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万一……” “没有万一,如果有的话,我会亲手杀了他。” 临月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男人的背,他看着面露诧异的周屿桉,没什么情绪地讲道, “他说过的,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我有这个能力,既然你别无他法,就陪我一起等他吧。” 靠人不如靠己,临月不知道这句话到底该对自己说还是对男人说。 他到现在都很迷茫,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明明一开始来时的路上,他们还在互相斗嘴玩闹。 他早就该猜到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如果当初周屿桉没来他们的家,没来刺激周律野,那是不是他就不会怀疑那么多,非要在瘀伤都还没好的情况下就去寻找答案? 可如今他怪谁都不对,因为他自己也有错,要不是他太无知,真以为男人只是单纯想去找卫淮序将事情收尾的话,他怎么可能会放任周律野,陪着他一起去呢? 陪着他就等于把刀柄递到自己手里,男人就等着自己亲手捅下去的那一刻。 他这次不会这么轻易原谅周律野的。 绝对不会。 “他母亲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周律野一听到这个就变得像活死人一样,连魂都不知道去哪了。” “……” 周屿桉没想过他二十多年一直在害怕的东西最终会以这种方式呈现,他顶多以为周律野会越来越不受控制,以至于性情暴虐等等,所以从小到大都想方设法压制他不要太自负,不要太出头,强迫他冷静处事,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怕他和昭昭唯一的孩子又被那边的人盯上,他宁愿周律野从小就笨,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蠢蛋就行。 当年赫连昭被强行注射那种奇怪的药剂,再加上那群“医护人员”时有时无的检查,所以她一直以为这个孩子可能会有些问题,或许受药剂影响,他不再有天赋,不再有常人的辨识力,只能变成一个笨笨的孩子罢了。 她害怕自己会不喜欢这个特殊的孩子,而他又害怕告诉昭昭实情后她会崩溃。 因为他的妻子并不知道这个孩子身上到底有着什么。 那时他刚回国,帝层什么嘉奖也没给他,只是强迫他赶紧上交兵权和所有武器,回到他原来的地方“养老”。 如果他不这么做,他们就会操纵周律野体内的特殊因子,让他的儿子在他眼前死去。 昭昭接受不了的,而他也别无选择,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妻子在他不在时到底遭受了什么,明明他安排了那么多护卫,可到头来竟一点用都没有。 可他的儿子从小就不平凡,又是耀眼又是顽劣,根本学不会隐藏,万一阿野最后与帝层起了冲突,那就只剩死路一条,然而这只是一种可能,他更怕帝层就没想过要放过他的儿子,等到阿野长成之时,就会是那群人逼迫利用之日。 他从没把这些事跟赫连昭讲过,每当看着妻子为儿子所获得的荣誉而感到奇异般的兴奋时,他只能保持沉默,甚至是不解人情地在一旁冷嘲热讽。 昭昭总说他不像个父亲,觉得他和儿子像是有仇,让她哭笑不得。 她从不在孩子面前提起这些肮脏又不堪的往事,她只希望她的阿野能快快乐乐地长大,而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当个严父,减少周律野走错路的可能性。 他怕的太多了,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午夜梦回醒来时,他也只能守着他的妻子默默发呆,然后再看看手边又长大一点的混小子。 混小子越来越叛逆,他根本管不住,可阿野又实在会装,一到他妈妈那就变得嘴甜会说话,在外的那点“唯我独尊”的傲气消散得干干净净。 会装也好啊,那就永远装下去,不要被任何人发现破绽,也许能装多久就能活多久。 “他十六岁那年,我记得是夏天,八月底最后的那两三天。” “当时他不太舒服,我还以为他又在外面乱买东西吃,正想着把他丢房间里自生自灭,结果他突然就分化了。” “也许是刚分化,所以动静比我想象得小,然后我花了点钱让人偷送一个检测仪过来,结果一测就发现他的精神力是当前仪器无法预估的。” “我没告诉他,我只说他和别的孩子一样,但是这一个月得待在家里,不能出门,我会帮他给学校请假。” “我怎么可能告诉他,他本来就是个不听劝又很自以为是的臭小孩,我要是跟他讲你是个天才,那他岂不是得上天?” 周屿桉回忆起往事,事到如今他也受够了,他无人发泄也无处发泄,既然他儿子认定的伴侣想知道,那他就在死前说干净得了。 他不信临月能杀得了周律野,而他自己也的确下不了手,反正昭昭根本没有醒过来的希望,他也活够了,也对这个世界失望够了。 “我儿子是什么狗脾气我会不知道?他当然生气,因为他的班里早就有了很多分化完的孩子,而且几乎第二天就能返校,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特殊‘长假’,他一心认为我就是在欺压他,要关他禁闭不让他好过。” “可我只是在等那个契机,那个正在爆发的时间,阿野的分化根本不可能就这么简单,那只是个前奏而已。”
