但抱完之后,人鱼更加奇怪了,声音也颤抖,“你怎么了?” 人鱼的表情就像方才获得了一场了不得的死亡,又从死亡的灰烬了扒拉出里新生,隆重又单薄,万分复杂。 世上最痛苦莫过于自以为失而复得,不知其实是水中捞月。 “没什么。” 沈寂宵抬起手,他的手指颤抖,好一会儿才碰到唐釉冰冰凉凉的脑壳——幻影是假的,小水母是真实存在的。可幻影好像又不全是假的。 太真了。 如果这是陷阱,他会死上一万次。 “刚刚那是,你的精神力吗?” “是呀。”唐釉不明所以,但觉得人鱼的精神状态不好,于是任由对方触碰他的脑壳,“我的精神力,你不是见过很多次了吗?” 唐釉甚至主动地蹭了蹭沈寂宵的指尖,用自己纤细的触手在对方指尖画圈圈。他毒素很小很小基本没有,碰起来不会疼,只有冰凉柔软,酥酥麻麻。于是人鱼终于有些冷静下来,轻轻地抚摸水母的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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