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好在千百年来这里的魔气仍然没被清除干净,所以这里算是满神界之中唯一一个江灼能悄摸混进去的地方了。 但江灼没有贸然靠近,只是隔着百里的距离远远观望着。 岛上一切如旧,残破的白玉高台、断裂的白玉华表、露出河床的灵溪……往前的一切都历历在目,江灼甚至还记得如炼跪在那宏伟参天的华表前的模样。 他强定心神,搜寻着楼烬的行踪。 然而,他没找到楼烬,却在人群之中看到了易明的身影。 “你果然在这里。” 脑海中突然传来经过伪装的人声,易明下意识回头看去。 视线范围内没见到任何不速之客,不远处的枯树丛中的树枝却无风而动。 “还不现身!”易明本能地警觉起来,同样在神识里回了一句。 然而这声音却消失了,易明四下逡巡一圈,除了正勤勤恳恳清理魔气的同僚以外根本没有别人。 易明反应极快,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他慢吞吞地退到枯树丛中,出手比大脑还快,肘关向后猛然一击,果然听到一声闷哼。 “我就知道是你!”易明瞬间暴跳如雷,但又因不能引人注目而刻意压低了声音,“你有病吧!这个时候还来这种地方干什么?找死??” 在他身后,透明的空气缓慢扭曲,最终形成了一个人形。 楼烬笑了笑,揉着刚才被他撞到的肋骨,道:“下手挺狠。” “不够狠,”易明咬牙切齿,“我恨不得杀了你!” 楼烬知道他在气什么,“你才舍不得。” “舍不得个屁!”易明怒道,“我脑子有病才会舍不得一个自甘堕魔的人!” 楼烬挑眉:“谁说我自甘堕魔的?” “当时容嘉从我这拿走救你的法器,结果呢?你不还是堕魔了?故意找死,就是神仙都救不了!” “……所以你就觉得我是甘愿堕魔的?” “不然呢?”易明冷笑,“总不会是那魔头逼你的,我看你和他你侬我侬好得不得了,如果不是你自己偏往那歧途上走,谁又能拦得住你?” 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得先从公上胥的背叛导致如炼陨落说起,然后再向易明解释魔骨的存在,最后才能说到江灼为了保护魔骨而不得不阻止容嘉。 易明本就不认识如炼,又牵扯到他的信仰——公上胥,恐怕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讲清楚的。 现在这里人多眼杂,还得等易明松口之后再慢慢跟他解释。 所以楼烬识趣地岔开了话题:“说起来,是公上胥派你来混渊海的?” 易明还在气头上,没理他。 “到底是易明上神,神界的顶梁之才,”楼烬夸人不眨眼,“在得知公上胥要重修混渊海时我就在想坐镇的会不会是你,除了你倒也没有能担如此大任的人了。” 说罢,指了指他手中的白玉拂尘,笑道:“恭喜啊,升职了。” 易明下意识看向怀中,又很快扯回目光:“是,比原来那看管神器的差事强一点,不至于丢个东西快入土了才找回来。” 易明在阴阳怪气昨天才还回来的玉冥杯,楼烬听出来了,“我一没收你佣金,二还将玉冥杯原样归还,你总不能既要又要吧?” “少废话。直接说,你又来找我作甚?”易明冷哼一声。 楼烬笑了:“我就不能是顺路拜访?” 易明一脸“你当我傻子是吧”的表情。 于是楼烬沉吟片刻,道:“不是我,是赴烟,他想请你帮个忙——” 易明:“滚!” 一听到赴烟这两个字易明眼睛里就冒火,这魔头是拖他兄弟入歧途的罪魁祸首,又究竟是怎么敢指使他兄弟跑到他面前大言不惭要他帮忙的?! 楼烬却道:“听我把话说完再拒绝也不迟?” 易明正要开骂,眼神却诡异地停留在了楼烬的脖颈处。 那里有几处细微的伤口,不像是擦碰造成的。 于是易明心生疑惑,难免多看了两眼,又指着那里没好气道:“这是怎么弄的?” 楼烬垂眼一看。 ……昨天晚上江灼啃的。 “不重要,”楼烬干咳一声,摸摸鼻子,“先说正事。” 易明一贯封情锁爱,自然不知道这毫无规则横竖交错的伤痕是怎么来的。 他见楼烬如此本也没当回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等等,是不是他逼你来的?” 楼烬:“哈?” “是不是那魔头干的?”易明一把扯开楼烬的衣襟,“他虐待你?!” 楼烬:“不是——” “我知道了,”易明被楼烬推开了,双眼有点发红,“那魔头欺辱于你,因为你打不过他所以不敢声张,现在又被逼着为他做事!是也不是?!” 楼烬哭笑不得:“不是不是,你想象力别太丰富。” 易明狐疑地看着楼烬,似乎是在确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在用一些小动作向他求救。 “我没瞒你,”见状,楼烬又重复了一遍,“真没有。” 说这话时楼烬面色坦然,坦然到没有一丝怯意,哪里有半点被胁迫的样子。 易明沉着脸,终于收回了目光,还不忘补了一句:“我早说了,那魔头不是什么好东西。” 楼烬:…… 说真的,就凭现在寒伤未愈的江灼,就算真要胁迫楼烬,恐怕也没那个本事了。 易明的担心实属多余,却让楼烬无声一笑。 易明直接炸了:“你他娘的笑屁?好笑吗?我他娘的像是在跟你开玩笑的样子吗?” 楼烬正要解释,不远处传来一声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了,紧接着大地一阵颤抖,还夹杂着一连串惊恐的尖叫。 “那是……什么东西?!” “啊——!!” “我被抓住了!救命啊——!” “要出来了!