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掀开司扬罩脑袋的衣服:“下班了,你该走了。” 司扬半坐起来迷瞪着眼睛醒神,顺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嘴角一抽,有点崩溃地又躺回去:“我今晚能在公司睡吗?” 徐景祎衣服扔进他怀里:“公司不养闲人。” “……好冰冷的语言。” 司扬抓抓头发坐起来,见徐景祎朝办公桌走去,说:“我看那小东西挺怕我的,就放你桌上去了。我寻思对着你的照片,应该能挺有安全感的。” 徐景祎“嗯”一声,不发表多余的评价。 祝七在两人说话时就醒了。 睁开眼,一张照片映入眼帘。是他睡前被迫面对了很久的一张全家福,父母和一对兄弟,一家四口幸福地挨在一起。他认出来兄弟里头个子高一点的男生是徐景祎。不说长相,就那不苟言笑的表情都一模一样,但是仔细看还是能看见他嘴角带着上扬的弧度。 他看着看着,就有些想念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姐姐,怀着淡淡的思乡之情睡着的。 徐景祎走过来打开宠物盒,用手指戳了戳小仓鼠。 戳完,又有点敷衍地挠了挠它的背。 祝七被他挠得有点痒,背毛抽了抽,躲开他的手。 徐景祎沉吟两秒,改挠为摸。 这次小仓鼠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背脊软绵绵地塌下去。 徐景祎对此感到满意。 他收回手指,用手掌顺了一遍小仓鼠的毛,这才重新合上宠物盒。 祝七趴在盒子里,看着徐景祎把电脑里的工作文档一一检查一遍、保存,然后关电脑,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他的办公桌整洁干净,本就没有什么整理的必要。做完这些,他拎起自己,准备下班。 顺便再次驳回司扬在公司蹭夜的方案,并将其赶走。 初秋时节,傍晚是沉沉的橘黄色,棉絮一般的云朵游走在这片橘黄中,缓慢从高楼间穿梭而过。 落日坠在高架桥边,往来车辆连成一副生动的剪影画报。 自从来到人类世界,祝七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都市景象。饶是在家乡,这样的繁荣地区还是很少的,大概是动物的天性,大家还是更喜欢居住在自然风貌保留得较完整的地方。 发情、生病、看医生、还被带去办公室遭受惊吓……看着窗外广袤的天地,祝七忽然悲从中来。 这段时间它终日待在四面围墙的屋子里,原本还能从窗户看看外头,后来被徐景祎关进房间,连天空都看得费劲。这让他每天都感受到极大的落差。 明明前主人养自己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呀…… 于是当回到家,徐景祎要将他转移回笼子里时,祝七突然恶向胆边生,蹬着腿用力从徐景祎手里跳了出去——它要为自己的鼠生抗争! ——啪叽,男人的大手稳准快地将他一把捞住。 祝七:“……” “去哪儿?”徐景祎的声音响在脑袋上方,充满审判的味道。 祝七在这样冰冷的审判下,彻底爆发了。 他一口咬住徐景祎的手——呸呸,真硬! “叽!吱吱吱!” 祝七边咬边叫,也不管人类听不听得懂,一股脑把这段时间的委屈和不满统统发泄出来。 可恶的人类!真讨厌! 我不要被关在小房间里! 为什么总是凶凶的! …… 祝七也不知道自己吱吱叫了多久,人类一直没说话,也没拉扯开他,直到一缕淡淡铁锈味涌入口腔,他倏地噤声,呆住了。 可恶的人类这才有了动作。 徐景祎将他拎起来,祝七便直观地面对了对方虎口处的伤口。烙着自己的牙印,破了皮,正往外冒血。 嘴巴里还有血腥味,祝七又懵又僵,鼠脑嗡嗡的。 “这会儿知道怕了?”徐景祎拎着他晃了晃,喜怒难辨,“刚刚不是挺威风。” 祝七眨巴眨巴眼,艰难地把嘴巴里的血腥味咽下去。 弱弱地:“……叽。” 对不起…… 我错了。 良久。 他听见徐景祎叹了声气。 鼠鼠吊车终于落地,徐景祎手一松,祝七落入这只没受伤的手里,然后被抓着捏了捏。 “小家伙,牙口挺好。”他评价道。
第8章 放在平时,祝七会说谢谢夸奖。但现在他不敢吱声。 他被徐景祎捏着来到客厅,放在了茶几上。 祝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敢动弹。徐景祎放下他就没再管,回了房间。 再出来时,手上的血迹已经擦干,还拎着仓鼠笼。 阔别客厅多日的仓鼠笼回到了原位。 而后徐景祎给鼠笼做日常清洁、换粮添水,做完这些,才将呆立在茶几上的小仓鼠放回去。 祝七受宠若惊。 他被放在粮食碗前。祝七看看徐景祎,又看看吃的,小心翼翼地抓起一小片番薯干啃了两口,边啃边瞟着对方的反应。 徐景祎面无表情,祝七却隐隐认为他的心情并不算太糟糕。 笼子门一直没关,人类也一直没走。祝七在对方的注视下满腹忐忑地吃完饭,犹犹豫豫地往外面探了探爪子。他想看看徐景祎手上的伤。 徐景祎没拦他。于是他大胆了些,慢吞吞地往外挪。 徐景祎岿然不动,想看看这毛绒团子当着自己的面越狱是想做什么。 怂巴巴的,刚刚尖叫撒泼的气势哪儿去了? 毛绒团子爬到他脚边,像是做了个给自己打气的动作,然后抓住他的裤脚,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鼠爪子又小又尖的钩子抓在昂贵的定制西装裤上,徐景祎却没有在意。