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压着鹿明烛的那两个人,跑着跑着忽地裤子掉了下来,裤腿绊住了脚,登时在乱石堆上摔了个狗吃屎。但只听哀嚎咒骂不见二人停下,竟然就这么踉踉跄跄地,跟着其他人一起跑进树林里了。 待到李雨升上前扶着鹿明烛一同站起来时,疑惑地发现,身边刚刚那么些人,居然只剩下那村官一个。 “这他妈要搞什么幺蛾子??”李雨升脸上挨了几下,有些青红起来,他按着自己的脸,狠狠瞪向村官,村官却没看他,小步快跑地迎向了已经停在桥边的警车。 “那龟孙子是不是要恶人先告状??”李雨升问着鹿明烛,一面不放心地看村官十分殷切地同下来的警察说话,一面扶着鹿明烛的手臂,皱起眉来前前后后看了几眼,“你没事儿吧?” 鹿明烛摇摇头,轻声说“没事”,李雨升仍旧不放心,把鹿明烛上下观察了一圈的工夫,警察和村官已经来到了二人面前。 “是你们两个报的警?是说发现什么了?怀疑是儿童尸体是吗?” 警察问着鹿明烛,鹿明烛颔首,伸手朝地上的油布包一指:“我不知道什么就拿上来了,水里还有一个没捞,上岸以后看着摸着都像个小孩,太害怕了,没打开,直接报的警。” 这话一出就是大案,警员原本便严肃的神色更练肃几分,他一挥手招呼着身后的人过去,另外有一位看起来没有职衔的小警员接替了他的工作,走上前来问李雨升:“身上的伤怎么弄的?” “和村民打架斗殴。”李雨升摆摆手,他往日里打的架多了去,心思不太在计较这件事上,又想看那孩子的尸体又不敢,握着鹿明烛的肩膀只稍微往前走了一小步,朝着警察们围起来的地方探头。 另外有人来问鹿明烛另外一个包裹在哪、要下水打捞,李雨升在人头攒动间看到那油布包被掀开,只见到了一块说不上究竟像什么的、说不上究竟是什么的——大概是人的皮肤。 ——和厉鬼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几乎一模一样。 同时一股异味立即传出来,刺得李雨升胃里翻江倒海,他忙不迭转过身去,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有警员上前来记录询问,李雨升刚想回答,却听到远处竟然又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到原本点头哈腰、紧皱眉眼站在一边的村官,眼睛瞬时亮了起来。 ---- 清~明~节~快~乐~~
第35章 生桩(下) 李雨升是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一番折腾,电话也换地方了、一顿打也挨了,自己竟然还是和鹿明烛还有几个村民、那位村官一起,坐在了“荞头崖派出所”的椅子上。 那位小脚的绳子也跟着来了,且不仅是她,李雨升留神看了,前来“赎人”的,一些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年轻女人,竟然也都裹着脚,走起路来一蹭一蹭。 因发现两具儿童尸体乃是大案,李雨升和鹿明烛录了口供之后再没有过问的权限,而且好似直接上报了什么市局省局,“打架斗殴”的这一部分,就被后来赶到的、本片区的警察接手过来了。 因这本就是荞头崖辖区内的事情,桁市市区的警察不好过问插手,李雨升不打算计较他们是不是向着村民拉偏架,毕竟自己挨打不算什么大事,两个孩子两条年轻的人命,才是最让人揪心的。 询问鹿明烛的是个年轻的女警,看上去倒温柔,李雨升时不时瞥去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俩人都聊起来了,那女警还笑得如沐春风地给鹿明烛倒了杯热水——李雨升是没见过谁大日头天地喝热水,加上鹿明烛面相漂亮又奇特,周边围过去不少人。 李雨升身上疼心里烦,手里拿着警员给的凉矿泉水当冰敷贴压在自己脖颈子上,说话没个好气,被对面警告了几次不配合,而后被当做了刺头处理,换了一个笑模笑样、看着官大一级的人过来同他唠嗑。 这样的经历李雨升也不是没有过,那警员翻了翻眼前的档案,笑着问李雨升道:“李雨升是吧,我看你和你那位朋友,刚来这儿就报过一个命案了啊?” “我靠,不说就算了,我他妈买房买到死过人的,哎出来散散心游个泳他妈的还能碰到死人,还都是死小鬼儿,我特么晦不晦气!?我还想问问你们呢!你们干什么吃的啊?啊?你们桁市的治安怎么回事儿啊?这我给你们曝光到网上,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知道吗!” 对方明显是想拿话压李雨升,可惜李雨升混社会混得久了,完全不吃这一套,当即嚷嚷起来,倒教对面陪着笑脸说了几句“消消气、消消气”,例行问话的声音也柔和起来,和李雨升大讲特讲“和解协议都签了小伙子就把这事儿放下吧”之类的道理。 李雨升气是气不过,到底也不能在警局里撒泼,把笔录的签名给签了递回去,那警员看了一眼,忽而状若无意地说道:“小伙子,不过你们俩去山里玩就玩了,别给村民、村子什么的拍照哈,这还是不允许的。” “啊?”这人说得李雨升一愣,下意识反问:“拍个照有什么不允许的,犯法了?” “哈哈,不犯法,不犯法,就是和你说一声,最好不要拍嘛。” 李雨升看着眼前笑模笑样的人,将手放上桌子,手指在桌面上“笃、笃、”敲了两下,严肃了自己的神色,问道:“我看有女人还裹着脚,现在还能裹脚?