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 他不悔。 沈凛一直认为,自己对柳叙白的心,也是百分赤诚,无论身在何时何地,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奔向他,站在他背后与他并肩作战。 但事实却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实到验证这颗心真诚与否之时,他却像一个败落逃兵,仓皇逃窜。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他才是真正的懦夫。 他根本没有柳叙白那样历经百劫,却还依然不忘初心的魄力,他很难想象,柳叙白究竟是怎么在下界撑过了那般艰难地日子。 活下去,简单的三个字,背后却是满目疮痍。 “你还想让我怎么还?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能给的,我都给你了。” 这不是一句开脱的谎言,而是真相,更是柳叙白最后的哀求。 自己已榨尽了他的所有,名誉、地位、修为、身子包括性命。 崖岸之上,柳叙白那抹浅笑,刺眼的让人心碎,他心怀满腔热情,奔赴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盛宴,但最后却输的一败涂地。 什么也没有得到,但却失去的彻彻底底。 但凡沈凛可以讲出一句,我信你,他都不必绝望的赴死自证。 他本就清清白白,问心无愧。 他以命相抵,偿还了这一世所欠。 琅環君……沈凛仰面,让泪水肆意的从脸上淌落,他原是有机会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只要他再勇敢些,向前走一步,伸出手,柳叙白就不必堕入骨生花的永生诅咒之中。 也许相比起要面对被恨意加身的自己,柳叙白更愿背负永世不得善终的恶果。 那样好过夜夜难熬的谴责与心绞。 这一次,是柳叙白放弃了。 不是他不愿继续,而是他已无力再扭转什么,只能看着时间的轮轴将他无情碾碎,虚弱至极,早已受不起任何的质疑,尤其是自己,他实在扛不住这样的压力。 他放弃了,也放手了。 当他发现自己信仰崩塌,所护之物在自己这里分毫不值时,他便真的再无动力与这天斗,与命斗,与这芸芸众生斗。 他只是在等一句自己肯定,但到死,他都未能听到。 此刻,沈凛扪心自问,风知还与柳叙白的关系,当真对他这么重要吗? 只是因为当初风知还吻了柳叙白,他就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吗?这飞醋的分量当真可换柳叙白一命吗?而那一次,柳叙白为了使他安心,便是在极为牵强的情况下还是将自己交给了他。 只是一个吻而已,他当真那么介怀吗? 得到了柳叙白本人,难道还不够吗? 他从遇到过像柳叙白这样纯粹干净的人,所以患得患失总是复发不止,亦许是因为就连他看来,风知还也远比自己更适配柳叙白。 毕竟他们相处共事的时间,要久过自己,后来居上的他,总是认为,柳叙白的选择,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特立独行。 那种与神域人截然不同的待事方式。 但这种新鲜感易变质过期,一旦习惯了同样的思维模式,那他便会变得平平无奇,从而丧失所谓的兴趣。 他怕被抛弃了,所以他从未想过,柳叙白从一开始,选定的便是他这个人,不加任何角色光环照耀的本体。 他低估了柳叙白的纯粹,也低估了柳叙白的忠诚。 商瓷的话语,风律的信函,这些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伎俩,竟在他身上起了效用,那位藏在幕后的东主,比他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心魔所在。 或许换句话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他不自知。 在听闻柳叙白在含光境的遭遇之后,他的心才彻底沉入了冰窟,浑身似是被凝在冰水刺痛不以,这感觉令他沉溺其中无法呼吸。 他想象不到,在柳叙白被那些人糟蹋之时,他是怀着怎样的信念,熬到了最后。 自己与那些人,究竟有什么区别,在北境的那些日子,柳叙白不止一次的让他停下来,放过他,但是自己充耳不闻,一心将他的求饶当做了填充自己私欲的工具,日日夜夜的让他重复经历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是真是伤彻柳叙白的心,从那一刻,柳叙白的世界才彻底变得晦暗,原本照射在他身上的阳光,正一点点的消散,指间最后的温暖,也被化为了那魔宗长夜之下的寒寂。 柳叙白在逐灯会始终未说出的后话,他终是知晓了全貌。 柳叙白开不了口,说不出。 除了哭泣,只能一次一次的哀求着自己相信他。 风骨尽失,卑微入尘。 以色侍人,这词的杀伤力无异于将柳叙白贬落沉泥,让他记起自己早已是污浊不堪,他挺过了含光境,却没挺过自己这关。 满心而来,孑然而去。 失望与绝望,是斩断柳叙白仅存信念的钢刀。 那些在神域、九阙城的过往,在沈凛的脑海中逐渐模糊扭曲,他似已开始记不得是在何时,爱上了这个耀眼璀璨的神明。 有关柳叙白的一切,像是在被人刻意删减掉了一般,那抹纯净无暇的雪色,正一点一点退出他的视野,最后凝落成一个细小的光斑,消失不见。 是酒喝的太多了吗?沈凛摇了摇身旁已经所剩无几的醉生梦死,这是柳叙白唯一称赞过,也是他唯一愿意主动品尝的酒水。 当年在神域,白夜城,春山楼,柳叙白半推半就下饮了半杯他从魔宗带来的佳酿,只不过那时柳叙白因为神庭的事情心烦意乱,所以并没有喝到这酒水中的香醇。 