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升被红毛说得直犯恶心,鹿明烛却不以为意,低头沉吟片刻,说道:“解见鸦会在扶应的手里吗?” “解见鸦?她现在叫解见鸦吗?” “嗯。” 红毛的眼睛在听到“解见鸦”这个名字时忽地亮了起来,眨也不眨地看着鹿明烛点了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道:“好听,这个名字好听,那我也要改个名字……今天开始我就叫‘翁有鹤’了,你觉得怎么样?” “好听。”鹿明烛敷衍且快速地肯定了红毛的话,红毛愈发高兴起来几分,伸直了腿,晃荡了两三个来回。
第118章 升哥 等翁有鹤得意洋洋地嘚瑟够了,才接着鹿明烛的话题道:“她不在阿扶手里——顺便一提,我为了救你们,不仅没能抓到阿扶,还被不轻不重地伤到了。他又跑了,但是我仔细感受过,阿扶身边一点非非的气息都没有,也没有我的好妹妹的气息。解、见、鸦,应该是已经好好地躲在黑眼之内,只不过还没有醒来,不用太费力去找她了,没准反而变成打扰。” “骆欤非已经和扶应决裂,他不知所踪才是大问题。你还记得之前两任‘黑子’闹出的大乱子吗?我担心……” “我不担心,你也不用担心,非非不是那样的人。” “那怎么能肯定?就算你认识他的时候,他有多正直守一,但初心易变,常年受刺字的折磨,谁能不恨、不怨、不想泄愤报复?” “祝明,你是鬼怪,当然会以鬼怪的心思去揣测别人,以恶度人。自己满心仇恨,才不信有人会以德报怨;自己谎话连篇,才不信会有人坦诚相对;自己心里阴暗,才不信会有人光明磊落……” “哎你这怎么话说的!我就不乐意听呢!” 李雨升原本老老实实叉着腿抱着胸坐在一边的沙发椅上,无心参与鹿明烛与“翁有鹤”的对话,谁承想这嘴贱的红毛突然开始对鹿明烛进行人身攻击,当即忍无可忍,直起身来将翁有鹤的话打断了。 “哎哟喂,不用你给你的小情人儿出头,他做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儿,有没有什么‘隐瞒’,他自己心里清楚~” 翁有鹤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鹿明烛却低头沉默不语,李雨升瞥了鹿明烛一眼,梗着脖子道:“谁活一辈子不犯点错,人无完人,又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不知道刀子在割自己的心头肉,所以不知道疼呗。”翁有鹤耸了耸肩,又神头鬼脸地笑了一阵,“不说这个了,我反正相信非非。而且我猜测,阿扶做这一切,应该反而是为了非非的。” 翁有鹤见鹿明烛重新抬起头来看自己,笑了笑,伸出手指点了点鹿明烛,又点了点李雨升:“你刚刚不是说了嘛:常年忍受刺字折磨,不可能不恨不怨、不想泄愤报复。那我问问你,如果过往百年,被这样折磨的是李生,你会不会因看着他生不如死的痛苦样子,而生恨生怨,想要报复我、报复社会?换而言之,李生你呢?要是祝明被选中当了黑子,不去说刺字之时的锥心痛,就整日里明明是个健全人却一句话都不能说、不能咳嗽、不能在人前喝水吃东西,要整日里被锁链捆着,就为了防备他逃跑或是闹事,你看着他的样子,会不会恨,会不会怨?” 听得翁有鹤这样说,鹿明烛与李雨升同时转头对视,于同一时刻,在对方的眼中见到了同样的答案。 见对面的两个人双双沉默,翁有鹤居然不合时宜地得意起来,颇为摇头晃脑了一阵,自恋地夸自己有大智慧、真机妙算、做旁人所不能之事云云,冷不防听见李雨升开口道:“不说扶应是你的徒弟吗?教不严师之过,你怎么养孩子的。” “哎,这可不能冤枉我,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本性如此,我有什么法子。再者说了,刺字这事儿本就残忍,只是碍着天师会权威,我不能说什么反对的话。扶应想要为骆欤非出一口气、想要让骆欤非自由没有错,但他没有想骆欤非究竟想不想出气、想不想要这个自由,那就是犯了错,至于因此导致妖孽横行生灵涂炭,更是大错特错。他掐准了我只能扬善不能惩恶、对诸多人间恶事无可奈何,也知道我最近……最近常常逆天而行,他想要我死啊!知道自己没本事杀了我,就想让天谴劈死我!呜呜呜……我真是可怜得很……” 翁有鹤说着话,竟然哭了起来。 所谓鬼哭之声,从《聊斋志异》写起,就全是“令人毛骨悚然发丝倒竖”之类的形容,然而今时今日,面对着哭得矫揉造作、装成梨花带雨模样的翁有鹤,李雨升只觉得恶心。 声音倒是拉得长且惨,一声“呜”能抖个十抖,嗓子掐得也细,或许在走夜路的时候听到,还能吓唬李雨升一跳,可是眼见着面前这人的样子,甚至到翁有鹤把那条长长的、大型果丹皮一样的舌头都给哭了出来,李雨升心里除了想揍死他还是想揍死他。 同鹿明烛一样,翁有鹤也是个干嚎没有眼泪的主儿,李雨升和鹿明烛双双冷脸看着他不做声,他竟然也不觉得尴尬,一直到自己哭过瘾了,才清了清嗓子收敛衣袖,端得一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开口道:“综上,千年来天师会曲解了我当初设置黑子白子的意思,我呢,也一直默许他们以我的名义乱搞,现在生出事端,自己的好徒儿要弑师,也是自讨苦吃。我会告诉钟天师,你们只管捉鬼救人就好,阿扶那边的烂摊子就交给我——也只有我能料理得了。” 能被翁有鹤提起的“钟天师”,李雨升只能想到钟馗这么一号人物,继而想起波儿象、想起酒吧里的遭遇,动了动唇,忍不住问道:“你是……是白无常没错吧?如果我有至亲去世时没能见到最后一面,那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去阴间,哪怕远远的,让我再看她一眼……?” “不可能了。”李雨升问着翁有鹤,鹿明烛却先回答了他。 