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歌声,张承茗只觉浑身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隐隐作痛的地方也不再难受。 一首歌哼完,宁灿灿睁眼,明闻身上的血迹淡去几分,但没过几秒,他的身后,雪白的墙壁缓缓蕴开一片血色。 治疗没用。 宁灿灿神情微变:“他伤得这么重……天啊,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张承茗同样震惊,之前明闻的状态还没那么糟糕,好像……好像是在天空的“幕布”消散之后,他的伤势就开始恶化了? 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过了几秒,张承茗小声地说:“他杀了一只污染物,救下了我。” “那之前,他就已经受伤了。” 宁灿灿更加震惊,担心椅子上的两个人听见,同样压低声音:“他也是进化者?是那种,攻击型进化者?” 张承茗:“不知道……没见他用过异能。” 宁灿灿惊奇地戳戳明闻的脸。 “张叔。” 她的余光瞥向一边,悄悄地说:“你觉得我们联手,有没有机会制服那两个?” 张承茗嘴角抽了抽:“我吗?” “全力以赴的话……不是我死就是他们活。” 宁灿灿:“……哦。” “可是,你走后没多久,王叔和孙叔就被他们用同一个理由赶出去了。”她低下了头,“如果不是我觉醒了治愈能力,被他们暂时视为同类,我和我妈也都会被赶走。” 听到这话,张承茗才发现人群中少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当场色变。 被赶出去,被迫流落外面意味着什么下场,他太清楚了。如果不是他运气够好,遇到了明闻,那么,他早就横尸在外。 “他们这么做,和杀人犯有什么区别!”张承茗拳头紧握,尽力压低声音,“明明是进化者,凭什么……”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不仅是他,宁灿灿也一下睁大眼睛——明闻的袖口处,一截细长的触手顶开衣袖,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 明闻仍在沉睡,那根漆黑的触手试探着碰碰他的手腕,见他没有反应,随后,一团黑乎乎的圆形生物闷不吭声地从袖子里爬出,滚到明闻手中。 张承茗:等等,这东西一直跟着他们?! 他根本不知道这只污染物什么时候藏到了明闻身上,而小黑球也完全没有在意旁边的两个人,它伸长触手嗖嗖赶走宁灿灿的手指,霸占了明闻一整只手,看起来有点开心地在明闻掌心里蹦跶两下。 宁灿灿:“这,这个是……他生的?” 张承茗:“……” 小黑球像只黏糊糊的糯米团子,在明闻身上蹭来蹭去,到处蠕动,又扬起细细的触手,想要勾搭明闻手指。 “大哥,看这是什么!” 一道声音突兀地插进,张承茗被推开,那个黄毛青年挤占了他原本的位置,一把抓起小黑球,在手里捏来捏去,又摔在地上。 宁灿灿:“喂!你——” 被摔在地上的小黑球弹了弹,似乎有些茫然,蠕动着圆滚滚的身躯,慢吞吞想往明闻身边爬。 黄毛青年冷笑一声,右手咯吱作响,皮肤泛起了金属色泽,整条手臂一点点转化为坚硬的钢刀。 “一个污染物,还敢在我面前蹦跶。” 钢刀挥下。 …… 尖锐,痛苦,暴怒的声音贯穿大脑,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 明闻头痛欲裂,耳边回荡着宛如怪物的咆哮,还有一个人肆意的大笑。 声音重叠在一起,混乱而又似曾相识,尘封的记忆被硬生生撬动,他的脑海里划过无数繁杂而模糊的碎片——失色的苍穹,高悬的黑日,有人在嘲笑,有人在低吼,他倒在血泊中无法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伸向了他…… 坠入过往的记忆,像坠入无底的深潭。明闻按住剧痛的额头,在冷汗涔涔之中,勉强睁开失焦的眼眸。 这一瞬间,繁杂的画面纷纷破碎,那些他根本不记得是否真实发生过的片段,也从眼前抹去。 明闻略微涣散的眸底映出钢刀冷冽的反光,锋利的刀锋底部,蜷缩着一团剧烈战栗的黑色生物。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钢刀贯穿了那只小小的黑色生物,随着刀刃抽出,小黑球只有巴掌大小的身体中间出现一大块恐怖的空洞,仿佛被剥去了皮肤,露出清晰的血肉纤维,淡色液体从空洞中淌出,像是无法止住的血。 有人在不停地大笑,似乎根本没听见那无时无刻不回荡在明闻耳边的凄厉惨叫。明闻想要起身,头颅却疼得几乎要炸开。 不远处,那个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无聊地说:“别杀得那么快,没乐子。” 黄毛青年笑嘻嘻地抬脚:“慢慢碾死它怎么样?” “会不会像蟑螂一样爆浆啊?” “要是一遍碾不死,那就多来几遍。” 小黑球浑身颤抖,细细的触手黏住地面,在并不光滑的地上,拖拽着自己身体,极其缓慢地爬行。 它微小的身躯沾满灰尘,中间的伤口因为艰难的蠕动而被挤压到变形,那些尖锐的石砾甚至钻进了伤口,钻入它的“血肉”之中。 小黑球疼得满地打滚,剧烈抽搐,两根触手因为太过用力,透明到几乎要断裂,却依然死死抓住地面,倔强地不肯松开。 