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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淡淡回答：“你是，我不是。” 宫曜“喔”了一声，笑道：“我们小十三有后手呢。” 黎清摊了下手。 于是在离开圆形监狱的时候，黎清就将宫曜的所有数据存储在自己体内，带了进来。 宫曜的存在毕竟和真正连接系统的人工智能不同。 如果说其他存在于玩家脑内的人工智能是系统本身的话，宫曜其实算是另一个和系统处在同一空间的“玩家”。 但黎清给宫曜开放了自己的系统权限，所以能感觉到宫曜随手翻着他的系统。 “能看懂吗？”看着系统被宫曜翻来覆去，黎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宫曜诚实道：“看不懂，跟之前系统能显示的界面都不一样。” “嗯，这是开发者模式。” 宫曜看了一圈，新鲜劲也就过去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柔声问道：“之前的一百年里，你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嗯。” “……辛苦了。” “没什么，”黎清不以为意，“如果从你拥有一段记忆开始，就一直过着身为数据的生活，就不会奇怪了。” 他顿了顿，十分客观地评价：“但缺点就是，确实很难理解你说的各种‘感觉’。” 宫曜的声音十分温柔地轻哄：“没事，之后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会慢慢教你的。” 黎清缓缓眨了下眼。 苍白的小房间突然传来机械提示音： 【请00000013做好准备，检测在三秒后开始。3，2……】 “检测？”宫曜先是有些疑惑，随后立即反应过来那些电极片的作用。 在倒计时结束后，系统已经更换了提示。 【第一次检测进行中，进度：10/100】 黎清终于从床上起身。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感受着曾经十分熟悉的身体，接着轻描淡写地开口： “我来介绍一下吧。 “作为一名检测合格的‘囚犯’，这里是出狱的第一站——源码之间智能生物数据实验中心。 “刚才进行的检测，是每个想要进入源码之间的囚犯所要经历的第一步。” 他顿了顿，稍微偏了下头。 “说‘检测’不太恰当，因为官方的操作是——记忆格式化。” 黎清看了一眼床头贴着的电极片。 “通过这套装置接入实验对象的大脑，然后将记忆模块里所有的数据全部删除。为了不误伤大脑中的其他区域，并且控制强度不超过人体机能承受范围，这一套流程大概需要持续12个小时左右。 “现在让我们加速完成它。” 他话音刚落，房间内的广播提示： 【第一次检测完成。】 【执行第一次数据输入指令。】 黎清的声音适时响起： “在清除掉所有记忆后，这台仪器会将源码之间相关的常识及规则写入实验对象记忆模块。 “这些只是最低等清洁工都知道的常识和需要遵守的规则。数据量很少，所以10分钟内就能完成。” 【第一次数据输入完成。】 【提问:1+1=？】 黎清开口回答：“2。” 【提问：正方形有几个直角？】 “4个。” 【提问：L902型清洁机器人所用的汽油是什么型号？】 “98号。” 【第一次数据输入验证通过。】 【第二次检测将于24h后开始，请提前做好准备。】 一声提示音后，小房间开了一扇门，一个机器小车推着餐盘走了进来。 餐盘里装着维持一天能量的营养剂。 黎清没有多看，拿起来喝了。 “……看起来不太好喝。”宫曜说。 黎清点头：“没味道。这是最便宜的营养剂。没有必要给耗材太好的东西，平白增加成本。” “耗材……”宫曜低声重复了一句他说的话。 “第一次检测持续了12个小时，看上去风险挺大的。小十三，那些检测失败的人……实验对象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黎清伸出一根食指，点在自己唇上，然后放开了系统的声音收集功能。 单向玻璃后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入黎清的大脑，而宫曜也接收到了同样的信息。 于是他们就听到外面传来警报的声音。 红灯闪过，一个小房间的广播里，无机质的合成声音冷漠地宣布： 【KJW8SO10号第一次格式化失败。】 【失败原因：实验对象痛觉反应导致情绪波动过大，指令执行错误。】 与之一起传来的，还有一声压抑着痛苦的嘶吼。
