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宵不可避免地想起一种病症。 老年痴呆。 “……” 他很快摇头否决了这一想法,小水母那么小,性子也活泼,虽然不像大部分小鱼那么好动,可也非常喜欢游来游去打闹着玩,很有活力。 这么可爱的小水母,怎么可能老年痴呆? “人鱼,你在想什么呀?” 沈寂宵发呆的时候,小水母已经编织起了一只海草环,夹着他用精神力做成的透明薄壳珍珠,人鱼一抬头,他就把海草环盖在人鱼脑袋上。 淡蓝色的头发和暗红色的海草,很合适。 人鱼下意识躲了一下,反应过来只是一个花环后,才松了口气。 “唐釉,你好像说过,想要回家。” “嗯!”小水母利落地回答,“我想要回族群看看,可惜我家在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你看,这儿都没有和我一样的水母。” 沈寂宵想了想,他们在附近游动时,确实也有看见些水母,但几乎都比唐釉的体型大。作为一个海中文盲笨人鱼,沈寂宵一开始并没有思考过水母和水母有什么不同,他甚至分不清瓜水母和水母的区别。 有的蓝色,有的紫色,有的不透明,有的完全透明,有的触手纤长,有的触手肥厚,唯一相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它们游动的方式了,都是缓慢而优雅的,一弹一弹的。 唐釉算是他见过的水母里面,特别小的那一批了。 所以他一直觉得小水母年纪不是很大。 “我以为你还是一只小水母。” 唐釉反问:“难道我不是一只小水母吗?” “不,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还在幼年期。” 小水母抬了抬触手,短短小手摸不着头脑:“我是成年水母来着,我们这个品种长大了就这么点,不像有些亲戚,它们可以长十几米长呢。” “啊,到了。”唐釉停下来,“就在这里。” 珊瑚礁的数量少了些,与之相对的,是白灰色的嶙峋怪石,几只黄绿色的大鱼在边上游动。它们身体大而扁,鱼鳍相比较身体算得上迷你,在水中扑棱扑棱着,控制身体的平衡。比较特别的是它们的嘴巴,厚厚的角质,呈现三角形,像鸟喙。 它们在啃食珊瑚礁,在水中把硬邦邦的珊瑚咬得嘎啦作响,珊瑚礁里没什么营养物质,几乎就在啃石头。 见人鱼对这些鱼好奇,唐釉解释了一句:“这些是鹦嘴鱼,它们的食谱里面有珊瑚礁,不用担心它们把珊瑚啃完,这是珊瑚礁的一部分,它们会制造一些别的物质,养活其他小生物。” 沈寂宵便想起唐釉虽然和小鱼儿们做朋友,可也不会刻意阻拦自然发生的弱肉强食,他只不支持刻意的虐杀。 “珍珠好像就在石头里面。”唐釉说,“我们分开寻找有没有什么孔洞吧,别看这儿珊瑚少,住了不少生物呢。” 鳗鱼、章鱼、背刺鱼都喜欢在这种嶙峋的怪石里安家,有些石缝看着狭小,其实能塞下足足一米长的海鳗。 小水母缓缓地游过去,没用精神力扫描,他担心这样会吓到原有的居民。 “有鱼在家吗?”他停在一块石头附近,那儿有个很不显眼的洞口,幽深诡秘。小水母小小地靠近了一段,探过去,再次小声地询问,“您好,有鱼在家吗?” 咕噜咕噜…… 那看不见底的洞穴深处,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声音。 小水母打了个激灵,抱住自己的小触手。 怪可怕的。 好像一个随时会吞噬水母的管道,随时会冒出怪物来把他捉走,然后在尽头把它消化成一团透明的水。小水母颤颤巍巍的,最后再问了一次:“请、请问……” 洞里的阴影蠕动起来,粘液、尖牙,看不清的黑暗里只有两颗眼睛的邪恶反光,直勾勾地盯着洞口缩成一团的小水母。 “噫!!!”唐釉没忍住,尖叫了一下。 人鱼咻地一下窜了过来,警惕地扫视周围,每片鳞片都紧绷着。他游的速度太快,几乎是下意识冲过来的,海底的白色沙石都因为他的动作而搅动起来,形成一个个白色的涡流。 他看见小水母躲在一个透明薄壳里,掉在一个洞口的出口,甚至害怕地用自己的触手抱住自己。而洞穴内,一颗头颅正缓缓探出,阴影笼罩住小水母。 沈寂宵眼神一凝,已经做足了准备,要解决掉这个危险。 “你是谁?”一只青年海鳗咧着嘴,露出布满尖牙的口腔,它瞪着灰眼睛看小水母,“来做什么?” 小水母这才松开挡住自己视线的小触手,瞧见是只海鳗,顿时放松下来,慌张地叫停沈寂宵:“等等,人鱼,这是个误会。” “我是路过的水母。”唐釉略带歉意地回答,他还残留着一点对自己幻想的恐惧,声音轻颤,“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只是我很久以前在这里存放了一颗珍珠,不知道……你是否有看见?” 海鳗狐疑地看着小水母和人鱼。 半响,它缩回去,一些砂石从洞口里被推出来,接着便是一颗浑圆的珍珠。 “这是你的?” “嗯嗯!” “原来这是你的。”海鳗喃喃道。 它张口,尖牙利嘴,凶神恶煞,人鱼便悄悄地握紧了拳,准备在海鳗攻击水母之前把它扼住。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辛苦。”海鳗发出微弱的声音,躲在洞口,“我的父亲就一直在等你回来。珍珠你拿走吧。” “好哦,谢谢你。” 海鳗咻得缩回去,再也不出来了,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几句凶巴巴的“社交真可怕啊”之类的话。 沈寂宵:“……” 看起来很凶,结果是社恐吗? 而小水母已经捧起珍珠,浏览其中的记忆。 “咦。”他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我怎么对这颗珍珠一点印象都没有……” 唐釉快速看完了珍珠,还在兀自疑惑,操纵精神力把珍珠放在沈寂宵手心:“人鱼,这里面有风暴相关的记忆,真奇怪,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刻录的了。”
