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在,就要俘虏他,我们要礼贤下士,不能伤他一根毫毛。” 江雪律还不知道,自己就这么暴露了。 古话有言,“草蛇灰线”、“雁过留痕”,一个人做过什么,短期内会留下痕迹。 贾达夫案他只是顺手帮忙,谁知道反过来佐证了他极有可能在酒店里。 — 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的躲藏,江雪律带人上了五楼。 五楼有他的房间,酒店很大,暂时没有人巡逻,他回到了547号。进门第一件事,他从行李箱里掏出一件黑色薄卫衣和口罩,把汗湿的衣服给换了。 不忘掏出手机,充上电。 江雪律换衣服速度很快,如蛇蜕皮一样,他要争分夺秒。楼下响起狂乱的脚步声和枪声。 在充电时,他走到床边,拿起那个书包。 曾几何时,他没想过,这个包里的东西有什么用,如今这些东西也许能派上用场。 他打开书包拉链,书包里除了一堆杂物,还有一个空白笔记本和一些笔。 一个脸色惨白,嘴唇干枯皲裂的男人也看见了,他问江雪律:“能不能撕一页纸给我,再借我一支笔?” 江雪律默默撕给他。 他不知道男人要做什么。 结果男人拿到纸笔后,开始写:“亲爱的,如果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和晚安……”写着写着男人开始掩面恸哭。 江雪律大吃一惊,这赫然是一封遗书! 男人的举动像是开启了什么连锁反应,越来越多人找江雪律要纸,大家都不相信自己能活下来,不如趁机写下遗书,编辑好短信,交代后事。 笔记本渐渐变薄。 江雪律一张一张撕,撕到最后他的表情稍显麻木。 悲观情绪互相感染,他亲手递给别人用来留遗言的纸,江雪律望向天花板,好似看见了一天后泰姬玛哈酒店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熊熊烈火暴涨吞噬一切,大地塌陷,警笛夜空长鸣,一群幸存者在酒店里决绝地写下书信,丢出窗外。 江雪律心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内心世界好似在淅淅沥沥的下雨,他的呼吸沉重起来。 他手里还有一支笔,他紧攥着纸片,倏地忘记了语言。 他在想,自己要不要也顺势留下只言片语。 他想了很多,妈妈去世之后,他一个人骤然失去人生方向,他很孤独。可是秦居烈出现后,他有了猫,有人陪伴,他心里有一些朦朦胧胧的感情想要诉说。 这一瞬江雪律共情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空难电影,客机遇到颠簸和事故时,那些乘客在想什么。 生死之间,他们是不是也有自己牵挂的事情,会后悔没有及时行乐,会遗憾生前的事没有好好把握吗,会惋惜一些情愫积压在心口,至死没有机会诉说吗?事后找到的黑匣子只能记录临死前的场景,却无法记录那些人内心的所思所想。 我的猫、我的遗憾、我的银行卡密码,每天都能见到的人……直到现在江雪律才发现,自己有许多不舍得的东西。那一日日他所习以为常的东西,原来都是他的宝贝。 现场的气氛极度压抑糟糕。 电量10%了,手机自动开机,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刚落笔的江雪律猛地回神,拿起手机,上面跳动的头像和名字指向了一个人—— 几乎是本能驱使的反应,江雪律手指一滑,接通了。 秦居烈那张熟悉又充满安全感的脸跳出在镜头里。 江雪律胸腔里翻滚着很多想说的话,一见到正主,他瞳孔微微大睁,嗓子艰涩微堵。 秦居烈心中起伏也很激烈,一股狂暴的风在扫荡,见到江雪律,或者说平安无事的江雪律,他原本急躁的心情稍稍安定下来。 “你还好吗?”他问。 修长手指伸出,似乎想穿过屏幕。 诚然,在他和蒋飞等人看来,江雪律现在的样子无比糟糕。 是的,糟糕。 他们和江雪律认识那么久,从没见过江雪律如此糟糕的样子:眉眼依然俊秀,口罩却掩盖不住憔悴青白的气色,口罩两根细细的吊线勾勒出瘦削的皮肉,过敏症状还没好,两颊、眼睑处泛着一片刺目的鲜红。 手肘处也有青紫色的磕碰。 整个人都有种憔悴疲惫的感觉。 江雪律说:“我还好。” 轻轻一句话回复,秦居烈平缓下来的心脏再一次轻轻揪了下,心情像有刀在刮,凌迟般的疼痛。 他目光望过去,发现镜头里的人跟江雪律一样颓废糟糕。 入目所及,所有人都顶着一张一夜没睡的脸。 也是,在枪声之下怎么可能睡得着。 如果可以,早知道……他应该…… 这个念头凭空一生出来,腿部就跟灌了铅一般沉重,“你在写什么?” 秦居烈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我在写……”江雪律当然在写遗言,他很认真,才写到一半。 “你在写遗书?”秦居烈猜到了,不禁深吸一口气,英挺的剑眉紧皱,仿佛压抑某种情绪,脸庞变得严肃,“小江,你不要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居然还看到了银行卡密码。 他的口气变得正式,让江雪律一愣。 秦居烈说:“你会活下来。” “国家会救援你,我也在路上。” “以防万一……”江雪律说,隽秀的字迹落在纸上,让人想起treasure第一次觉醒能力报警时,一年前向江州市警局投递嫌疑人画像时的样子。 那张纸上写满了嫌疑人信息。 