第210章 源码之间（3）废物利用 装着营养剂的空玻璃瓶在空中画了道弧度，准确扔进角落的垃圾筐里。 黎清将手重新插回外套口袋，淡淡开口：“出去看看吧。” 他一手按在白色的墙壁上，一扇门就这么被他凭空推开了。 宫曜觉得现在黎清应该不是个能随便乱跑的身份。 但既然黎清这么做了，宫曜也就没问。 黎清转出走廊。 他明明可以直接在大脑里回答宫曜的问题，但他的声音还是在空旷的走廊里轻轻响起。 “这里是实验I组，关的都是些情绪化处理较为成功的实验对象。现在的实验流程已经实现全自动化，实验员们只需要每天早晚来检查一下，不需要像其他组别那样投入过多精力。” 他的脚步在一面单向玻璃前停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格式化的成功率仍然不算很高。” 单向玻璃后，一个穿着白色长袖的女孩仰面躺在床上，眼神空洞，看起来十分单薄。 ——这里的所有实验对象几乎都是这个样子：苍白，单薄，没有生命气息。 宫曜突然就理解了黎清为什么说这里不需要投入过多精力。 这些安静的实验对象们仿佛已经失去了对任何事情的兴趣，只剩下呼吸，根本不会做出什么捣乱的行为。 虽然现在的宫曜只是一团数据，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揪了起来。 黎清没有留意到他的心情。他看着那女孩接入仪器的数据，说道：“经过一次记忆格式化后，实验对象的情况就基本能够稳定下来了。之后的格式化流程，就算痛苦程度并未减轻，他们也不会如第一次一样反抗挣扎。” “……‘之后’。还有几次？” “三次。格式化——输入出厂规范——检查成果等待实验对象状态稳定，然后重复相同流程。 “她完成了第二次，损伤率显示0.17%，看起来很轻微，在过往实验记录中也是相当优秀的数值。但对大脑来说，这仍然是不容忽视的损耗。 “这种情况下进行第三次格式化的报废率会很高，所以这次间隔会比较长。” 黎清又迈开脚步，走到刚才报错的那间小房间玻璃前。 里面的“实验对象”已经停止了惨叫，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四肢难受地弯折抽搐，而他自己却没法将它们摆到舒服的位置。 “第一次格式化的常见反应，但同样意味着失败。” 黎清简要介绍。 “失败的结果？” 他没有再回答，而是一路走过其他小房间，推开走廊尽头的门。 “滴”一声，是身份识别通过的系统音。 黎清从仓库里拿出一个头盔，套在头上，姿态从容地离开这间“实验室”。 走廊里有类似打扮的实验员。他们面色萎靡，和黎清擦肩而过时，没有对这个戴着头盔的同事表现出任何怀疑。 ——这里是源码之间。从未有人质疑过这里的安保系统。 于是黎清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向下一个实验室。 “废弃数据加工台。说是‘废弃数据’，其实是整个项目里人员投入最多的地方。” 黎清的声音闷闷地隔着头盔传来，声音不大，夹杂在仪器的嗡嗡响声中，其他实验员并未注意到。 这里的“工位”就非常紧密了，每隔两米就放着一台仪器，正对着一面两米宽的玻璃屏幕。 屏幕里是一团乱码一样的波动。 黎清很快从这里穿行到另一头离开。 等到回到无人的走廊，他才开口。 “刚屏幕里那些就是实验报废品。会有仪器和真人实验员筛选他们的数据，根据不同损坏程度和内容安排不同的去处。 “情况稍微好一点的，会赐予特别的身体，投入各种其他工作，比如圆形监狱的狱卒。” 黎清沉吟了一下。 “那个‘身体’……一种无法检测的物质，我猜测无法被大量生产，很可能是从什么东西的身上培育的。就像你不能合成苹果，但可以从树上摘现成的果子，做成苹果派。” 宫曜问：“情况不好的呢？” “也是将数据导入到什么东西里面，但自由程度很低。可能是一个监测仪器，可能是一个扫地机器人。” 黎清顿了顿，眼中露出一点思索神色，补充： “也可能放进其他什么人的大脑里作为系统——我不确定，至少这个实验室出现的时间不会很长，没有我们认识的时间长。” 宫曜“嗯”了一声，又道：“所以其实很多地方的‘人工智能’也只是虚假的‘人工’，它们数据的本质都是来自于真实的生命？真不知道这种科技水平算高还是低。” “代码仍然无法完全理解和模拟生命和大脑，这也是生物仍然能够在这个世界占据主要地位的原因。”黎清回答，“所以就算是报废品的数据，也不是没有意义的数字垃圾，有多种回收再利用的价值。” 宫曜没有说话。 黎清知道他看到这些东西，情绪肯定不高。 他在一扇电梯门前停了下来。 “当然，格式化流程下来，还是有小部分成功案例的。他们被重新写入自身原本的基础能力模块，进行能力测试和评级，然后根据评级结果输入不同的工作规范。 “在这之后，再由对应的实验员录入系统，赋予编号——一个崭新的、干净的副本员工就诞生了。” 他回头看向那条并不算很长的走廊。 “以上就是低维生命进入死亡副本系统的工作流程。是的，一般来说会耗时一个月以上，但只是为了介绍的话，就不用从头到尾一一体验一番了。” 黎清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宫曜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这个实验室流水线的内容……在更高维的空间里，居然是合法存在的吗……” 出乎意料的是，黎清轻轻牵了一下唇角。 这是他几乎不会做的一个表情，就像是一个笑，但他的眼里没有一点笑意。 “……怎么会呢。”黎清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温柔。 “身份越是高贵，便越好面子。这种违背伦理的事情，怎么能放到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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