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怀浊当上鬼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去潮汐谷内的洞穴内剪了不少血藤条带走,顺便背了一箩筐的生肉喂给绿鳞蛇。 他派人在鬼都的空地上种下血藤,他再施加灵力,很快如他所想的那样,一大片血藤林拔地而起,他找人修建的府邸就在血藤林最中央。 大抵是由于血藤林重新种植的缘故,它们不像原来那棵的藤条上布满尖刺,相反,鬼都的血藤林拥有柔顺的藤条和更加鲜红明亮的颜色。 离怀浊虽然不是那种以杀生为乐的人,但他的威严却没人敢撼动。 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样,整日把自己困在府里,如果要出门也会戴着兜帽和面具,以至于很多人都没见过他的真实模样。 偌大的鬼王府内没有一丝生气。 那日离怀浊回鬼都的途中,竟然又遇到了一样神武,是一柄油伞,伞面上纯白与墨色交映,像是墨水打翻在雪地之中,只有两种颜色却充满故事感。 他眯了眯眼仔细观察,发现这极有可能是书中写到的五大神武之一,京墨伞。 可是他已经有一样神武了,他不需要再多一样,他嫌麻烦。 离怀浊瞬间想到了自己曾经在心中做过的决定。 五大神武神出鬼没,让他碰上两样已是天大的运气,结果他还准备舍弃一样。 哦不对,不能说是舍弃,只不过他想要给别人罢了。 但神武可不会遂他的愿,想给谁给谁。 眼下只剩下一个办法,离怀浊挥袖化出鹿良琴,准备打服对面。 京墨伞也不是吃素的,它能从“五大神武”中取得一个位置,就证明它独自能够抵抗有所贪恋之人。 可惜,今日它遇上的不是别人,而是离怀浊。 不过也正是因为离怀浊的强大,京墨伞才会找上他。 离怀浊腾空而坐,腿上放好鹿良琴,随意扫弦便是杀招。 京墨伞灵活躲开几次,但对方没有给它空档发招,因此它始终被压制住。 风云变幻,招式尽显。 不久之后,远在仙京的叶怀清就收到了一个长条木盒子,除了这个其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书信没有名字,打开木盒子后,他不由地瞪大双眼。 一柄黑白相间的油伞乖乖地折好躺在里面,等待新的主人。 离怀浊对于他的哥哥,什么都没问,没问他的身体情况,也没问其他人过得好不好。 他只是想给当初的自己一个交代。 他不愿再打扰他哥的生活。 他当然问过自己,他到底恨的是谁? 是小川吗……还是师尊…… 最后归根结底,他想毁掉的是那日他在仙京上看到的各色各样的脸,冷漠、嘲笑、幸灾乐祸、愤恨,厌恶。 他想要毁掉的是这些。 日子一天天过着,一年?两年?十年?还是一百年?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能否洗清一些残存的罪恶与怨恨。 以往每个月圆之夜,因为他哥的缘故,离怀浊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或者说他很少合眼。 现在每个月圆之夜,他发现他也很难睡着。 这时候,离怀浊就会趁着夜深人静,身披月光来到潮汐谷谷底,他重生的地方。 离怀浊曲腿背靠墙壁,摆了一盏烛台和几壶好酒,望着那一轮圆月,沉默地一口接着一口。 仙京……也在天上……他伸长了脖子想要找到,却只有点点繁星陪伴着他。 算了,他早就习惯了,没回来这儿都是这样。 离怀浊抿了口酒,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些动静。 他扭头,瞧见一个男孩摇摇晃晃地贴着墙壁走,看起来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离怀浊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对方似乎是撑不住了,跪倒在地咳出一口鲜血,望向他的眼神中充满求生的欲望。 那一瞬间,离怀浊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也像他一样,吊着一口气垂死挣扎,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痛的,无人帮他只能靠自己,若不是他有慧根,他绝对死透了。 离怀浊冰冷地看向那个男孩,缓缓勾出一抹笑容。 真有意思。 他放下还剩一口酒的酒壶,拍了拍衣裳站起身,背着手踱步到男孩面前。 “哎呀,真惨啊。” 离怀浊说完后就听见一个断断续续且沙哑的声音。 “救……救救我……” 离怀浊收起脸上的笑容,又恢复到那个淡淡的表情,思索着要不要救他。 离怀浊当年吃了亏,他救下了小川,却被对方背叛,给自己安上洗不掉的罪名。 他救人换来的不是感恩,而是万箭穿心的痛。 这让离怀浊犹豫了。 他如果这次救下这个男孩,换来的会是什么呢?还是恶报吗?他宁愿什么也不要。 离怀浊低头再次看向男孩被血浸透的衣裳,闭了闭眼,还是没忍住,出手救下了他。 虽然他过不去心里的坎,但也无法忽视自己的底线。 反正,不久之后他便要正式向仙京发起战争,这个男孩影响不到他。 由于他敌对的态度太明显,鬼都有几个势力强大的家族在闹,他们忌惮仙京的力量,因此不想和他们作对。 离鬼王镇压得了一时,镇压不了一世,那几个家族经常在暗处给他使绊子,让鬼都也变得混乱不堪。 不过很快一切都会结束的…… 离怀浊见男孩在慢慢好转,于是问了他几个问题,结果对方一句话也没说。 “小小年纪,结这么大仇。” 说完这句话后,他发现男孩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估计是跟他一样,有个血海深仇未报。 