字迹也干干净净,当时秦居烈就在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写出来的东西。 “没有万一。”秦居烈知道自己口气很严厉,他伸出手指,沿着屏幕上少年的轮廓描摹了一番,彼此安静了一会儿他说,“小江,你抬起头。” 话音落下,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如果不是隔了一层屏幕,恐会造成轻微的耳鸣。 ? 江雪律抬起了头,看清眼前这一幕,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沉寂许久的心脏也不可遏制地鲜活跳动。 他看到了什么,一架漆黑的直升飞机出现在镜头中,螺旋桨猛烈转动。华国境内天空在落点滴小雨,濛濛细雾洗刷一些污秽,这个天气从秦居烈的衣服上沾露珠雨水可以看出来,但这些凝结的雨水都在这一刻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卷入气浪。 这是一架有编号的军用武装直升飞机,机身贴了一个红色的旗。 秦居烈站在直升飞机前。 男人头发黑亮,眼眸幽深,风衣修饰高大的身材,黑夜化作他的背景,他站在那里,好似苍穹之下一只黑鹰,傲立天地间,气势强烈逼人。 这一刻他仿佛某种象征的化身。 而他身后,特种部队、防爆部队等无数彪悍精锐的战士,正全副武装,整齐划一快速跑向直升机。队伍浩浩荡荡,黑靴踩在地上,水淋过的地面都好似地震一般响。 震得江雪律身边的人,心里猛地一颤,大家目光呆滞,愣愣的转头。 “我们会去救你。” 秦居烈再一次强调。 蒙德城,这座M国第一大富裕港口城市,著名的旅游城市和电影基地,雪山女神等各种宗教神明守护的福佑之地,因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早已变成了人间炼狱。 恐怖分子手里有大量的枪支弹药和爆炸物,他们闯入当地极负盛名的酒店,持枪扫射每一个看到的人。武力碾压的行为霸道又蛮横,效果也绝佳,不到半天时间,他们俘虏了人质和工作人员,并成功占领了整栋酒店。 幸存者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 为什么我们要经历这些呢?大家愤怒又怨恨。 根据警方媒体的统计数字,血淋淋的死亡人数已经飙升至四十人,真是一场灾难。 大家不傻,都清楚知道一件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人数一定还会增加。 本地军警低效率的反射弧、落后的武装设备和不靠谱的二五仔媒体,更是让这场炼狱雪上加霜,幸存者心情普遍倍感煎熬。 但这些煎熬,在这段视频面前都化为乌有。 其他人惊叹又恍惚,“M国黑猫部队还在路上,华国警方速度这么快!?他们要来救华国公民了!?这一眼望不尽,到底派遣了多少直升机!?”在场也有其他国家的人,对比之下,瞬间对自己国家的救援速度生出不满,翻到社交媒体上,倒胃口的事情出现了。 华国政府:外交部发言人就M国连环爆炸案的袭击事件表示强烈谴责,向M国政府和人民、遇难者家属和受伤人员表示诚挚慰问,对不幸遇难者表示哀悼①,我们将会派遣部队去援救我国遇难公民! 美利坚国防部:这是一种愚蠢的暴力行为!我们也强烈谴责!如果有必要,我们会提供合作与协助。 “……” 你们别光谴责,快来救人啊!人家华国特种部队都出发了! 看看镜头里部队的眼神吧,一身黑色制服充满锋锐,让人不敢直视! 所有人都惊叹地望着这英姿勃发、霸气尽显的样子。 “你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你能联系上华国警方,对方说一定救你出来。”大家看着眼前这乌眉水眼的年轻人,越发感觉对方与众不同。 “额。”江雪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家也不愿探究。 他们只知道,这宛若宣传大片的集结号角,让他们心中激荡,充满了安全感。这一天下来他们无数次的相信警察,祈求天神降临,正是祈求这样的队伍,这样靠谱的军队。 突然,人群中有人说,“只救华国公民吗?我现在入籍还来得及吗?” 当然不会只救本国公民,出于国际人道主义情怀,华国警察和军队永远会对遇难者施以援手。江雪律皱起眉,刚想这样说。 “希望来得及,我的心现在就很红。”爱德华老早就很喜欢华国了,他如今说,“我的心很红”这一句话用的是普通话,非常的字正腔圆。他身上的白衬衫很凌乱,但他手掌按在胸膛上,似乎很想把自己一颗心脏剖出来,让大家亲眼见证,他的心是红色的。 当然了,话说回来,剖开胸膛看,谁的心脏不是红色的呢? 房间里,有人撕开自己的红色衣服或者裙子,挥舞了两下。 希望到时候华国特种部队能看到他们这简陋的小旗子。 通话还在继续。 秦居烈放低声音,学会柔声细语:“你已经很能干了。” “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们会去救你们。” 作为treasure,江雪律已经尽量救下了不少人,接下来就交给国家吧。 江雪律还没反应。 他后边的人朝秦居烈点头如捣蒜,眼神哀求,满脸无助泪痕,看上去比江雪律的反应还像华国难民。江雪律愣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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