第17章 缘分 当沈寂宵看完珍珠,才明白,唐釉为什么说这是一颗奇怪的珍珠。 这颗珍珠里的记忆很短暂,初始甚至是一片漆黑没有声音,许久才听见一点浪潮的声音。 电闪雷鸣。 “小水母,你还好吗?”一个陌生的声音,很焦急,“你受伤了,天啊,你这是到风暴里面去了吗……” “没事、没事的……” 小水母的声音。 但和平常温润又稳定的可爱声音不同,记忆里的小水母听起来很疲惫,连说一个字都费力。 沈寂宵忽得明白了为什么这颗珍珠的记忆又短还黑屏,刻录它的时候,小水母的精神力已经严重不足了。 “不,你很明显有事。”画面开始清晰,一只海鳗盘在石头上,它看起来想要靠近,却害怕自己弄伤小水母,只能焦急地盘来盘去,“小水母,你脑袋破了!” “啊……” 小水母听起来并不知道自己的脑袋破了,很惊讶。 “我遇到了风暴,”他说,“应该是撞到了船只的碎木片。” “快进来休息一会儿吧。” “嗯。” “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能治愈吗?” “不知道……” 记忆结束了。 沈寂宵看向小水母,小水母看着沈寂宵。 “你看我也没有用呀。”小水母伸了伸触手,摸不着头脑,“我真不记得了,你看,我现在的脑壳是好的。” 崭新的透明小脑袋,一点伤痕都没有。 十几年了,有什么疤痕也看不见了,但人鱼还是疑惑,水母有那么强的自愈能力吗?又或者海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治疗手段?他对海洋几乎一无所知,也许小水母有自己的办法。 “你被船只的碎片弄伤。风暴,附近……”沈寂宵眉头一压,“塔里克号沉没的时候,你也在附近吗?” 小水母晃着98%含水量的、空空如也的水母脑袋:“不记得了。” 又是一问三不知。 沈寂宵张口想说点什么,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小水母是在故意骗他,但一阵洋流吹来,他忽得闭了嘴。 手中的珍珠因魔力的缘故微微沉浮,沈寂宵默默地看着它,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小水母毕竟一直在无偿地帮助他,他现在却因为近20年来即将续上的线索,而冲昏了头脑,变得有些逼迫小水母了。现在有任何的小线索都是他的缘分,他不该一直麻烦小水母的。而且小水母不是他的下属,也不是他的敌人,是……也许称得上是朋友。他不该质疑如此可爱单纯的小水母。。 “小水母,你现在这样太可怜了。” 人鱼身体一震,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从珍珠里发出的声音,他刚才一直没停止注入魔力,没想到珍珠里过了一大段黑屏后,末尾居然还有一小段记忆。 唐釉也说:“我刚刚没看见这段。” 小水母也注入了一点精神力,他们安静地看。 “也还好,我又不会死。”十八年前虚弱的小水母说着,光滑的贝壳反射出他的模样,此刻他的脑袋确实破了一个洞,粉色的内部都露出来了,很可怜,“倒是那边,那么大的船沉没了,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你关心人类做什么?人只会把我们当食物。”海鳗龇牙咧嘴。 “可是我看见有人从船舱里掉出来,好多的血,很可怜,淹死大概会很痛苦吧。” “你就是太心软了,好好养伤吧。” “嗯。” 又过了一段。 “小水母,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找个地方休息……”小水母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了,他头顶的伤口没有愈合,反而越来越大。 “我这里不可以吗?” “不可以的……得游去更深一点的地方养伤。我会给你一颗珍珠,这样以后我就能知道回来的路,我肯定会回来找你的。” “唉……”海鳗叹息,“好好的,非要靠近人类做什么……” 记忆的最后,正是塔里克号沉没的样子,只是视角来自海底。船身嘎啦作响,周边无数的碎片和气泡,狂暴地水流卷着一切东西,能把木头变成刀刃。 它缓缓下沉。 在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珍珠中的记忆停住了。 “等等,”沈寂宵皱眉,“最后面……” 虽然视角很远,很模糊,可他好像隐隐约约看见了什么。 他再次播放了记忆,看到最后,这回很仔细地看了看:“这里有个人影。” 唐釉一瞧,那真是非常小的人影了,只是长得有些像人,说是木板也不为过:“你确定这是人影吗?” “我确定。” 沈寂宵攥着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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