他看着毛绒团子哼哧哼哧努力攀爬的模样,忽然换了个姿势,从单膝蹲着变为盘腿。 仓鼠爪子抓东西本就要费点力气,何况祝七也不敢抓得太用力,他满心想着自己刚刚才将主人咬伤,可不能再将主人的裤子抓坏。这料子一看就不便宜。 谁料徐景祎一动—— 啪叽,祝七四脚朝天地掉在地上。 不疼,但他听见徐景祎笑了一声。 很轻、很短促、分不清是忍俊不禁还是嘲笑的笑声。 祝七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翻过面来幽幽地瞅着徐景祎。 徐景祎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只仓鼠埋怨。他听见声音才发现自己笑了。 和毛绒团子对视片刻,他伸手过去。 祝七看着自己面前的手掌。他总以为三哥的手家里最好看的,可这个人类的手好像比三哥的还好看,指节修长分明,有着一种隐而不发的力量感,在今天之前,每次倒粮都是他们挨得最近的时候,有时祝七会盯着他手背隆起的青筋瞧。 现在这只好看的手上,留有自己不久前咬出来的伤口。大概当时咬得其实没那么重,没有血液遮挡后看上去就快愈合了似的。 他爬上去。 手掌抬起,徐景祎将颤颤巍巍的毛绒团子捧到胸前。毛绒团子凑在他伤口边嗅来嗅去,嗅完了,一把抱住大拇指,漆黑又清亮的鼠眼睛巴巴地看过来,大概是紧张,粉色的小鼻子微微耸动。 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抱歉,还带着点心虚讨好的意味。 那么小的伤口,早就不疼了。 也只有这样的小家伙会把伤口当成天大的事。 徐景祎用食指抵着它的小脑袋轻轻推了推,脸上没什么表情。 “喜欢客厅,那你就待在这。”推完,徐景祎回忆着今天下午的举动,手指顿了顿,沿着毛绒团子的脑袋顺毛往下摸。毛绒团子很快被他摸成毛绒饼子,“不要再越狱乱跑。” 前半句令人高兴,后半句令人心虚。 祝七纳闷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察觉到毛绒饼子的低落,过了会儿,徐景祎让步道:“想出来,可以,只能我在家的时候。” 祝七又高兴起来。 好吧,那就我们各退一步! 毛绒饼子惬意地眯起眼睛。 徐景祎不自觉勾勾唇,抚摸着手里年糕似的仓鼠小饼。 他盘腿坐在地上,靠着沙发,转头看见江对岸繁华热闹的都市夜景。从高处俯瞰,如同一片缀在地表的星辰,争相辉映,仿佛在攀比谁才是这个这座城市最耀眼的那颗星子。 手里的小小年糕在这些星子面前是那样微不足道。 可它却又正生动地活在自己的掌心。 徐景祎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还不错。 - 自从咬伤事件后,一人一鼠的相处反倒日渐和谐。 咬伤的第二天,徐景祎就带回来一个家用监控,把它按在了电视柜上,正对着祝七的仓鼠笼。一想到徐景祎在公司也能远程监视自己,祝七起初有点郁闷,心想仓鼠也是有隐私的呀……不过很快他就放心了。因为徐景祎某天下班回来去摆弄了会儿监控,祝七听见他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声“这就坏了”。 监控坏了,虽然没扔,但祝七也不再担心一个坏掉的机器侵略自己的隐私。 徐景祎是个守信的人,他在家时,只要祝七叽叽叫两声,表示自己想出去玩,他都会来放行。 祝七也是只诚信的鼠鼠,白天不再越狱,徐景祎放它出来,他也不会到处乱跑——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之前无数次的越狱中他已经大概摸清这个家里的那些地方不欢迎别人踏足。 每天他出来玩,徐景祎就坐在沙发上看书、看杂志或是捧着电脑处理工作,但不论他在干什么,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祝七的动向。 有次徐景祎大概是比较空闲,找了部电影用投影仪放映。祝七好奇电影内容,趴在茶几前的地毯上仰着头看。 过了会儿,徐景祎叫他:“过来。” 这个家里除了他们没有别的活物,祝七从茶几底下钻过去。本以为徐景祎是嫌他碍眼,却没想到一只手递了下来。 祝七眨巴眨巴眼,爬上这只自己曾咬伤的手。那个小小的伤口早便痊愈了,连道印子都没留。 他被徐景祎放到腿上。 “看吧。”徐景祎说。 一个成熟男性的腿并不柔软,更何况徐景祎常常锻炼。但对一只自己就很软的仓鼠来说也能凑合。 徐景祎穿着洗净的家居服,祝七趴在上面,鼻腔里都是他的味道。洗衣液的清香、淡淡的木质香,以及那股已经不那么有威胁性的气味。 祝七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接纳了自己,还是自己习惯了。 他趴在徐景祎腿上看完了整部电影。 后来只要徐景祎准备看电影,祝七就会跑过去,期待地立起身子,然后等着徐景祎把他捞到腿上。 再后来,祝七更大胆了,他会带上自己的小零食,有时是坚果球、有时是瓜子、有时是磨牙饼干……不过徐景祎还没纵容到允许他在腿上吃零食的地步。于是祝七的观影位置从徐景祎的大腿变成了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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