但是他记不清,当时柳叙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似乎连那张好看的面容,都在逐渐虚化。 沈凛将手中剩余的醉生梦死一口饮尽,然后用手捂着脸痛哭,柳叙白像是那指间沙,正在以风动速度从他的世界退离。 琅環君,你连最后的记忆,都不想留给我了吗? 仅仅只是一个存在过的念想,也不能留下了吗? 沈凛手中的琉璃瓶摔落在地,双眸浸泪满是哀伤,他无力的瘫在躺椅上,放声大笑。 这是惩罚,对他最残酷的惩罚。 他活该。 这是罪有应得。 柳叙白将平静的日子归还于他,一如不曾相识之前的那样。 或许当初只有将离一人前去神域,便不会招惹这么多是非。 或许当初他并没有因为将离而与神庭门卫起了冲突,他便不会结识柳叙白。 或许当初他只要与柳叙白好好将自己这些不安说明,他们便不会走到今天这个结局。 亦或许,他的存在对于柳叙白来说,就是一个错误,一场难历的情劫。 “我叫蓝澈,自庭宣,未央庭现任的神君。”“柳叙白,小字琅環。” “你叫什么名字?” “楚雁离,你可以叫我淮洲。”“沈凛,我也有小字,叫寒濯。” “嗯,很美的名字。” 相识之景,错乱的时空开始交叠,沈凛的意识开始跟着酒意弥散,眼前的血月也开始被眼帘覆盖。 没有日升日落的永夜,只剩他一人沉沦其中。
第八十四章 叶落冰清 将离的劝说起了作用,沈凛似乎也找回了目标,将离走后,他一个人坐在地上思量了良久,他看着水面上映照出的脸,憔悴颓废不堪,自己承受的压力不及柳叙白的万分之一,居然就已经让自己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柳叙白居然还能每日笑对他人,一想到这个他心中就又疼痛的了起来。 柳叙白虽然已经逝去,但是自己却不能就此罢手,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他必须将这个人揪出来,神域先锋军的事情一定还有疑点,等他见完容城倩便去九阙城,即便白玉京再不想见自己,他也得去问个明白。 他起身回房换了一身衣服,他将柳叙白最喜欢的缭纱披在身上,这是当初在逐灯会上,他替柳叙白取回的换洗衣物,柳叙白一直将他折放在衣柜中,他伸手从桌案上拿起那把玉骨折扇,小心将他握在手中。 “琅環君,这次你陪我一起去。”柳叙白衣服上沾染的千秋岁香气再一次的让沈凛安定了下来,他没有惊动其他人,径直向着广晴然的住处走去。 广晴然今日外出就诊,只留下容城倩在后厨忙碌的熬药,沈凛刚一来,容城倩便放下手里的活,将满是碳灰的手在身上擦了擦,笑着迎了上来,“君上好些了吗?” “我没事了,倩倩我想……”沈凛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他不知道那个女人会不会想见他,因为他辜负了那个女人的嘱托,没有将柳叙白好好保住。 “姐姐等君上很久了。” 容城倩见沈凛吞吞吐吐,就知道他来的目的,她走到沈凛面前,将白嫩的小手搭在他的手上,沈凛的意识瞬间被传送到了上次梦境中的棋盘格上。 那个女人知道自己会来,沈凛想着容城倩刚才说的话,他细细回想,当初在温泉山庄柳叙白与容城倩也有过短暂的接触,那个女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柳叙白会落得如此结局,所以才通过容城倩来叮嘱自己,要自己不要困在过去。 “舍得来见我了?” 那个女人的声音凭空出现,沈凛昂起头,向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除了棋盘格上的亮光,周遭还是一片黑暗。 “你还是食言了。”女人的声音中充满着不悦,似乎是在责怪沈凛浪费她的苦心。 “对不起。” 沈凛低下头,他现在只想不断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好让自己好过一点,但是女人却十分不屑听他说这些,厉声道:“我是真不明白,明明你当初信誓旦旦的答应我,为什么就是做不到?不怪白玉京生气,换做是我,我也恨不得狠狠抽你几巴掌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我真的想不起来,我答应过什么。”沈凛喃喃道,他曾经也进入过神识空间寻找这个女人的相关资料,但是一无所获,他十分好奇这个女人的身份,“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算了,看到是因果咒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 女人似是已将气出完,所以声音也平稳了下来,她淡淡的说道:“当初一口一个阿姊的叫,现在竟然全然不记得。”女人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了出来,干净清澈的簪绿色罗裙,亚麻色的长发梳妆的典雅高贵,沉鱼落雁之姿更是令人眼前一亮。 “冰清阿姊?”沈凛的脑海里终于有了这个人的名字,此人正是在神魔灾变中身死的叶冰清,随着叶冰清的形象出现,他的记忆也重新被唤醒,他想起来,在那一场几近被屠杀的战场之上,叶冰清匆匆赶来,替他和柳叙白挡下了致命一击,她自己则身中数箭药石罔治。 “我将庭宣交给你了,替我好好护着他。” 叶冰清死前,曾将柳叙白托付给了自己,沈凛逐渐回忆起了那一段惨痛的往事,原来那一场先锋军惨死的战役,自己也有参与,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怎么会忘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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