离怀浊头一回见到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便打算多帮一把。 他眼疾手快地从对方腰间拿到一枚梅花镖,说道:“在这儿等着。” 他走到洞穴深处,发现绿鳞蛇不翼而飞。 他想起来了,他听说过绿鳞蛇被一位很厉害很出名的仙君封印在此。 是谁来着?好像叫什么……段冥……是叫这个吧…… 离怀浊从不关心仙京的事,但他对这位新来的仙君却有所耳闻,因为他听别人说这位仙君也是染玉从人间亲手带回去的。 离怀浊试探了一下封印的强度,没想到竟然比那年染玉和其他仙君共同施展的还要强,甚至需要借助鹿良琴。 他费了更多的力气放出绿鳞蛇,拿回属于自己的那根木头,融入刚拿到手的梅花镖。 离怀浊离开洞穴后将绿鳞蛇交给那个男孩,往后那个男孩就是绿鳞蛇的主人。 他有点累,不想继续留下了,走去他原先坐着的位置旁边拾起酒壶,饮下最后一口酒,当他准备离开之时又被叫住了。 “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现在我无法报答,但公子可否留个姓名或住处,待我调理好后一定去找您。” 离怀浊睹了眼男孩瘦弱的身板,和真诚的眼神,缓慢开口吐出四个字:“鬼都,鬼王。” 他忽地记起自己还带着两只白面馒头,本来是以备不时之需的,现在看来…… 离怀浊心中叹口气,转手便将被油纸包好的馒头抛过去,然后御剑离开。
第83章 陨殁 在仙鬼之战正式爆发之前, 鬼都与仙京其实已经有不小的摩擦。 离鬼王看起来严肃认真不好惹,但实际上他是讲道理的,第一, 他从不做没有胜算的事情;第二, 他会把没有胜算的事情变成有胜算的事情。 可是只要面对仙京,离鬼王任何道理都可以不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和仙京不对付。 他宁愿将鬼都封闭起来, 也不愿和仙京有一丝一毫的交集。 鬼都里面有头有脸的家族都不乐意,他们个个都是趋炎附势的好手。 他们听闻仙京最近出了一位闻名三界的仙君,听闻他还很年轻,势头很猛,是最快拥有尊号的仙君, 而且有人猜测他前途无量, 往后会接替天君也说不准。 况且仙京又有天君坐镇,再加上这位卓尔不群的年轻仙君,他们更加不愿和仙京产生纠葛。 可问题就在于, 他们不是鬼王, 最大的话语权还是在离鬼王手上。 离怀浊似乎是铁了心要进行仙鬼大战,谁劝都没用。 那些家族嘴上反对离鬼王的做法,但在行动上却只敢对一些百姓出气,他们不敢狂妄到离鬼王眼前。 鬼都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腥风血雨,最后还是率先发动仙鬼之战。 染玉挟着天兵天将,以及各位仙君与鬼都众将在空中相遇。 问题在于关键时候离鬼王却不知所踪。 有人站出来对天君说:“我们家鬼王在府中等您。” 染玉皱了皱眉, 这是想要和他一对一较量。 他不记得和这位鬼王结过什么仇,他们连面都没有见过, 此次仙鬼之战也是对方的一意孤行,他原本不想为三界增添祸患, 直到一纸战书甩到他的脸上。 对方的语气,貌似对仙京有很大的怨恨和不满,而且不难看出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一点点傲然,有的人骨子里就带着,永远改不掉。 这种书写方式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染玉回头,示意段冥让他负责这里的一切,后者点点头。 在大战一触即发之后,染玉飞身朝着血藤林的方向。 这儿有着浓重的血气,使人后背发凉,而鬼王府被血藤密不透风地包围着。 染玉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手握昭玥剑,“吱呀”一声推开鬼王府的门,入目便是一个头戴兜帽,被面具遮住容貌的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院中。 染玉先警惕地观察一遍四周,没有埋伏后才小心地跨过门槛。 他一步步走向院子中间的那个人,看着对方脱下兜帽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他以为早就死掉的脸。 “叶……叶怀浊?”染玉停下脚步,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离怀浊歪了歪头,对着染玉缓缓勾唇,说道:“好久不见,师尊。” “你……你没死……”染玉愣愣地盯着离怀浊,眼神中浮现一丝无助和茫然。 “你觉得呢?没能够亲手杀死我,很失望吧?”离怀浊往前走了一步,染玉却一步也动不了。 从恩怨台坠下而亡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从未有一人活下来,但实际上坠落并不是杀招,而那些死去的人也是因为万箭穿心。 所以活下来不是不可能的。 他是第一个,同时是唯一一个。 染玉看着这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脑中不自觉映出那张少年的脸,张扬得意,笑容灿烂,和眼前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眼前的人蜕去了少年的青涩,披上一身锋利的刺,黑沉沉的眸子中带着玩味。 染玉这才意识到,为什么鬼都处处与仙京作对,为什么鬼都会无缘无故发动仙鬼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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