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阿泰挂掉了首领的卫星电话,选择拨打了一个号码,贫民窟是有电话的,只要告诉对方,转接给谁。 阿泰没等多久,电话那头就传来熟悉的女人声音,“喂?” 这熟悉的声音让人崩溃。 “mama(妈妈)——”年轻人撕心裂肺地哭,冷汗打湿了鬓发,“我好想你啊。” 他以为母亲会紧张问他,阿泰你怎么了,为什么在哭,没想到电话那头是诡异的沉默,而他的哭声越来越大,半晌,女人问道:“……阿泰,你还联系我做什么?你弟弟阿姆现在能上学了。”这两句话似乎说了什么,只是前言不搭后语。 “……” 阿泰迷迷糊糊,也许是痛到要昏迷了,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解答了他的疑惑,“那份合同你不是签字了吗?穆扎大人用一百万将你买下,你要把命卖给虔诚军,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联系我们了……”女人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说:“阿泰,我知道你要做很危险很不要命的事情。既然我都签字了,你以后就别联系我们了,很感谢你对阿姆的牺牲,但你以后不是我们家的孩子。” 这里指的是一百万卢比,换算成人民币,不多,但也不少。 为了最小的儿子阿姆,女人可以在洪水中放弃八岁的女儿塔娅,自然也能放弃阿泰这个最大的儿子。 签字那天她哭得很伤心,眼泪哗啦啦地流淌,但伤痛过后,她还是毅然决然地画了押。 “什么……?”我、我没有。 阿泰已经无法思考了。 这时候没完全切断的电话连线中,treasure说话了,是一阵叹息,“没错,你之前签的是卖身契!” 用极为低廉的价格将自己贱卖了,还参与进了这场行动,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唯有你不知道。 随着这句话落地,阿泰心中缺失滞后的部分,跟treasure所说的缓缓拼凑在一起,这个故事卷入了许多人,拨开外衣会发现,这个故事看着人多,实际并没有蜘蛛网般复杂庞大。 只是贫穷与骗局,让他变成了一枚棋子。 十九岁的年轻人哭得更伤心了。 仿佛这辈子没流过的眼泪,都在这个时候流了出来。 失血过多让他痛苦。 他知道。 自己可能真的被骗了。 之前那些血肉横飞的人间炼狱,treasure对他反洗脑,他都选择性视而不见,不让自己的世界崩塌,但这一刻他是真的崩溃了。 场外的众人不知道,这名恐怖分子中枪后,为什么打了一通电话后,就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一名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喉咙里滚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呜咽,令人讨厌他的同时,又莫名起了鸡皮疙瘩。 其余三名暴徒也不掩饰自己雇佣兵的身份了,他们拿起一把枪,黑黢黢的枪口对准阿泰。 按照剧本,阿泰不会察觉真相,他们四人会在天台上一起高喊着宣誓真主的口号,举枪自杀,毕竟他们都是雇佣兵,早就把命卖了。 他们还会引爆酒店各个角落的炸弹,拉整座酒店一起陪葬,把事情做到无限极端。 而阿泰贫民窟的身份,会让这场事件充满扑朔迷离的味道,转移成国内矛盾和宗教恩怨。 什么悠长的历史纠葛、复杂的边缘冲突和国际政治博弈,都会隐藏在这暗潮涌动的水面之下,不为外人所知。 谁知道这么快就暴露了。 暴徒ABC知道,现在阿泰已经彻底成了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这种不稳定的定时炸弹,最好的赶紧解决。 他们忘记了,首领还有一句评价:阿泰进步很快。 他曾在河岸上奔跑,动作矫健得像风一样。 忠诚者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信奉的不是天神,而是魔鬼,他会怎么样?他会发疯—— 阿泰就疯了。 很难形容他是被疼疯了,眼泪和鼻液四溢,脸部扭曲。 只见对方比任何人都快地举起枪。 酒店外的媒体记者们、警察们脸色骤变:“不好!”发疯的人会做出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测。 “趴下!”楼上传来堪称神速的提醒。 几乎是条件反射,人质纷纷匍匐在地,一秒也没有犹豫。 “砰砰——砰砰——砰砰——”这把枪像疯了一样连续发射,倾泻出恐怖的枪火,直至主人呼吸断绝。期间谁也不敢抬头,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从声音判断有人被打成了筛子。 持续不断的混乱中,有幸存者感觉子弹擦着自己头发耳廓飞去,带起一片风,不知道是谁灼热血腥的液体溅在身上,差点没吓疯。 几分钟过后,曲蔓枝颤抖着肩膀,她抬起头,发现没有人质受伤,恰恰相反—— 三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高大尸体缓缓倒下,他们身上满是血洞。 表情是会转移的,惊讶的表情迅速转移到场外人脸上。变故发生太快,根本没人搞懂发生了什么。等慢慢回味后,众人心下感到惊涛骇浪。 这谁敢信啊! 一通电话,让恐怖分子内部发生巨大内讧,一人在临死前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开枪射杀了剩下三人。 原本救援队还在想,大堂的人质该怎么办,指挥说:“等。” 尽可能拖延时间,不要轻易打破平衡,谁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居然有人一枪杀“四贤”。 不说救援队,幸存者们也没反应过来。 他们是安全了? 他们傻傻地抱头蹲在地上。 一切都像是凝滞时空被按下了暂停键,唯独风中送来模糊到逐渐高昂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彻底打破了一片死寂,酒店内外才彻底欢呼沸腾起来。 救援来了—— 他们活下来了!?
