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凛思索片刻,对柳叙白说道:“师尊可否有方法让弟子再入一次梦?” 此言正合柳叙白之意,若不是昨日被意外弹出空间,他定要在里面多巡查一阵,此时沈凛既然主动请缨,那不如顺水推舟。 “方法固然是有,只是若记起那些不愉快的东西,可能会令你心神不宁,你真的想好了吗?” 没有人比柳叙白更加清楚回忆的可怕,直到现在,柳叙白都不敢可以回想曾经,因为在那片记忆之中,只有心痛与哀伤。 若是一旦陷进去,就很难自拔,连他自己也是活活扒了一层才从其中脱离出来,所以他必须把这警告放在前面,好让沈凛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柳叙白再三向沈凛确认,沈凛坚定的点点头,因为沈凛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他想尝试解开藏在身体里的禁制,因为幻境余响对他的震撼太大,他越发不想只当一个碌碌无为任人宰割的人。 典仪结束后,沈凛随柳叙白回到了清规峰的偏室,二人没有从山门光明正大的进来,而是绕了后舍,因为柳叙白知道羽浮等人最爱凑热闹的,回来指不定要戏弄沈凛到何时,今日沈凛既然提出再探梦境的想法,必要抓紧时间马上实施。 柳叙白让沈凛与自己面对面落座,沈凛诧异道:“入梦不需要躺着吗?” 柳叙白恳首,然后对沈凛说道:“这便算为师教你的第一课,入梦一词尚不精准,普通的记忆与梦境不会录入神识空间,而只有在成为修行者后,记忆才会被神识空间读取,修行者所有的境遇都会存放在空间内,除非永久忘却,不然在神识空间内便会留有有记忆余响,神识空间是人最真实的一面,所以切勿让人随意进入你的空间。” 沈凛似懂非懂,柳叙白也不过多解释,毕竟一会进入空间内,自然而然也就明白了。这一次他需要沈凛以自己的意识进入,于是将周身的灵气输送到沈凛掌心,灵气随着他的血脉直直汇集于脑内,沈凛头一沉,意识像是被吸入了黑洞,不断下坠,眼前尽是缭乱的穿梭的光线。 不知过了这样下坠了多久,他突然被一双手接住,身上熟悉的千秋岁的香气令他立刻清醒了过来,柳叙白将他轻轻放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沈凛有所反应,证明这次的梦境之旅很是顺利。 沈凛望着自己的神识空间倍感好奇,这里既没有白玉京所说的禁制也没有任何其他事物,空旷的前方几团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沈凛抬头望着柳叙白,希望他可以对此说明,柳叙白会意立刻讲解了起来。“这便方才说的记忆余响,他会将你自己认为最为重要的片段,留存再此,无论好坏。” 柳叙白虽然在为沈凛解惑,但他的思绪却全被余响幻境的火团吸引,昨夜来的时候只有一簇,今日竟冒出这么多,看来今日对于沈凛而言是值得铭记一生的时刻。“你体内还残留着为师刚刚渡给你的灵气,试着以心念之力,查看余响的内容,由你来决定,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沈凛闭目,周身立刻显现蓝色的微光,他用手快速拨揽着悬浮在空间内的火光,指尖突然停滞在一团红色的火焰上,他头微微轻侧,眉头紧蹙,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瞬间柳叙白便被吸入了深层的余响幻境。 这段记忆柳叙白是读过的,竹林中微风四起,沈凛正站在竹林幽径的中间,他仰望着深处的茅舍,直到柳叙白到来。柳叙白走到他身旁,轻声道:“走吧。”这次有沈凛本尊的意识存在,柳叙白的行动完全不受限制。 沈凛轻轻推开茅舍的大门,吱呀的响声说明此处鲜有人往,屋内虽是简陋,但却收拾极为干净,沈凛小心抚摸着屋内的每一处事物,这里似乎是他生活过的地方,柳叙白翻阅着桌子上仅有的几本书籍,内容皆是一些闲杂趣事的游记,当他将书籍放回桌面时,一张夹在书本中的纸叶掉了出来。 柳叙白定睛细看,是一张孩童的画作,原本的丹青似乎被人踩踏并破坏过,有人小心翼翼又将他拼凑了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还在游思的沈凛,这应该是他的藏起来的吧,柳叙白将那张画作重新塞入了书页之中,放回原处。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二人循声望去,是那个年幼的沈凛,他慌忙的跑进茅舍,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小沈凛左右张望了一阵,立刻直奔桌案,将桌面的书拎起来疯狂的甩动,原本被柳叙白放好画页又重新被抖了出来。 当小沈凛想要去捡起他的片刻,一道火光乍现,迅速燃尽了那张纸页,伴随着纸页的燃尽,茅舍开始升腾起黑烟,茅草易燃,火势瞬间布满了整个屋子,柳叙白见沈凛还在望着幼年的自己出神,便一把扯过他的胳膊向外冲去。 被柳叙白这么一拉扯,沈凛才从失神的状态中醒了过来,柳叙白关切的问道:“你可还好?” “我没事。”沈凛的话几乎是与柳叙白的问话同时发出的,柳叙白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抚他,于是换了个话题问道:“那张画,是你画的?” “是,为数不多的乐趣。”沈凛几乎咬着牙将这句话从口中挤出。“原本是想将它赠与一位友人,可惜……”他的记忆正在复苏,所以心里也开始出现了其他的情绪。 随着沈凛的思绪变化,周边的场景也发生了转变,柳叙白看到了之前未曾看到的景象,一人全身被黑色的长袍包裹,手中握着一根长满荆棘的藤条,小沈凛瘫坐在地上,肩膀之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而身前则是散落一地的画纸。 