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越身上有股淡淡的,似雪松的清香。 他听到大脑中久违的“咔嚓”声。 时钟终于开始转动。 张敛后知后觉地知道人是可以撒娇的,生病的时候是可以被人哄着喝药的,伸手是有人会握住的。 人即使没有价值,也可以被爱的。 尽管如此,张敛很早就做好了离别的准备。 那时他受药物副作用的影响,身体极其虚弱,李子越为了治他的发烧背地里吃了多少苦,张敛一清二楚。 再这样下去,他会将李子越拖垮的。 然而他却因为贪恋这一点点温暖,迟疑了一天又一天。 家里所有人都说他没有一点感情,张敛有时候也会想。 这是感情吗。 不愿意离开,想一直看着他,想听到他说话,这是……什么呢。 张敛已经不太记得妈将李子越向他人下跪的视频放在他面前时的场景了,只是偶尔听管家说起。 “少爷您当时真的把我这个老头子吓坏了,您坐在床上,什么也不说,饭也不吃,要不是夫人最后过来强行给您打了一针,我怕后面都见不到您了……” 临别前一天晚上,李子越哽咽着对他说亏欠,张敛却觉得自己将李子越拖累了。 李子越是对他最好的人。 李子越是唯一一个不带任何利益爱他的人。 分开后张敛从未觉得时间开始转动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长夜难熬,分秒都是距离。 煎熬、痛苦、委屈……所有的负面情绪将他包围。 归根到最后却又化为最纯粹的思念和担心。 之后他又一次夜晚出逃,见到了相同的斜坡,冬季尚未过去,地面冰层易滑,那辆车再次迎着他的面呼啸而来。 张敛呆愣地站在原地,感受自己猛烈的心跳,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期待。 有人会突然拉住他。 然而冷风刮过,人求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格外刺耳,卡车翻到在一侧,张敛麻木地看着地面留下的自己的血液。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沾满血渍的手在雪雾中颤抖。 温热的液体一滴滴落下。 他蹲在早已没人的破旧屋子外,等雪再次将他覆盖。 而这次没有人推开门硬着声音让他进去了。 张敛乖顺了一辈子,只出格过三次,第一次偶然出逃遇到了李子越,第二次因为过于挂念李子越再度逃跑,第三次为了找到李子越。 他违背了妈的期待和希望,毅然走向当时家里人最不耻的无限流副本。 妈生气质问他:“你发疯了张敛,他们提出那样的要求你也答应?!你背叛了我们,你背叛了家里所有人,你为什么……” “我不管这些。”他语气冷漠。 “进了无限流哪个不是九死一生?你把我们所有人的心血的浪费了,我们培养你是为了把你送进副本的吗?!你平白无故受这些折磨……” “妈,”他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你也知道,我在受折磨吗。” 水滴砸在地板上。 一向擅说的妈却长久沉默了。 “我们会刻意调整你们相遇的概率,”对方将协议推过来,“你应该知道你的特殊,你这样的人对我们来说是不可多得,你通关副本越多对整个无限流环境改善更大。” 张敛的虚拟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一间破烂漏风的屋子,小到里面只住了他一个人。 这里没有四季轮替,冬天成为永恒。 他时常看着一些角落发呆。 那是以前李子越经常在的地方。 他没进副本的日子就坐在屋外台阶上发呆,安静地听自己脑海中时间一点点转动。 好几次九死一生脱离副本后,他神智不清地靠在床脚咳嗽,头脑愈沉,大抵是发烧了。 恍惚中好像那个人又回来了。 他问他哪里难受,问他冷不冷,张敛艰难地伸出手来,却只能触碰到坚硬的床板。 他动作僵硬在那里,人缩回角落。 病好后只剩下一片冷到人骨头疼的雪。 虚拟世界的一切都可以由他自己决定,他并非不知道春夏秋这三个季节都比冬好,但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没有李子越的春天是什么样子的。 他还没有等到春天,他还没有看到过春天的月亮。 无数人说他见不到李子越了,说他们相遇的概率约等于无,说张敛找了李子越太久太久。 一年不算久,三年不算久,六年也不算久。 只要能找到,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算久。 …… 李子越僵硬地躺在床上。 一分钟前,浴室淋浴的水声止了。 其实他和张敛睡的床中间隔了1.5米长的书桌,且他现在只需要装睡就能蒙混过关,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 但只要一闭眼,刚才张敛亲他的场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他下唇破了个小伤口,舌头舔过去还有点疼。 听到浴室门被关上,李子越毫不犹豫地合了眼。 