李雨升转过脸去,眼神有些疑惑,鹿明烛微微合眼,对着李雨升摇了摇头,翁有鹤看着他们俩人的动作,也道:“没错,正所谓阴阳两隔,除非你不做人了。我知道你想去看你妈,但是人鬼殊途——哦好消息,你妈没变成鬼——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她好好地等着要投胎,已经喝过了孟婆汤,把你给忘干净了。” 李雨升沉默不语,鹿明烛伸出手去,有些忧心地搭住了李雨升的手。李雨升缓慢地摇了摇头,终归没有再开口说话,鹿明烛打量了他一阵,转看向翁有鹤,故意提起别的话题来转移李雨升的注意力:“对了,我到仪苏乡时带来了一个叫李充婉的女孩儿,她还好吗?” “腹鬼上身,死得透透的了。你非得大老远把人家带过来干嘛?还不如放在家里死、死在父母怀里。现在这叫客死异乡,人家爹妈过来收尸的时候崩溃得很,觉得自己女儿被拐卖到这儿来的,可怜得很,也是都没见到彼此最后一面,现在天天跑去警局闹,你说这可怎么收拾?别总以为自己做好事——祝明啊,你是鬼怪,你就算有好心,也不见得能成什么好事,天师会收纳你、给你和巴瑛这样的怪物立规矩,就是防着这些的,不要总是多此一举,你吃得报应还不够多吗?” “是我要鹿明烛救人的,和他没关系。” 李雨升不咸不淡地开口,替鹿明烛分辨了一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皱紧眉头偏过脸去。 ——他和母亲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属实能与尹二姐感同身受,知道至亲骨肉死亡时自己没有守在身边是多么大的悲恸与遗憾,这种缺憾只要不失忆发疯,就一辈子也别想填补平整。自己的悲剧是自己造成,李雨升可以认命,然而尹二姐和李充婉的抱憾终身,却是他李雨升自以为在救人、画蛇添足的举动,实在让他万分难受。 鹿明烛望着李雨升的样子,知道李雨升自责悲伤,转头狠狠地瞪了翁有鹤一眼,翁有鹤不以为意,径自说道:“对了,阿扶还在貘怪肚子里养了鬼,都被我捡出来交给鬼完司当人情了。” “……来娣也交给鬼完司了?” “什么来娣?”翁有鹤歪头疑问,李雨升却慌了神,熟悉的名字一而再再而三被提到,他蓦然转回头看向鹿明烛,惊道:“怎么能把丫头片子给鬼完司!?鬼完司不都是邓洪祯那样不讲理的吗!她去了不就是魂飞魄散——” “哎喂喂,你这什么刻板印象,鬼完司也是讲理的,人家可是会仔细查问,如果是没害死过人命、手上干干净净的鬼,倒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如果已经害死了人,那就算魂飞魄散,也是罪有应当,又能怎么样。” “但我是来娣杀死的,我怕鬼完司的人问她的时候,她把这当成一件事给乱认下了。” “来娣杀了你!??!” 李雨升的声音瞬间更高了八个度,差一点就要站起来,鹿明烛连忙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貘怪腹中……之前的样子你也见到了,活着才是受折磨,她看不下去我难受,是帮我解脱的。” 鹿明烛的话说得倒是有道理,可李雨升就是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好歹是被鹿明烛暂且安抚住了,没再多说什么。
第119章 天打五雷轰 翁有鹤饶有兴味地看着李雨升一惊一乍的样子,摸着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笑道:“放心吧,要是你说的这个叫来娣的小鬼和鬼完司的人说把你给杀了,他们不把她供起来好吃好喝就不错了。你这种手里有不少人命的鬾鬼,鬼完司的人看见不得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不把你硬生生粘下一块皮肉来不可能走的。” 这一番话说得更不是个道理,李雨升听得直皱眉,想要反驳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鹿明烛却统统认下了,只低声道:“回头邓洪祯如果能醒过来,你让他回去照顾一下来娣。我看来娣对扶应很是依赖,小姑娘又没见过什么……男人,觉得扶应救了她、对她好、还教她本事,别让她回头逃出去,再投奔扶应去了。” “知道了。这种事儿你倒是娴熟。” 翁有鹤挤兑了鹿明烛一句,鹿明烛丝毫不放在心上,想了想又道:“我之前空口白舌,也没来得及告诉来娣,最好是教邓洪祯查到点证据,让来娣知道,她母亲的尸首被扶应强行化成厉鬼之形,险些在替命阵中献祭而尸骨无存。这种骨肉至亲的仇怨,哪怕再不通人事的人知道,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嗯、嗯~这事儿你也娴熟~” 翁有鹤笑吟吟地望着鹿明烛,鹿明烛却颇有些心虚地瞥了李雨升一眼,佯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我既然醒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事,你尽可说。” “我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能有什么事需要别人帮忙?更别提你现在还半死不拉活的。最、多——替我去解见鸦的地盘跑跑腿。不过你们这次这么多人来了仪苏乡,是只留下那本签名册和波儿象在桁市坐镇?如今黑眼已经不在桁市了,还拖着不搬走,拖延症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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