那人一步一步践踏在那些未完成的画稿之上,随着他的行径,地上的画纸迅速燃烧,小沈凛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为什么他们可以,我却不能?” 声音像是在质问,还没等他说完,那荆棘藤条便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原本白皙的脸颊上立刻涌出鲜血。 “因为你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在柳叙白耳边响起,这一次他总算知道缺失的语句是为何物,看来沈凛曾经应该是有一个极为不错的有人陪在他身边。 “你若再不老实,就滚到地牢去。” 但这个人,柳叙白看了一眼黑袍人,他应该是极反对沈凛与外界接触,甚至不希望任何知道他的存在。换句话说,就是沈凛一直被困在这里,与世隔绝,黑袍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沈凛断绝逃出去的幻想,包括爱好、社交,统统都会被禁止,而那个朋友,不知是否还尚在人世。 他转头看向沈凛,沈凛此刻情绪激动,眼中的怒火在顷刻间被点燃,他伸手想要攻击面前的黑衣人,但由于他不稳定的情绪,此间幻境瞬间崩塌,继而便又将二人传送至第二个场景——地牢。 沈凛没有因突然转换的场景而感到不适,相反他极其自然的想着蜿蜒的通道走去,柳叙白一路跟在他身后,墙壁两侧幽暗的烛光随风飘摇,无法看清沈凛此刻脸上的表情,行至尽头,一间晦暗无光的房间内,锁链密布,如同蛛网一般交织。 而在锁链的尽头,是奄奄一息的小沈凛,柳叙白睁大了眼睛,眉宇不由的皱了起来,小沈凛被多重铁链束缚在中心,清晰可见的鞭笞之伤,几乎已将整个后背覆盖,单薄的衣衫与血肉黏连在一起。 这一次,依旧还是那个黑袍人,只不过手中的藤条换成了以玄铁制成的铁鞭,而在黑袍人身旁,还站着一个以扇遮面的女子,看着她猩红的指甲,柳叙白迅速联想到,这个人应该是想要扼杀沈凛的那个女人。 女子幽幽的问道:“再问一次,是不是你动了我的玲珑匣。”小沈凛此刻已经虚弱无力,身体完全靠着锁链的牵引站立,他依旧倔强的摇头,缓慢且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我没有。” 随之而来的便是铁鞭抽打在那具弱小身躯之上血肉迸裂的声响,小沈凛已经被打的抽搐不止,口中重复着“我没有”三个字,女子见他依旧不肯服软,便对黑衣人说道:“既然不说实话,那就丢进弱水牢,迟早会招。” 听到弱水牢几个字的时候,沈凛忍无可忍,仿佛是对他而言这是绝不可提起的词句,他将手中的仅剩灵力汇聚一起,向女子和黑袍人攻去,灵力爆发后两人瞬间化为烟尘消失不见,柳叙白见此心道不好,沈凛在自己的神识空间大动干戈,只会让他心神受损,如果记忆余响受到破坏,那他与沈凛便会永久陷入混沌。 柳叙白飞身一跃,赶上已经跑出数步的沈凛,从后面环抱住暴走的他,左手单手用力将他控制在怀中,右手双指蓄力将一道清心咒打入他的后颈,顺而用施完咒手遮蔽住他的双目,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看,快停下来。” 视线被遮挡,再加上清心咒的作用,怀中暴乱的沈凛逐渐安静的了下来,他张着嘴,似要呐喊些什么,但是喉头哽咽,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紊乱喘息声归于平静之时,柳叙白感觉遮盖沈凛眼睛处的指缝点点湿润,他知道沈凛定是哭了。 如此境遇,心中难过也是人之常情,柳叙白只能抱紧他,给他在这孤立无援的处境中唯一的依靠,待沈凛冷静下来,他将手撤走,对沈凛说道:“今日不必再看了,我们回去吧。”他担心沈凛再看下去陷入癫狂,所以叫停了接下来的余响之行。 沈凛还呆滞的站在原地,一时间脑袋放空,轻唤了一声:“琅環君。”眼前一黑,便瘫倒在柳叙白怀中。
第十一章 同塌而眠 就在此时,神识空间中发出了清脆的破碎之声,柳叙白抬眼望去,原本并无显现的禁制法阵,此刻金光乍起,而刚才的碎裂声便是来自头顶的第一重禁制,禁制碎片如同天幕流星般划过上空,继而消陨。 这禁制的数量竟然如此之多,柳叙白亲眼所见后大为震撼,若不是他身处此地,一定会认为面前这些封印下镇压着什么上古魔物。沈凛的记忆松动,所以相对应的封印也会被破除,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原路返回,再耽搁下去,沈凛怕是凶多吉少,他必须立刻回去确认沈凛的生命体征。 柳叙白将二人的意识遣送回现实世界,原本立坐在对面的沈凛却没有醒过来,失去意识的身体骤然向后倾倒,柳叙白见状立刻拉住他的胳膊,以免他碰到桌角撞伤,他将手指放在他的鼻子前试探鼻息,确认呼吸尚有,又将手指搭上了他的脉门,确定体征无误后,他轻轻将沈凛抱起放在床榻之上,替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沈凛陷入昏迷沉睡不醒,柳叙白只能坐在旁边陪着他,毕竟沈凛除了他,已无可信任之人。沈凛的这种昏睡来源于精力透支,一瞬间脑内融入太多的信息,导致精神严重收到刺激,晕过去算是最轻的症状了,现在只能等他自然苏醒。 …… 与此同时,远方一处未知名的幽暗地宫之中,一人身着华服,正斜倚在冰晶宝座之上,看着手中的星盘出现斑驳的裂痕,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很好。”那人随手将星盘抛落在地,任由它摔得粉碎,“他比我想象的要厉害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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