宿舍主灯已经关了,剩下书桌旁的台灯还亮着橘黄的光,李子越将被子盖得严实,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 他肤色较一般人要白些,脸上印了些许朦胧的橘光,额上碎发随意别在一侧,显得格外乖巧。 张敛似乎在笑:“哥,你知道人装睡的时候眼球抖动频率不正常吗。” 即使被戳穿,李子越依然不为所动。 他感到身旁的光线亮了一瞬,张敛大概离开了,然而还未等他安心,只听身侧传来一道清脆的、某种物体断裂的响声。 李子越还在犹豫是否继续装睡,却听张敛又说话。 “哥,我床坏了。” “什么。”李子越撑起上半身,见张敛那边床断了根角。 罪魁祸首还有点委屈:“哥。” 他刚洗过澡,头发还将干未干,整个人晕在一层氤氲的水汽里,眉眼俊秀到让人不好意思直视。 李子越别过眼神:“……自己打地铺。” “我会感冒的。” “我有感冒药。” “可能还会发烧。”张敛声音闷闷,像一只落水的可怜小狗。 李子越眉心一跳,扭捏了半天才慢腾腾回复:“你睡床……” 他话还没说完,瞬间感到了身侧的凹陷,张敛很安分地躺在另一侧,还贴心地不占李子越的枕头。 李子越艰难翻了个身,又忍不住道:“仅此一次,你明天自己把床脚修好,不然你就出去找地方睡。” “哥,我可以要一点你的被子吗。”张敛答非所问。 “你自己不是有被子……” “坏了。” 不用想,谁家被子会无端坏,肯定又是张敛自己搞的。 李子越又要起身:“我还有床备用的。” “那个也坏了。” 李子越:“……?” “你就这么冷着。”他忍无可忍。 张敛看着天花板,深呼吸了两道:“如果没有被子盖,我明天早上可能会发烧。” “没事,应该没人心疼我,发烧虽然很难受,但也没关系,我都习惯了,我不会再麻烦哥的。” 又是发烧。 李子越要炸毛了,他掀开一个被角,没好气道:“滚进来。” 想来想去没想过,李子越又转过去捏住张敛侧脸。 “床你睡了,被子你盖了,再发烧明天我真把你踢出去。” “好。”张敛对着李子越很听话地眨眼睛。 宿舍是单人床,两个男生挤在一起难免有些拥挤,李子越靠着墙侧躺,刚有点睡意,却又听到张敛开口。 “哥,我能贴着你吗,像小时候一样。” “不能!” “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 李子越一时间想不出顺畅话来,耳朵先红了大半。 “没有为什么。”他语气很僵硬。 “以前你都答应的,”张敛尾音拖很长,“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 “这不是一码事,张敛,你想想,以前你几岁,现在你几岁,这能……” “你不喜欢我了。” 李子越声音哽住,张敛这句话倒是把他气笑了。 他转过去,看着张敛的侧脸:“我真的不喜欢你了,那又怎么样。” 张敛一怔,眼睫快速抖动了两下,他缓慢从床上起来,背对着李子越:“……哥,我回我那边去了。” “刚刚打扰你了。” 李子越心里一咯噔。 “过来。” 张敛动作没停。 “张敛,”他喊了句,“你过来躺下。” “哥,你不喜欢我了。” 如果说刚才的张敛还是朵自己盛开的小花,此刻就变成了焉巴的干草,背影很是落寞,有种妈妈不疼爸爸不爱的可怜。 李子越真想穿越回去阻止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 “我喜欢你,”他没思索的,“你过来。” 张敛猛地转过头来,对上李子越愣住的眼眸。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个喜欢……”李子越明显语无伦次起来。 然而这次他的话又被吞了半截在吻里。 张敛此时的亲吻不似刚才那般猛烈,带了安抚他的温柔。 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张敛将他后脑勺覆住,把他压至床边。 唇上的伤口被人轻轻舔了下。 “嘶……” 李子越断断续续:“张敛,你属……属狗的吗。” “嗯。” 张敛一口咬住他的锁骨,轻笑了声:“哥,你身上好香。” “……闭嘴。” 李子越身上一碰就泛红,他本身也是个容易害羞的,张敛凑得很近看他,伸手替他遮住眼眸,感受他长而卷的睫毛在手心跳舞。 失去了视野,李子越有一瞬间失神,唇微张,使得张敛趁虚而入。 直到李子越喘不过气闷着咳嗽了几声张敛才放过他。 再看过去,李子越手腕处都被他捏红了。 “李子越。”他很认真地喊他,将李子越的手贴在自己侧脸,就像小时候一样,“我好喜欢你。” …… 李子越睡着的时候睫毛也会不自觉颤抖,张敛觉得很可爱,看几眼就忍不住亲一口。 他将李子越耳边略微凌乱的黑发往后收,将他往怀里又揽了揽,头埋进他颈窝里。 李子越或许失去了很多人,但永远不会失去他。 他会自己朝李子越走来,无论两人再次靠近的概率有多低。 张敛找李子越找了八年,见到李子越后从未觉得自己找李子越找太久了。 他无时无刻不在懊悔自己来太迟了。 如果能早一点找到他,李子越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 张敛将他温热的手握住,与他十指相扣。 临睡前他问李子越为什么不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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