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巨龙并未犹豫,反口死死咬住了后颈,随着一声撕破皮肉的轻响,一片带着血的龙鳞就被拔了下来。 “师父!”容嘉吓了一跳。 可楼烬压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片,两片,直至整个幻境的天上都金光璀璨,千万片龙鳞在空中漂浮、聚拢,遮天盖日,其势更胜天陷云塌! 没有了龙鳞的遮蔽,巨龙浑身带血,血腥味弥漫天地,激得容嘉头昏脑涨,差点没哭出来:“师父……您这是做什么啊!?” 巨龙长长地喟叹一息,把容嘉往前轻轻一送,水龙吟也一并飞出。 容嘉望着手中乍然出现的神剑,登时不知所措,万念俱灰道:“等等,这、这这这是要我去杀了公上胥?!” 巨龙顿了一下:“……为师倒也没那么想你送死。” 容嘉惊恐万分:“我可不行!我打不过他!” 楼烬:“……” “把剑握好了!” 容嘉忙不迭双手扶着剑柄,只见成千上万的龙鳞被祭出,巨大的灵光刹那间悉数灌进了水龙吟。 龙鳞慢慢朝剑端涌去,其光之盛,几乎可以与九天之日匹敌! 水龙吟剑身震颤,压制不住的灵力几乎要破剑而出,再有成千上万片龙鳞加持,终于不堪重负,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这边,公上胥终于控制住了恶念,却在这一瞬瞳孔骤缩,猛然仰头—— 这小子不想活了?! 他竟然亲手拔下了自己的全部龙鳞?! 这每一片龙鳞上都附有主人的修为,楼烬倾尽所有,竟是铁了心要与他同归于尽!! “就算你今天杀了我,赴烟也活不了!”公上胥决眦欲裂,狰狞的笑意终于染上了一抹癫狂,“而我也不会死,你这么做,无非是自掘坟墓罢了!!” 他一把捂住了丹田,如炼的魔骨残片能保他一命,最多就是魔骨尽碎,而他充其量不过修为折损,但那又如何?到时候楼烬定会死得不能再死,赴烟那边自然也有仲西来料理,山欢班仪均不足为惧,只要他自己能留得一命,这六界不依旧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刚要施法,下一瞬,带着耀眼金光的水龙吟已经到了眼前—— “自掘坟墓也无妨,我今天偏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 混渊海内,长夜如墨,似乎永远没有能化开的那一天。 一条周身浴血的巨龙披着云雾直转而上,冲破了万里苍穹。 当它傲立九天之上,俯瞰身下的混沌深渊时,一声龙吟穿云裂石,响彻九霄。 云端之巅,楼烬化龙为人,手中攒着半枚金丹,难以言喻的灵力顺着指缝倾泻而出。 这是他丢了千年的因果。 他神色复杂地凝视了一会,握紧了拳。 眼下混渊海恶念弥漫,一时半会难以涉足,楼烬便分了几缕神识先去开路,师徒二人就这么前后站着,隔着一步的距离。 容嘉几次要开口,最终还是颤抖着说:“……剖丹……这可是神君的丹啊……杀一个普通上神都要背上弑神之罪,更何况他……您剖了神君的丹啊!” 楼烬:“不要乱讲,我只剖了半块。” “我没乱讲!!”容嘉抹了一把脸,崩溃吼道,“您比我清楚,哪有人能靠半枚金丹活下去的!” 这一嗓子出来,容嘉似乎彻底绷不住了,红着眼睛又说:“神罚来了该怎么办?……就是因为这压根不是能躲过去的劫,所以尽管他是神君也不敢贸然对其他人下手!这一次又是借了天师的手才能将您逼上绝路……要不我们回去救救他吧?师父?我们回去救他吧,只要他不死就行了,是不是!” 说着说着,容嘉眼里泛起了光,仿佛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如果要救公上胥,我就得把这半枚金丹还给他,”楼烬终于出声,“那也就意味着我不能与魔骨相融……那就再无人能奈何这仲西了。” 容嘉不信:“既然当年仲西败于东极之手,师父去求东极不就行了!” “哪有这么容易。”楼烬笑了,“你没看下面那是什么吗?” ——那是能颠覆天地的恶念,在恶念的滋养下,仲西强得无可匹敌。 多亏了这次容嘉偷跑出来,他们才得以阴差阳错发现了公上胥的盘算,如果真的等他们养好了伤再去讨伐公上胥,只怕到时候一切早已为时太晚了。 容嘉眼里的光熄灭了。 “那怎么办?”他抖动着嘴唇,“真的就只有一条路了?” 楼烬看着下方一点一点被拓开的路,没有说话。 容嘉一直抬头看着他,眼睛都酸了,恍惚间又好像回到了璧川宫的那些日子,花香酒香终日弥漫,他师父就站在那百级玉阶之上,挥手就是极尽潇洒。 “师父?”容嘉回过神来,见楼烬不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又叫了一声,“师父?” 楼烬骤然回过头来:“容嘉,如果以后没有师父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容嘉像被针扎到了一样,“您说什么呢?!” “能替为师照顾好你师娘么?”楼烬问他。 “不能!而且我也不知道什么人突然就成了师娘!” 容嘉狠狠揉了揉眼睛,酸胀得生疼。 “嗯,暂时还不是呢。”楼烬轻轻笑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了那没有顶的天,没有底的海。 容嘉说的不错,神罚不会放过他的。 公上胥的罪孽需要众神审判,谁都说了不算。 “师父您真别这样,”楼烬越是平静,容嘉越是怕,怕一切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您倒是想想办法啊!” 