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靳默道,这是他的真心话。 叹了口气,他坐在岩石上,突然问道:“木夕,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木夕依恋地靠在其身侧,摇头:“先生很好,先生不是坏人。” 靳默忽然想起鹅毛大雪那天,他偷偷去人界找到欺负娘亲的畜生们,将他们都杀了。 回天界时,遇到了刚从战场回来的殿下,许是看到了他受伤的虎口,殿下猜出了前因后果,他动作轻柔地给他上药,问他:“这样做会让你好受一点吗?” 他记得他的回答,他说:“是的。” 事实是没有。 他的内心依旧充满愤恨不甘,委屈和茫然。 那些人有些已经死了,有些还活着,变成了孱弱的老人。 坏人变老,却因为年纪得到善意,被保护被原谅,为什么? 而他的所作所为却千夫所指,杀害一个变老的坏人,倒成了他的不是,为什么? 高高在上的道德感,一定会让人变得幸福和满足吗,这是一种荣耀吗? 池面涟漪扩散,木夕疼到全身发抖,咬着牙不出声。 靳默轻笑着抚摸她的头:“不,我是,我是一个坏人,我供认不讳。” …… 走入另一个方向的门,偌大的空间进入眼帘,这里关押着从第三外交部挪移来的邪妖们。 傲因蹲在一旁,见靳默来了,起身站到其身后,恭敬道:“先生。” 靳默:“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傲因:“不辛苦,是我应该做的。” “放我出去!” 有邪妖大吼怒道,“你们是什么人,快放我出去!” 不少邪妖发声支持,他们虽然在宿淮面前怕得不敢吱声,但都当邪妖了,谁没杀过人,哪一个不是硬茬子? 另一个红发邪妖嘲笑道:“哈哈哈,看他戴着面具,不会丑得没法见人吧。” 其余邪妖应和:“帅哥当然不会戴面具,肯定丑得人神共愤!” “喂,丑八怪,先去整个容吧,有钱吗,不会又丑又穷吧,哈哈哈。” …… 有些邪妖认出靳默的身份,他们当时是因对方从妖转化为邪妖,见状,皆不动声色,看着这些上蹿下跳的邪妖像是在看一群智障。 傲因站在身后,听闻瑟缩了一下脑袋,那个红头发的怎么蠢成这样,真丢邪妖的脸。 “想变强吗?”靳默抬手一指,红发邪妖顿时噤声,无形大手掐住他喉咙高举到前,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想,还是不想?” 起哄的邪妖们纷纷闭上嘴巴,被关了这么多年,“识相”二字深深烙印在骨子里,谁也不想被雷劈,前有宿淮,后有面具人,以为离开第三外交部是轻舟已过万重山,没想到是乌蒙山连着山外山,妖生怎么这么难啊! 红发邪妖窒息到双眼爆凸,张大的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声的口型数次回答:想。 只见靳默手心一展,一股黑气从其手腕处出现凝聚,最后飞射向红发邪妖眉心,他以面朝地重重砸下,随即全身抽搐起来,鬼哭狼嚎,直到声线渐弱,安静地躺在地上。 这、死了吗? 在周围邪妖惊恐的目光中,红心邪妖缓慢地站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双手,蓬勃力量从体内喷涌而出。 靳默侧头示意傲因:“带一个人进来。” 元气的味道让红发邪妖感到饥饿,被关押在三部,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元气,贪婪的目光来回打转。 “吃吧。”靳默道,“留一口气,别把人弄死了。” 如恶狗扑食,不过十秒,这个青壮年在尖叫声中迅速变得苍老,黑发变白,松弛的皮肉挂在骨架上,正当他以为自己快死时,趴在身上的怪物却被人一脚踢开。 靳默脸色阴沉,毫不掩饰杀气:“我说过,别把人弄死。” 红发邪妖即欣喜又心惊,他虽然被踢断了两三根肋骨,但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体内在孕育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给他一点时间消化,他一定会变得比他巅峰期还要强大,而这一切都来自眼前的人。 他对着靳默跪地叩首,表示自己的忠心:“我愿意跟着您,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就是你的一条狗!” 靳默面向众人,冷冷道:“我要听话的人,若不听话……” 他伸手手心对着红发邪妖,停顿下,五指并拢,比之前更大更凝实的黑气突然被拔除,回归他的体内,红发邪妖顿时像陶瓷一样满身出现裂痕,脸上的碎片掉落在地,这……好像是他的左眼? 两眼相对,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眼中的惶恐与惧怕,他全身颤抖着,不再怀着侥幸,投机取巧的心思也无影无踪,这个男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毛骨悚然。 红发邪妖心甘情愿地俯下身子,这时他才发现他已经害怕得满面是泪:“我……愿意追随您。” “很好。” 靳默语气平静冷淡,“还有谁要做我的狗?”