这不犯法?” “哎,小伙子,我老实和你说吧,你就当故事听,我们这边儿嘛,乡里村里,隔着多少大山,都还没开化呢,别说裹脚,连陪嫁殉葬的都……嗨,全是旧时代的产物……” “什么殉葬陪嫁?用活人??”李雨升瞪大眼看着眼前的警官,对方却但笑不语,他咬紧牙根,只觉得有一股恶心的恨意往上顶,逼问道:“又不是没修路,又不是没有外出的人、没有回来的人,一座新桥都能修起来,怎么就不能整个村子都开发一下?” “呵呵,小伙子,对于这群山里人来说啊,这就是他们的风俗、他们自己的‘文化’,外人是干涉不了的。”那警官说着,看了一眼李雨升交过来的笔录,施施然站起身来,笑着对李雨升道:“再说了,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总得有人去守护着不是?” 李雨升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警员慢悠悠朝着其他同事走去,和他们高高低低地攀谈,感觉自己好似被一道雷击中,劈在了原地。 他开始感到寒冷——从指尖开始,到胳膊、到肩膀、到整个上半身,比在那放了石棺的四合院、在那活活淹死两名儿童的水中,还要寒冷数万倍。 离开警局时天色已经擦黑,李雨升因为警员的话而异常沉默,鹿明烛能察觉出他情绪不对,但只当是为着那对孩子的事情,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得也沉默地陪在李雨升旁边。 两个人还担着四合院的事情,鹿明烛陪李雨升在镇上的修手机小店里花两百块钱买了个勉强能用的二手手机,又修复了手机卡,登陆微信看了一眼,窦鸿德一下午都没什么动静。 “哎……今天身体得见天日,那俩孩子的魂儿也得跟着飘走了吧,放那老豆子和棺材待了一下午,现在天又黑了,我都怕有什么事情。” 李雨升一边说话一边叹气,样子沉重又颓然,鹿明烛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轻声道:“该是无事的。” 李雨升“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两人不好去叫雇主的司机,随便拦了辆割草的三蹦子,谈好了价钱坐在车斗里,一路颠簸着朝山沟的方向过去。 鹿明烛原本坐在李雨升的对面,天色渐黑,他倒不是会看不清东西,反而是看得比一般人都清楚、清楚太多,望着李雨升双手抱胸、眼神望向前方没个焦距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很难过吗?” 三蹦子自身的突突声,来回颠簸的摩擦声都太大了,鹿明烛觉得李雨升多半听不见自己要说的话,故而凑近了些,挪到车中间的位置靠着。 李雨升果然还是没听见鹿明烛说话,也没看见鹿明烛的口型,只是发现鹿明烛动换了位置,等了一会儿之后,跟着俯身爬去中间,转身坐在了鹿明烛的身边。 “小美人儿,晕车了?” 李雨升开玩笑似得说了一句,语气却不轻松,鹿明烛偏头望着他,扬起下巴凑近李雨升的耳边,又问了一遍:“你很难过吗?” “难过?不难过。”李雨升哂笑摇头,垂眸去看鹿明烛的眼睛,扯了扯嘴角,“什么感觉呢,无奈?无力?说不上来。” 他看着鹿明烛的眼,看着鹿明烛的痣,鹿明烛的眼睛在黑夜里过于亮了,像是潋滟着秋波的水光,带着满满的、李雨升觉得好似有些熟悉、却又分辨不清的情绪。 “怎么还是会这样呢……” 李雨升听见鹿明烛喃喃自语般低声说了一句,可鹿明烛的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问他:“我还能怎么帮你?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鹿明烛的声音被凹凸不平的石子路带出颠簸,像是夜空漾开涟漪,又像是荷叶上接连不断破碎的泡泡,李雨升同他对视良久,才轻笑着展开手臂: “让我抱一会儿。” 他看见鹿明烛眼中再度翻涌过太多情绪,还来不及一一分辨,那双眼就垂了下去,而眼睛的主人撑起身体,来到他的面前,微微俯下身,抱住了他的肩膀。 李雨升收紧手臂,环绕鹿明烛的身体,将鹿明烛搂得更紧、压得离自己更近。 乡下的街道没有路灯,简陋的车唯一的灯也无法构成滋润李雨升与鹿明烛的光源,天上看不见星星,更没有月亮,只有辽远的村落——遥远到不能再遥远的农户的窗边,偶尔渗出一些微不足道的光。 李雨升抱着鹿明烛,鹿明烛不是暖的,他像夜风一样的凉。 第二次牵着鹿明烛走到四合院前,李雨升的心境大不相同了。 他还没来得及整理这一份不同,手腕便被鹿明烛拽了一下。 “不对。” “怎么了!?痘很多出事了!?”李雨升连忙回头看鹿明烛,眼见鹿明烛的眼睛开始慢慢蒙上灰色,更加紧张起来——这是鹿明烛意识到有鬼怪在附近的大招必须吟唱阶段。 鹿明烛眨了两下眼,原本黑白分明的瞳眸已然一片银灰,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放开拉着李雨升的手,快速地掐起一个手诀来。 熟悉的千万符箓凭空飞出招式再次出现,李雨升看着道道黄纸如同箭雨射向四合院内,接着竟然闻到了一股纸钱燃烧的味道。 “门开之后,你去东南角!” 鹿明烛留下一句话,接着竟然腾空而起,连同那纷纷踏踏的符纸一起飞进了四合院内,李雨升“哎”了一声也没能拦住,将鹿明烛的话稍微咂摸了一下,头皮又是一麻。
126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