快摆阵!!” 易明眼皮一跳,也来不及跟楼烬斗嘴了,当即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楼烬紧随其后。 只见小岛中心的白玉高台上横亘着一条巨大的裂缝,而白玉台则像陷入流沙一样,正在慢慢往下沉! 伴随着白玉台的下沉,无数黑气正从那道裂缝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就好像漆黑的海藻一样,缠到什么就往下拽,就连倒下的白玉华表都未能幸免于难。 只看去一眼,楼烬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本以为这些黑气也是上古魔气的一种,未曾想,那些竟是成千上万个被封在白玉台下近千年的亡魂! 不,不是亡魂! 这些亡魂已经散灭太久了,留在此地的只有它们根深蒂固挥之不去的执念,而从颜色来看……恐怕绝非善念! 他立马想到什么,转头问易明:“你们用什么东西做的阵?” 易明也反应过来了:“吸收魔气的阵眼处放的是神君的元婴,所以它们是冲着元婴来的?” 楼烬有点不信。 公上胥竟肯用自己的元婴净化这里的魔气? 周围的神仙们很快摆出攻击的架势,在一声声的震喝中打出一道道刺眼的法决。 这些法决不痛不痒地撞在黑气团上,就像撞进了一团灰尘里,直接被连决带气整个吞得干干净净! 众人接连又打去几道决,可无一例外全被化解。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浓烈的黑色和腐败的阴森味让他们胃里作呕,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得把元婴拿回来,”易明当机立断,转头向众神吼道,“听我号令!!” “天!河!海!镜!” “破——!!” 众神连忙强定心神,易明每吼一声,众神便随之掐一道决,一连四道法决加在一起,整个混渊海的法阵骤然红光大盛。 那些红光是从法决汇集处散发出来的,在离开光点的一刹那化成一条条赤焰灵蛇向那些黑气咬去,在接触到黑气时又立马幻变成网,将整个白玉台兜头压住。 这是集众神之力的一道万神压顶,按理说应该能遏制住这些恶心的黑气才对。 果然,在赤焰之网的压制下,黑气有了停歇之意。 众神见状,纷纷大松一口气,但这一口气仅仅松了一半,就看见那紧密交织的赤焰巨网竟被黑气破出了一个大口子。黑气就像一只长着漆黑巨口的怪物一般咀嚼着鲜红色的火苗,速度快得惊人! 众神傻了。 “这可是万神压顶……竟然都……压不住它?!” 他们颤抖着又加了几道决,依旧于事无补! “易、易明上神!怎么办!” 恐惧将他们的心跳攒紧了,在巨大的恐慌之下,一个神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 虽然仅仅是半步,整个阵法瞬间出现了一个缺口,红光猛然弱了下去。 这人立马反应过来,极其快速地补上灵力,然而为时已晚,黑气迅速朝着法力最薄弱的地方扑了过去。 这人悔不当初又避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气顺着脚腕往上爬,在一眨眼间整个人都被“吞”了进去。 而他甚至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来一声。 在场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 有人颤抖着,带着哭腔说:“阵、阵法不能破……!” 他们意识到,在阵法被黑气吃掉之前,黑气依旧会被阵法限制活动,所以阵法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破。 但他们已经少了一个人,其余的人又没有足够的灵力顶上去…… 然而这赤焰却不弱反盛,众人回头看去,登然大骇:“楼烬?!” 只见恢复了原本样貌的楼烬就站在人群的最末尾,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源源不断的精纯灵力就这么传了过来。 而他甚至还笑了笑,道:“不必客气,都是同僚。” “谁跟你同僚!”有人霍然大喝,“你身为上神却与魔头为伍!你唔——!” 另一人捂住了他的嘴,低声制止:“少说两句。” ……他们还指着楼烬的灵力修补阵法呢。 “……” 说是修补,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拖字诀罢了。 这些黑气不算生灵,没有修为,就像挥之不去的恶念一样残留在这世间,没有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能逃过它的荼毒。 它们在混渊海下被压了上千年,混渊海的荒废无疑是助纣为虐的原因之一。 如今重修混渊海,这些神仙奉命清除魔气,可再怎么小心也难免会有差池,毕竟魔气藏在每一个缝隙里,他们要想彻底清除魔气,就只能细致到白玉台的每一个砖缝里。 ——而这白玉台以及上面的那几根白玉华表则正是镇压这些黑气的要物,经过千年的风吹雨打,早就脆弱不堪了。 哪怕有一道裂缝……哪怕只有一道小小的裂缝,这些恶念便会顺着那道裂缝奔涌而出,瞬间席卷整个世间。
89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