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着小顺子的灵魂飘到外面的村道里周游了一圈,村里的氛围没有太大变化,不过倒是听说有几家的老人去世了,哪家的孩子开始卧床不起。出于怀疑,他穿墙进到别人家里去,晃荡了几圈,果真在厨房里发现了医娘送来的草药包。 银沥果断折返回子正家,熟悉的小院子里,竟然多了几口棺材。 房子大门禁闭,一群身穿孝服的人,拿着几张草药纸在院子里闹,要找医娘讨个说法。 “医娘,我们家老人念在你们这对母子可怜,有肉都要分你们一些,为何你要对他下这么恶毒的诅咒?” “我们家也收到了,老太婆昨夜暴毙而死,原来真是这个女人诅咒的……” “真是最毒妇人心!快快滚出来!” “自己的儿子活不成了,就想着对别人动手?太狠毒了!别躲着了,快滚出来!” “滚出来!再不出来我们就一把火烧了你们这房子!” 一墙之隔的屋内,不久前只会说两个字的子正,此时已经能走能跑了,只是他的双目依然漆黑如深渊,俨然一个怪物。但医娘并没有因此嫌弃自己的孩子,她将子正的帽沿拉了下来挡住他的眼珠,还给他塞了一大包干粮,告诉他往村东头的山上走去,一直走到山顶,等太阳下山的时候,她就会上山找他。 子正听懂了,从屋子另一边的小窗跳了出去。 “娘亲,你一定要来哦。” 医娘含泪笑道:“嗯,子正乖,娘亲一定会去的。” 很快,子正消失在银沥的视野中。 银沥没能跟上去,因为接下来院子里发生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事。 当他出到院子的时候,摆在院子里棺材的盖子突然从里自外掀飞出来,原本躺在棺材里的几具尸体腾空而起,他们双目漆黑,与子正的眼珠长得一模一样。 但不同的是,他们已经死了,子正还活着。 这边是“嫁祸”的极端用法——以命换命。 尽管医娘对法术一窍不通,画符也是照版画葫芦,但在她半疯癫的状态下,真的触发了“嫁祸”的诞生,也成功给子正续了命。 但是这场祸事确实因她而起,村民得知后根本不可能放过她。 触不及防,那几具被换了命的黑化死尸,从棺材里飞身扑向医娘,当着自己生前的亲人,如同饿狼扑食一样啃噬医娘的颈脖大动脉。 大动脉被咬开,血液瞬间喷涌而出,洒落在厚厚的积雪上。 或许医娘早就料到了这是自己该承受的祸报,她甚至没有挣扎,便倒在血中,任由那几具死尸在自己身上撕咬。 银沥咬紧牙关,沉默地看着医娘被啃噬得只剩下一副白骨。 死尸颓然倒地,彻底死去了。 在场的那几名村民惊吓过度,他们为了掩盖真相,在子正家放了一把火,医娘的白骨也在这火光中变成了一捧骨灰,与融化的雪水混在一起不知流向了何处。 福祸相依,福报有时,祸报必有时。这是医娘自己造的恶果,也就只能她自己承担。 所有人都以为嫁祸到这里就结束了,事实上不是。 在这个漫长的冬天,村子里接触过医娘的人家开始一户一户死绝,渐渐的,关于医娘的“换命符篆”能够将他人的命换到自己身上的传言越演越烈,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鹿城。 刚开始人们或许是出于好奇,有人轻易就在同样的符篆上写上了其他人的名字,果然获得了好处。 有的人病好了,有的人变漂亮了,有的人变富有了…… 同时,也有人去世了,也有人变丑了,也有人变潦倒了…… 后来是出于贪念、出于嫉妒、出于怨恨、出于各种大大小小的原因,人们完全忘却了“嫁祸”所带来的坏处,而是将“嫁祸”当成了神明的赠予,自欺欺人认为这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机会。 成了小顺子替死鬼的银沥,亲眼目睹鹿城的人如同着了魔一样,每天都在病毒式传递“嫁祸”的符篆,明里暗里地做着伤天害理的事。 他们这种状态像极了当初割破子正的手,用儿子的血来画符的医娘。 也不知是不是仇家下的毒手,官府大人早就被人暗中取了性命。情急之下,守城兵果断关了城门,对鹿城进行了封锁,断绝了鹿城与外界的所有往来。 鹿城乱成一锅粥,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已经不受控制了。 法术符篆本没有正邪好坏之分,如果使用者将它往害人的地方使,那么也会激发符篆的邪性——也就是反噬作用,害的人越多,反噬也就越强,越迅速。 那些被“嫁祸”害死的人变成了黑眼珠的活尸,他们活着的时候不知道是被谁害死,但是死后却能精准找到害死自己的刽子手,他们将害死自己的人连皮带肉啃噬得只剩下白骨才肯罢休。 每每报完仇,这些活尸的眼珠便会恢复正常,两眼一闭后,一团阴气从他们体内飞出,飘到鹿城的天空上,从此鹿城再也没有白天。 亡魂越来越多,天上阴云越积越厚,渐渐有了压城之势。仔细看,能从阴云之中辨认出一张张不同的嘴巴来,他们张张合合,无时无刻不在发出各种声音——痛苦的、不甘的、哀怨的亡魂之声。 活着的人也没有停止呼唤。 大街上白骨累累,无辜的小孩和老人跪在数不清的尸体旁边,他们不知道这场灾难因何而来,又会在何时终结,只认为是神对他们的处罚。他们希望能有神明看见他们的痛苦,乞求神明的怜悯。 “求求菩萨救救我们吧!” “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 “求求菩萨开恩!” “神仙啊,你看看我们啊!看看这鹿城!