它在爬向明闻。 这团只有一点点大的幼小生物,拖着被贯穿了大半的流血身躯,颤抖地抬高一小根触手,努力想要够着明闻衣摆——可是,它和明闻还隔着一段对它来说无比遥远的距离,哪怕竭尽全力,那根细小的触手依然无法触碰到明闻。 “对了,我想到了。”黄毛青年举起钢刀化的右手,“不如把它切成两半,再一点点剁成肉泥……” 他哈哈笑着,再次挥下钢刀—— 然后,笑声戛然而止。 钢刀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握住,鲜血沿着骨节分明的指间滚落,刀锋悬停,无法寸进。 黄毛青年惊愕地抬头,对上一双寒冽刺骨的墨色眼眸。 “哦?”椅子上的男人饶有兴趣地坐直了身体,目光黏连在明闻没有表情的脸上,“醒了?路乙,给他留只手就行,别不小心弄死了,我还要用。” 那个叫路乙的黄毛青年没有回答,他的面庞不断变形扭曲,似乎在忍受着某种剧痛,根本说不出话。 他已经用尽全力,却依然无法将右手化作的钢刀收回,那柄钢刀如此锋利,令明闻的指间瞬间染上一片血红,可是,明闻的眼眸始终冰冷,没有变化。 滴答,滴答。 鲜血滴坠,划过刀锋,落在刀尖下方的小黑球身上,毫无阻碍地融没于它漆黑的体内。 细细的触手无力下垂,明闻低头,另一只手轻轻捧起这团幼小的黑色生物,冰凉的,粘稠的,在他掌心里发抖,奄奄一息。 咔嚓。 钢刀的表面裂开一丝缝隙,路乙发出惨叫,近乎断手的痛楚让他直接跪趴在地,无法爬起。 “对……对不起……”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路乙以头撞地,痛哭流涕地向明闻求饶。 “我错了,对不——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回响于整个地下停车场,钢刀碎裂,路乙抽搐着翻滚,右臂血如泉涌。 宁灿灿完全惊呆了,她刚刚给明闻做过治疗,非常清楚这个年轻人受了怎样的重伤,连血都无法止住——可是,不过眨眼之间,他就解决了一个进化者! 其他人也同样陷于不可置信的情绪之中,很快,有人出声,声音莫名充满恐惧。 “快,快看那边!” “那是什么??” ——停车场入口,黑压压的夜幕之中,一颗硕大的死白头颅悬在那里。 那是一个近乎三米高的怪物,外皮雪白光滑,像剥了壳的鸡蛋,光溜溜的无毛头颅占据了七成的身高,支撑头颅的却是极其细瘦的躯干,双脚宛如老人萎缩的小脚,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躯干两侧的手臂,长如竹节,半米长的指甲黑而弯曲。 停车场内鸦雀无声,就连路乙都被他的哥哥路仁堵住了嘴。那只忽然出现的怪物脸上一片空白,没有五官,只是静静地蹲在停车场入口,歪着一颗硕大的、仿佛随时要掉下来的脑袋。 突然,怪物脸庞蠕动,皮肉裂开,露出一只没有眼白的森黑独眼,独眼咕噜噜转动,竹节般的死白手臂伸进停车场内,半米长的弯钩指甲胡乱抓向人群。 尖叫四起,人群四散奔逃,宁灿灿大喊:“张叔!我们联手!” 张承茗抱头:“我打污染物?真的假的?!” 宁灿灿焦急地环望四周,所有人都在跑,因为恐惧,昏暗的地下停车场成了绕不出去的迷宫。路仁和路乙两个进化者,此刻也不见了踪迹。 众人的哭救声中,她忽然看见一道无比醒目的身影,那是明闻,他穿过慌乱逃窜的人群,径直走向了那只怪物。 怪物的长臂无端停顿一下,凶狠地抓向了他。 “小心!” 宁灿灿一声惊喊,却来不及了。 怪物的尖爪已刺至身前,卷起刀尖般凛冽的阴风。 明闻右手依然鲜血淋漓,血珠沿着指尖滚落,他没有退避,只是屈起指节,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 风声凝固了。 半空之中,怪物整只手臂僵滞不前,弯钩般的指甲离明闻只有十厘米的距离。微微抖动的手指间,两片嫩绿的新芽钻破皮肉,绽开一朵深红的小花。 一瞬之间,密密麻麻的新芽撕裂了怪物的皮肉,一簇又一簇灿烂的花朵争先恐后地绽放,沐浴着微风与鲜血,尽情攀长蔓延,怪物轰然倒地,身上却卷起烂漫的猩红花海,那是糜烂绮丽的血肉盛宴,初诞的生命降临于腐朽的躯体,宛若一场涅槃新生。 最后,花瓣浸润血色,淡淡的花香混合着铁锈味,随风卷散。 “……” 地下停车场,刚才还忙着逃命的众人震慑于眼前这一幕,一个个都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夜色之下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大气不敢出。 张承茗默默地擦了把汗。 太棒了,这下谁还分得清哪个才是怪物。 无声的沉寂之中,明闻垂眼,小黑球蜷缩于他的掌心,圆润的身躯间,那个可怕的空洞依然没有愈合,淌开淡色的湿粘血迹。这团幼小的黑色生物疼得不停颤抖,一根变形的触手依然紧紧抱住明闻手指。 像无家可归的幼兽,呜咽着,瑟瑟发抖地舔舐着他,害怕被再次丢下。 明闻微微叹了口气,转身。 “还有谁,欺负了它。”
第3章 吧嗒吧嗒小黑球 冰凉的手指用极其轻微的力度抚摸缠绕着自己的触手,触手毫无反应,掌心里的小黑球也像是失去了力气,瘫成一只扁扁的小饼,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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