第两百七十三章 酒店门被救援队轰开,天空碧蓝如洗,流云溢满红霞,直升飞机在天上盘桓,地面数以百计的游客往外冲,无数家属早在场外翘首以盼。两方汇合后,媒体摄像头拍到一幕幕,劫后余生的人们激动拥抱,滚烫的泪水从眼眶滚落,难言的喜悦在他们脸上交织。 直升飞机上的大喇叭循环播放:“华国公民请来这里,无论你们在哪,无论你们身处什么样的险境,国家都会救你们出来——” 一批批特种兵和大使馆人员在那个地方等着了。 华籍旅客爆哭,二话不说就扑了过去。 美国籍旅客也爆哭,扑了过去。 姗姗来迟的美国大使馆成员:“?” 美国大兵也来接纳税大户了,他们搞不明白,几个有钱人为什么一脸激动地跑向了华国的直升飞机。 江雪律和他的朋友们慢了一拍,走出酒店的那一刻他就低调地摘掉了口罩,脱掉了显眼的卫衣,无视场外一群媒体大喊“谁是treasure?他在哪里!?”的声音,慢慢地汇入人群。 温柔缱绻的霞光披在他身上,让人几乎分不清楚是血色还是晚霞。 也许不是他,而是整座城市都沐浴在鲜血中。 不幸遇难但又惊险还生,他的朋友毫无例外,都有家人来接。周眠洋与江雪律激动拥抱后,拉着他的手说,“阿律走。” 江雪律摇头,他确实没有家人了,但他知道,一定有人来接他,一定。 这些天有困难,有波折,但因为也有勇气和牵挂,没有想象中难熬。 果不其然,他走出门口,秦居烈早站在门口,人高马大,黑靴整齐利落,拿着一部没结束通话的手机,站在直升飞机前。世界瞬间明媚起来,江雪律脚步加快,几乎是刚奔过去,他就被人用力拉进怀里,是两人同居这么长时间都未曾有过的亲密接触,少年听到长长一声叹。 江雪律很自然地抱住对方的腰,在电话里他早就想这样做了。 这一抱,那种无限的安全感随着体温传递而来。宽阔的胸膛里,男人的心跳沉稳又有力,一下又一下敲在他心上。 对方说:“没事了,你活下来了。” 嗯!他确实活下来了。 江雪律想。 秦居烈低下头,手拂开他的刘海,碰了碰他的额头,只碰了一下就离开,低声说道:“你不仅活下来了,你还救了那么多人,你很了不起。” 江雪律把头靠过去。他们的背景是紧紧拥抱的幸存者,大家又哭又笑又叫,少年小小的举动,一切都在千言万语中。一生真的太过短暂,经历过黑暗,才会更加珍惜黎明。 江雪律的肩骨很瘦,秦居烈抱着他,隔着衣衫,手掌心能感受到那衣衫下清瘦的脊背线条,从一开始的紧绷到逐渐松弛。江雪律被人狠狠抱着,几乎揉入骨髓。这种力气应该很疼,但在险象环生的背景下,用力的拥抱才有活下来的真实感,所以江雪律毫无感觉,甚至尤嫌不足,一双眸子黑亮,眼神在霞光下透着光。秦居烈看了他一眼,他伸出手,把少年的手一寸寸拢入掌心和外套里紧紧扣着,他想起机场送别时闪过的那句话—— 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你有想守护的人吗? 当然有。 正是眼前人。 江雪律也想起了送别时的场景,他道:“我说过……如果我活下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也有话。”秦居烈道,他想打断。 “让我先说。”少年有胜负欲,他将头埋在男人掌心和脖颈处,像是鸟儿找到了栖息停留的地方,“秦警官,我喜欢你,我们以后能在一起吗?” “……” 三十岁的男人,薄薄的眼皮动了两下,被这句话狠狠击中。 他下意识放缓力道,掌心下的触感不再是少年人的肩膀,而是一团汗水淋漓,从心口涌上的刻骨铭心的热意。 其实两人之间的流动早就有迹可循,不过是年长者和少年的身份与年龄摆在那里,天生横了一条禁忌的鸿沟。 三十岁和十七岁,如果传出去,舆论容易有不和谐的声音。 也许有人要说,未成年人的话不能当真。 他们的喜欢与爱,常常没有成年人凝厚慎重,几年就变了。但江雪律例外,他早熟又缺爱,不擅长表达,一旦表达就是希望眼下的一切能长长久久,更希望对方能回馈给他同样的感情。最好能一辈子对他好。 秦居烈没有说话,他迎着少年的眼睛默然笑了笑,江雪律想留在当下,而他想的是以后。 他攥住了孩子的手,一字一顿,说出未来的场景:“小江,等你成年后,我想成为你的爱人,你的家人,以后你上学我上班,我们一起养猫养狗,你愿意吗?”在这个家庭里,他会做对方一辈子的伞。 江雪律抬起头,眼神微微惊讶,下意识幻想那个具体的场景,身体一动不动。 他想,他会喜欢这种平淡的生活。Treasure这个身份足够惊险,云波诡谲,注定要属于华国,属于全世界,那就让小江这个身份有一个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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