第91章 擦汗猫 临月知道自己几乎不可能从周律野的嘴里听到这些陈年往事,他仔细听着,一手探向男人的脉,一手擦去他额前的冷汗。 周律野这种祸害不可能就这么容易输的,他只是需要时间罢了,会好的,一定都能好的。 “我看得很严,足足三天没让他离开过我的视线,而他也不让我好过,故意拿开水去浇我养的花。” “其实有时候我也不能责备他,就算不是因为那个药剂,有可能他的性子本就如此,随我。” “我等了一个星期,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大碍,也就稍微松懈了点,可就在那一天,我没想到他会跟他妈告状,昭昭疼他疼得紧,居然愿意和他串通在一起支开我,等我再想去找他时,他早就抱着篮球不知道跑哪里去野了。” 周屿桉讲到这时突然不再作声,他垂下了肩膀,看向自己全是厚茧的双手。 “我其实不怪他的,是我的错,我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但是他就觉得是他的问题,我看得出来,自那件事以后,他根本不敢面对我,像自虐一样天天游魂度日,对生活没有任何希望和目的。” “什么事?” 临月发现这父子俩总是本能地跳过这个话题,他也不想故意揭人伤疤,但他没办法,他只有知道才有机会对症下药。 “他出去和朋友疯玩了半天,身上的篮球服全是汗,整个人兴奋得不行。” “我以为他只是想挑衅我,气气我这个老头子,可等我意识到他的兴奋并不寻常时,已经来不及了。” “整栋别墅的玻璃瞬间全碎了,花园里的花匠被压在地上爬不起来,我当时还能咬咬牙去找他,可没想到那只是第一波爆发,还有第二波。” 周屿桉想起自己浑身冒着冷汗去爬楼梯,周边所有体质弱的人早已昏厥过去,他拼了命地想去压制周律野,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造成再一波的伤害。 “然后我看到了……” “阿野他还是太稚嫩,他抱着头蜷在地上哀嚎,使劲用头撞着地板想减轻痛苦,而我的妻子像是不知疼似的死死抱着他,我至今都记得她眼里的慌张和恐惧。” “我的妻子,她只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她哪有什么精神力呢。” “我没想到后来真的有第三波,太强了,我没见过这么强的精神力压制,我居然晕过去了。” 周屿桉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什么他就不能扛住这点威压,为什么他一个人都救不了? 他救了那么多帝国子民,可偏偏他连他的妻子和孩子,一个都救不了! “等我再醒过来时,我只能看见阿野跪在一地玻璃碎片上,抱着他妈妈崩溃大哭。” 周律野很少会喊自己,大部分时候都是大逆不道地叫自己全名,可是那时候的阿野脸上全是惊恐的眼泪,他就这样跪在满地的鲜血里,凄惶又无助地喊着: 爸爸,我做错事了,妈妈醒不过来,她醒不过来,我做错事了! “我当时实在是太急了,我抱起昭昭就往医院冲,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没去管他会想什么,等医生告知我昭昭这辈子都醒不过来时,阿野才满腿都是血跑来医院找我。” “我什么也没说,让他去处理伤口后就和他两个人静静地在医院外面坐着。” “他以为我不跟他说话是因为恨他,其实我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 “他觉得恨就是恨吧,起码这样他还能跟我呛两声,我的妻子已经躺在医院,我不能让我的儿子也倒在我眼前。” “我堵住所有人的嘴,对外宣称阿野顽劣不堪犯了我的大忌,惹得我暴怒才把老宅搞得一片狼藉。我把他丢到国外最乱的地方,在他最惶恐的时候告诉他如果控制不好精神力就死在外面不要回来。” “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极端,我偷偷派过去的人告诉我,他被人打被人骂,被人当狗一样对待,唯独就是没有用过精神力。” “一次也没有,整整三年,他就像个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一样,一步一步爬起来走到最高位。” 那个时候他心软了,他打电话给周律野,可他的儿子像是没事人一样又变得阳光开朗,还笑嘻嘻地回电话气他: 没事,活着呢,死不了。 他知道的,其实他的儿子再也笑不出来了,都是装的。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劲的,我也不清楚他在国外到底和什么人接触过,我本以为他回国后会就此收敛,却没想到他就像个疯子似的,到哪都要闯出一片名声,还非要跟帝层对着干。” “放任何人眼里都会被气得牙痒痒,可他就是这样毫无戒心地张狂,像是在告诉那些人:我回来了,我很厉害,有种过来杀了我等等。” 周屿桉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擦拭着手中的枪,再一次指向自己儿子的太阳穴, “阿野太聪明了,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我不怪他的,我只想要他活着就行,可现在我连这最后一个愿望都要破灭了。” “周律野,你这个逆子,我让你听话,让你不要去深究,我不在乎,你母亲也不在乎,你自己执拗个什么劲!” “你真是,我恨死你了!” 周屿桉眼眶通红,他没想过到最后他还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的妻子被送进抢救室前还强撑着意识要他去看看阿野,她怕孩子想不开会去做傻事。 如果现在要是被昭昭知道,八年后的今天他依旧没看好孩子,会不会连最后那口气都不愿再为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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