第104章 在一片凄厉的尖叫声中, 一个个变得老态龙钟的人类逐一倒下,有人瑟缩在角落里惶恐惧怕,因这超出认知范围内的事默默崩溃。 那些归顺的邪妖们惊喜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有多少年, 体内的元气没有如此充沛过了?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牢内, 元气的消耗令他们逐渐虚弱,他们忘了拥有力量的感觉,而此刻涌动的力量顺着肌肉充斥着指尖, 像燃烧的火焰, 无穷无尽,现在的他们变得比之前更强!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齐齐跪倒一大片:“吾等愿为先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靳默展开手掌, 一张本该在他手中燃烧消失的追踪符恢复原貌,他眸光森寒:“你们的第一个任务, 去杀了宿淮。” 邪妖们倾巢而动,空间顿时空旷一大片。 靳默离开前, 傲因忙问:“这些人类怎么办?” 他回头漠然一瞥,冷冷道:“留着, 我还有用。” …… 落地窗前, 陆霜白抱臂安静望向窗外,幽魂在天地变暗那一刻凭空出现, 将别墅围得固若汤池, 尽责地巡视四周, 以这架势来看, 一旦天黑,外面的人进不来, 里面的人也出不去,这是一座被严加看管的牢笼。 陆霜白坐回床上,闭目养神。 随着移动,粗壮的铁链在地上笨拙地挪动,他的可活动范围只在窗户与床之间,不过两臂距离。 房门敲响的第一声,陆霜白猛然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靳默推门而入,打开灯,见陆霜白安然待在房间内,他肩膀一卸,整个人放松下来。对他来说,陆霜白是一剂强力药,可以让他毫无负担地,暴露坚硬蚌壳里难得的柔软。 紧接着,他单膝跪地,亲手给陆霜白解下脚铐,他的身上带着食物的香气:“我为殿下准备了晚餐。” 西餐桌上,一支精心挑选过的红玫瑰被插入透明的花瓶内,鲜嫩花瓣上还带着水珠。 靳默拉开椅子,绅士地邀请陆霜白坐下,他将烤制恰当的牛排装在精致白盘中,轻放在其面前:“听说现在的人类喜欢吃西餐,殿下尝尝,我做的是否还合您的口味?” 坐在餐桌另一头,靳默面前没有摆放任何事物,哪怕只是一杯白开水。 他笑意盈盈地单手托着下巴,眼底眸光微闪,眼中只有陆霜白一人。 没有人知道为了这一刻独处的时光,他等了多久。 华丽的水晶灯投下柔和的光线,烛光闪烁,在餐桌上投下扭曲的阴影,像是栖息在阴影中的毒蛇,扭动身躯,蓄势待发。 面对充满黏腻且满怀爱意的目光,陆霜白不为所动,漫不经心地切着牛排,再慢条斯理地咀嚼吞下,半晌,他突然问道:“你的身体呢?” 面具下,靳默嘴边笑意停顿,不过几秒,他的眼底竟又掀起欣喜:“殿下是在担心我吗?” 像是听到匪夷所思的笑话,陆霜白蓦地笑了,他没有回答,也没接着往下问,继续一口一口接着吃。 空气顿时变得寂静,除了大提琴低沉轻柔的旋律回荡在餐厅内,还有刀叉与白盘相触时传出的牙酸声,似乎在提醒着靳默,他还不如那一盘牛排合陆霜白的心意。 欣喜冷却,对于靳默来说,被殿下忽视比被憎恨还要来得令人惊慌失措。 “为什么?” 疑惑冷淡的嗓音突然打破一室沉默,靳默缓缓问出心中疑存许久的问题,“为什么殿下眼里看不到我?” 陆霜白放下刀叉,对上对方的视线,直白直接:“因为我心属之人不是你。” 嫉妒就像是伤口处溃烂的脓包,怎么也挤不干净,它疼痛到无法忽视,恶臭难耐,会让身边的人避不可及,可百般掩藏下,谁又知道它是人们心中不敢示于他人的脆弱。 他曾亲眼见过,怎么可能不明白?他只是想听对方说出来,怀揣着一点侥幸,万一答案并非和自己所想的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又问:“什么时候……” “不知道。”陆霜白叹了口气,对此事,他同样也是思绪万分,“也许早在我身为太子时,也许不久前,又或许这俩辈子我都存在相同的心思,所以你问我什么时候动的心,我也不清楚。” 因为在他正视自己的心意时,他才猛然惊觉,他早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宿淮。 为什么喜欢宿淮? 他也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季节变化交替的真正时间点。 不过有一件事他很确定,在他第一次见到宿淮时,他对宿淮的心意的确只是对后辈的爱护之心,并无其他。 陆霜白的回答很平静,还夹带着一丝本人也不明白的疑惑,可是靳默却听出语气中深藏的爱意,他一直妄想追求的东西。 他为之付出努力的渴望,有人却总是能轻松得到,他的殿下不愿意以对待宿淮一样,以相同的待遇对待他。 这个事实更是一把不加掩饰的利刃,被陆霜白亲手插入他的心脏,将其搅动得四分五裂。 可他的身体里,明明没有心啊…… “不要说了!”他厉声打断,从面具暴露的眼中,红血丝爬满眼眶,妒火中烧,扯下他遮掩狼狈的伪装,他假装自己心有成竹,假装不在乎现在,假装只在乎未来他会得到的一切,可事实是关于对方所以的一切,他都想要拥有,过去现在未来,哪怕是一根掉落在地的头发丝! “殿下,您死后,并非只有宿淮一人在找您,也并非只有他想尽办法复活您啊……”他卑微地祈求着,与一小时前面对邪妖时居高临下的男人判若俩人,他颤抖着声线,却又极力掩饰心中难以言喻的心碎,“殿下,您看看我吧……” 他走到陆霜白面前,单膝跪地,虔诚望着同样看着他的神明,再一次亲手剖开自己的内心:“殿下,靳默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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