看看这要灭绝的鹿城啊!” “如果真的有神仙,救救我们这些老人小孩吧……” 或许是天上的阴云过于厚重,神明根本听不见他们的求助。但他们除了求神拜佛,再也没有办法。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银沥都饱受这些声音的折磨。 活着的人在苦苦求救,死去的魂不愿散去,生者与死者的声音不断交织在一起,简直震耳欲聋。 银沥多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躲过这些声音,可是他根本走不出鹿城。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把活人的声音消失了,银沥依稀记得那是一个位沧桑的老人,他一生未曾害人,也未被人陷害过,侥幸活到了最后,也见证了鹿城在短短一个冬天成了一座死城。 他是冻死的,在一堆发臭的尸体中,他留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宁做地狱鬼,绝不奉神明。” 短短一句话,振聋发聩。 银沥对时间的感知越来越模糊,他根本记不起自己在鹿城待了多久,只知道这个冬天无比漫长,漫长到他见证了一座城市人们从清平喜乐到自相残杀,从血肉之躯变成白骨皑皑。 当鹿城的所有人都死后谱,依附在小顺子灵体上的阴气也越来越重,像是身上裹了一张沾了水的厚棉被。银沥每日都在鹿城游荡,阴气也随他而来,渐渐地,他看不见自己的双手和双脚了。 他知道,他没有成为亡魂的一份子,而是变成了恶灵。 他在亡魂的阴云之下,无论去到哪都能听到亡魂的叫喊、呻吟声。他能感受到这些亡魂的痛苦,但自己根本无计可施,同样也自身难保。 “一定还有办法的,那个人一定会来。” 他在鹿城等啊等,等了不知多久,终于有一天,他听到城门被人打开的声音,有两个脚步声,缓缓向他走来。 有个孩子的声音颤颤巍巍地问:“这是哪里?” 孩子? 对了,小顺子与他换命后曾说过,鹿城灭亡后来过一位神明,和一个凡人的孩子。 银沥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裹着阴气便往城门的方向飞掠出去。 夜浮光,是你吗?你身边还带了谁? ---- 稍等还有一章!求求海星吧!
第67章 嫁祸8 · 越往城镇的中心走去,遗留在路两旁的白骨就越多,韩拾一和小孟皆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踩到了谁。 “阴气越来越重了。”韩拾一扫视四周空荡荡的房屋,没有一丝活人气息,反倒是如同雾霾一样的阴气越来越浓。 “是啊,看来真的无一生还……当年的鹿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孟捻了个法印照亮前方的路,她的余光看到了一丝光亮,疑惑地看向韩拾一:“小凡人,你手腕的红线亮了。” 韩拾一低头看,左手手腕上的红线确实微弱地闪了几下,他惊喜地往前快跑出去:“银沥哥?银沥哥是你吗?你在哪?我来接你回去了!” “你等等我!”小孟紧随其后。 可奇怪的是几番寻找,鹿城除了遍地都是白骨,什么活物都没有。 “红线一直闪,怎么就找不到呢?我明明能感觉到他就在附近!”韩拾一抬手看着一直发光的红线,又环顾四周,根本看不见还有其他活物的踪影。 后面的小孟气喘吁吁跟了上来,累得连说话都连不成一句了:“你……你……都绕着……鹿城跑跑……了个遍,上神……会不会不在……不在这?” “不可能!”韩拾一斩钉截铁道,“他肯定就在这附近!” 他可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绝不会不相信和这道和银沥相关的神契。 小孟眨了眨大眼睛,似乎十分对他的笃定十分惊讶,然后指了指睡在韩拾一旁边的一副白骨,骇然开口:“嘶!该不会……该不会你旁边这堆骨头就是上神的吧!” “……”韩拾一一脸“你看我觉得好笑吗”的表情。 大概是感受到韩拾一的杀意,小孟赶紧变得正经起来:“当然不可能是银沥上神!再说这头骨也长得不像啊是吧!” “……”韩拾一死死瞪了她一眼。 小孟连忙后退半步,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好的小凡人,你等等啊,你就站在这,你让我想想。” 韩拾一没有与她计较,听话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小孟发号施令。突然,小孟从他的头上拔了一小撮头发,放在手心两手合上,开始施法:“你说银沥上神肯定在这附近,那很有可能是因为我们现在身处尸场的另一层幻境之中,只需要找到突破口,就能打破这幻境!” “那我要怎么做?” “你不是跟上神结了神契吗?这是无论什么神仙幻境都斩不断的羁绊!我就拿你的发丝当敲门砖。” “敲门砖?” 小孟合拢双指念出口诀:“梦幻泡影,速速显出本真!破!” 说时迟那时快,小孟张开双手,原本那一小撮头发已经化成了根根利刃,在韩拾一跟前绕了一周,便往四面八方的飞出。 “砰!砰!砰!”几声清脆的响声,数把利刃落地,再次变回了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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