一条通往混渊台的路已经出现在了眼前,楼烬下意识握紧了拳,又在容嘉身周施了一层法,这才对他说:“为师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清元天师是为师的救命恩人,你务必要待她如待我一般,不许不尊,不许忤逆,知道吗?” “……” “摇头也没用,我只当你答应了。” 容嘉还要再说什么,楼烬却不由分说,施法向下一压,下一刻容嘉便出现在了混渊海底。 这里寒凉刺骨,楼烬给的保护罩也并不能撑多久,容嘉很快找到了易明和被困在梦魇之中的清元。 “他们可算找到你了!”易明擦了一把汗,“上面怎么样了?” 容嘉喉中发苦,把这一遭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轮到楼烬的情况时却支吾起来,什么都没敢说。 易明正试图把清元从梦魇中叫醒,但法术到不了清元的神识,于是他一刻都不敢停,直至法术几乎枯竭,见到容嘉来才松了口气。 二人不要钱似的给清元灌法力,终于见清元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 “醒了!”容嘉惊叫。 易明上前扶起清元,“先离开这里!” 可好不容易才转醒的清元似乎有千斤重,又好像她就在海底生了根一样,任凭易明如何都不能移动她分毫。 “我走不了的,”清元费力地睁开双眼,静静地凝视着满头大汗的易明,柔声道,“孩子,帮我个忙,我得死在这才行。” 易明心头一惊,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归无是此间唯一一柄能操控恶念的法器,我死了,他们再不能借我之手为害六界,这一切才能停下来,”清元道,“多亏你们唤醒我,一切还有得救。” 容嘉死命摇头:“不行的,我答应过师父,要像孝敬师父一样孝敬您的!” 话到最后已经带了哭腔,易明觉得容嘉情绪不对,一回头,只见容嘉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直觉告诉易明,楼烬出事了。 是时,整片海域突然开始震颤,起先只是小幅度的,不过瞬息之后便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冲天的魔气倒灌入海,清元身上的禁锢突然松了开来。 易明不知道这是什么动静,趁机一把抱起清元就往海面上浮,容嘉紧随其后,小脸煞白。 ——只有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定是楼烬捏碎了那半边金丹,以至于公上胥濒死,施下的法才会突然不起作用。 待三人浮至海面,易明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半空之中,魔气汇聚成巨大的漩涡,仿佛要将整个混渊海吞噬进去。漩涡的中心,楼烬乱发狂舞,遗世而立。 此刻他已经完全与魔骨相融。 他就站在遮天蔽日的魔气里,脚下踏着万里苍穹,眼中从始至终只有那一个人。 我来了,江灼。
第83章 死劫(3) 混渊台上, 无边恶念之中,江灼仅存的一点点意志也快要消散了。 半空中传来的动静引得仲西有一瞬间的分神,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刹那, 江灼深吸一口气—— 只有现在了! 他翻身一旋,借机挣脱了桎梏, 向后撤出二尺之远,紧接着单手撑在地面上, 冰霜顺着掌底蓬勃而出,蔓延整个混渊台。 仲西收回目光,大抵也是猜到了江灼要做什么了,眉目间带了几丝玩味, 道:“我本意其实并非杀你, 奈何你却非要自寻死路。” 江灼恍若未闻。 没有仲西的命令,这些恶念仅仅只是张牙舞爪虎视眈眈地围在江灼身边。只待一声令下,江灼便会被瞬间吞噬。 江灼不能坐以待毙。 随着法决被催动,本笼罩在身周的恶念突然化成了圆润的小球, 一个一个接连没入白玉混渊台里,再顺着台面,爬到了江灼的掌心之下,嗖的一下钻了进去。 每随着一个圆球汇入掌心, 手掌处便会被激起一层青紫。这些青紫的痕迹慢慢扩散, 手腕,大臂,一直到心口的位置,随之而来的是无可言喻的痛楚, 深深扎进每一条骨头缝里,就在那里生了根。 但这还不够!千丝万缕的疼痛汲取着江灼血液里的温度, 像一条条被诅咒了的蛆虫,带着无尽的绝望和胆寒,一口一口啃噬着每一寸肌肤和神经。 江灼的眼神渐渐空洞起来,他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咬着舌尖用血腥气逼自己清醒过来。 他眼眶干涩,两只眼睛通红,脖子上已经泛起了可怖的青色血管,痛苦已经超越了所有能表达的极限,每一分每一秒都长得像一个世纪。 ……什么时候结束? 为什么这么疼? 江灼不住急喘,却还有空去想: ——那一年,他原来是这样疼吗……? 江灼抬起头,看向了遥远又近在眼前的那一团漆黑的漩涡,无声询问: 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不,楼烬当时应该更疼才对……那可是从所有神身上剥离下来的恶念,比起纯度更是远超混元海的这些陈年旧念。 江灼极尽眺望,似乎从漩涡里看到了那个一贯潇洒挺拔的身影,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他有些失望,却倔强地久久不肯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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