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居烈知道这是一个孩子在找掩饰的理由,他也不揭穿顺着话题下去,“它在家里,今天下班后,让你看看。” 马路对面是学校,车辆川流不息,红绿灯斑马线前,行人摩肩接踵走走停停,江雪律下车,一步三回头。确定穿校服的影子,进入学校。秦居烈才将车子驶离街道。 路上,秦居烈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黑衬衫,眉骨突出,身姿笔挺,眼神要多犀利有多犀利。他两只黑沉沉的眼睛,定在前视镜半天没动,仿佛在深深地审视自己的灵魂。 这一路过来两人气氛有些微妙。 可是更大的错误在他身上。 孩子在看他。 他作为成熟男人,为什么也看过去。 未成年孩子好奇心重,控制不住自己,难道你也控制不住自己吗? — 江雪律进了学校,除了三人看见他如释重负,大家都当学霸生病了请假半天。 下课铃声响起,班主任姚老师忽然走过来,清了清嗓子,手指骨敲了敲门道:“江雪律返校了吗,来办公室一下。”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目光纷纷聚集在学霸身上。沈明谦等人心里咯噔一声。 江雪律本人也微微一愣,他在想,难道是姚老师知道了?他没有时间多思虑,径直走向办公室。 “姚老师,您叫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多大的事。”姚老师见了他,脸上露出微微一笑,从柜子里掏出两套眼熟的东西,“你校服是不是因意外破了一件,你监护人给我打电话了,说你的校服破了,让学校给你订购两件新的。” “……” 江雪律想了很多可能性。 比如他成绩发挥没有那么好,班主任想找他谈心或者机缘巧合知道了昨天的挟持事件等等,唯独没有想到这件事。 江雪律慢慢地回想:是啊,他怎么忘记了,他的校服沾了血已经被剪破了一件,他没有可供换洗的衣服了。 — 夜色渐晚,华灯初上,家家户户亮起灯,秦居烈回了公寓。他也开了灯,开始找猫。 养猫之前,秦居烈从未想过,黑猫这种东西,在屋子里开着灯都不容易找到。哪怕是他锐眼犀利,也无法察觉这悄无声息的小东西窝在何处。 “江江。” 一声喊话,没有应答。 “江江。” 声音微微沉了一点,还是没有猫叫,一切归属于静默,空气凝成冷风,好像这栋房子里从没有生物出现过。 秦居烈穿过偌大昏暗的客厅,习惯性地从灰黑色的柜子上装修拿起一个罐头,几乎是瞬间。 一团睡眼惺忪的小黑猫,就喵喵喵喵喵喵狂叫,从乌漆嘛黑的角落。黏糊糊地蹿了过来,喵呜喵呜不休。
第一百六十七章 猫叫了,这栋房子有了人气。 秦居烈伸出手掌,小黑猫拱他掌心,撒娇中困意犹存,却强烈地带着对吃的执着,秦居烈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先拍视频,有人想见你。” “?” 小猫咪仿佛听得懂人话,配合地“喵”了一下,在一段几秒的视频内时常抬脸,露出一双圆圆又水汪汪的黑色大眼。 江雪律放了学,打开手机,第一秒就看见了这段视频。 视频里有秦居烈的声音,他喊了一声江江,猫咪蹿地出来,眼珠子圆溜溜,十分熟稔地拿脑袋拱西装裤。江雪律眼睛尖,注意到猫咪所到之处,裤子上落下了几根不显眼的猫毛。 男人丝毫没有在意,他半蹲身,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又宽大的手掌心里,猫很可爱。 江雪律看了好几遍。 最后选择把这段视频保存了。 - 天色暗沉,无情呼啸的狂风吹拂着翻滚的乌云,高中学生给自己披上一件外套,跟朋友三三两两归家。苍穹之下江州市江畔依然灯火辉煌,摩天楼下是错综复杂的立体交通枢纽,车流彻夜不息,这座不夜城的都市故事还在继续。 小毕还在苦苦等着消息,很快过了一天后,他的煎熬忐忑不再持续。 “老板,文旅局回电话了,没要求过分删减原片,只喊我们把有逃犯的画面打上马赛克,并详细标注这些在逃均已落网。” 小毕松了口气,感激涕零。 这不简单,他现在就把有逃犯的地方剪出来,一个个打上马赛克和身份标注。 “等等老板,还有一个消息,文旅局那里事情结束了,公安局看上您了。” “?” “公安局说您宣传片拍得好,正好赶清逃行动下个月预备进入尾声攻坚阶段了,想请你去警队,希望在半个月内,请您给江州市公安局拍一组各警种宣传片。” “???”小毕受宠若惊。 又来一个出手阔绰的甲方,他二话不说,立刻收拾行李、扛起设备搬进警察局,沉浸式体验了一把清逃过程。 这组宣传片后续比旅游宣传片更出名,因为这组宣传片踩中了无数流量密码:一俊男美女,小毕当时扛设备进去,满脑子心想我要找一名帅哥美女做门面担当,后来他发现根本不需要发愁这个问题,无论男女,警局一水儿飒爽大长腿,他们黑衣长裤站在街头讨论事宜都能席卷热搜,制服就是最帅的! 二紧张激烈堪比好莱坞的现实追逐,立体交通枢纽上,交警特地开了一路绿灯,交通畅通无阻。他有幸坐在警车上,一路跟着警车狂飙,与逃犯你追我赶,腹中被颠得翻江倒海,可其他警官依然精神奕奕容光焕发。 “砰砰!”是利落的枪响,车轮爆炸后胎气泄漏,一辆车撞上了护栏。一名逃犯哭喊着落网。 其余逃犯还在追逐中。 天上直升飞机飞驰而过,汪洋水面上,宏伟的跨海大桥有一艘快艇将要驶离江海,海警出动拦截,隔空喊话:“XX你束手就擒吧——” 艳阳照射之下,那名逃犯果然颤颤巍巍地举起了双手,大喊:“我投降!”几名海警踩着快艇上去,三两下制服了逃犯。 作为一名摄影师,毕导被惊艳得五体投地,“……” 这些素材,不需要过多剪辑,只需要配上适宜的背景旋律,或舒缓或刺激或扣人心弦,效果就足够震撼。 三不知名的神秘人。 “幸好有treasure,不然这些人都跑了。” 毕导没听清楚,尽职地拿起麦克风凑上前,“这位警官你刚刚说,多亏了谁?Treasure好耳熟,是我知道的那个treasure吗?” 这名小警官完全忘记了在场还有一名摄影师,立刻板起面容严肃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这部分可以剪掉。” “……哦好的。” — 另一边,詹先生因病在城市花园休养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晓,这种秘密孙氏集团掌舵人却能打探到,这一日孙迟鹏带着一盒茶叶和水果篮子上门探望。 这疗养院专为中老年人设计,米白色地砖和简洁温馨的风格,康乃馨插在花瓶里娇艳盛开,招待了一名又一名小有来头的贵宾。 孙迟鹏迈入病房前,身边一名助理小心提醒道。 “老板,詹先生好歹是前监狱管理局……您这样上门礼物太寒酸了吧。” 连红富士都不是多好的品种,高档茶叶更是才一个礼盒。 孙迟鹏肌肉跳动一瞬,皮笑肉不笑道:“你懂什么?詹先生身居高位多年,清廉如风,我们心意到位了即可。” 他变了变表情,脸上的阴沉下去,再度掀起热情又不失礼节的笑容,绕过助理进去了。 先是礼貌敲门。 病床上躺着一名六十岁左右的老人,老人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半靠着病床,见了他十分诧异,连连咳嗽了两声,“您是?”他吩咐过家人,休养期间不见外客,那些繁琐的人情往来都散了。 不过都上来了,老人也不会随意驱散来客,尤其是这个男人脸上热情,伸手不打笑脸人。 “詹先生,某是龙兴大厦孙氏……”孙迟鹏还没说完,穿着病服的老人脸色就变了,身板挺直,他手撑着病体,“原来是孙董,久仰大名,老伴儿快扶我起来待客。” 孙家在江州市鼎鼎大名,孙迟鹏更是上世纪末的风云人物,老人并不陌生,在他未进入监狱管理局系统前,孙迟鹏早已经“名震江湖”,在江州市一地只手遮天,背地里甚至流传“孙副市长”的称呼,说孙家跺跺脚,江州抖一抖,形容孙家钱权气焰之嚣张。 这样的人物即使一时落魄了,有人戳他脊梁骨,还等着省厅派人的调查,也不至于虎落平阳被犬欺,居然专门来探望他,这恐怕有求而来……在场都是人精,詹先生早早洞悉了来意。 另一方,孙迟鹏也察觉到了:詹老先生没给他摆谱,说明一切有戏。 孙迟鹏自然地放下茶叶盒和果篮,拉近距离道:“只是赶巧开车顺路过来探望,孙某早就仰慕詹先生风采了,早前读过您发表的关于铁路交通建设规划和升级监狱排水系统的文章……”两人寒暄了一番,不熟的人交谈,自然是从安全话题聊起,譬如家庭、儿女教育、过去的成就、彼此覆盖重叠的人际关系等等。 老人自然不会当真,认为对方真的仰慕自己,奈何这孙迟鹏会说话,一口一个久仰。一个在经商领域能爬上金字塔的顶尖,江州首屈一指的富豪人物,来给他探病,说出去也是三生有幸。 老人被哄得合不拢嘴,“哪里哪里,你说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再说了,市局最后也没批。” 借此机会又聊了一下市长,通过两人的共同圈层再度拉近一下距离。 “听说令郎在海外求学,成绩优异文质彬彬,刚获得了全额奖学金。” 提起自己引以为傲的小儿子,詹先生唇角倏地浮现一丝怀念的笑意,被人称赞,他心情很是受用,口气既嫌弃又骄傲:“他啊,一点也不成器,一天到晚了就知道读书读书,都快三十了还未成家立业,心完全是野了。在国外读什么建筑系,前段时间还在什么博览会上起草设计了一座城市规划,那些外国人乌啦啦喊精彩,我看那图纸,是看不出有什么名堂。” 这话题一打开,越聊越起劲。 聊了小半天,孙迟鹏始终笑意拂面,听老人炫耀抱怨,直到告一段落时才话锋一转,“令郎真是年少有为,不像犬子……”他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坐在病房边,喝了一口苦涩的闷茶。 知道正题来了。 老人涵养极佳,静静聆听。 “他啊真是不争气……” “他动手伤人,致人伤残还死不悔改,警方说他认错态度恶劣……其实他已经悔改了,他被判二十年,我对审判结果和裁决没什么意见,唯一就是心痛——”孙迟鹏捶胸顿足,眼泪直接流淌下来了,“这时间太长了。” “我老大不小了,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这不孝子他连结婚都没结婚,出狱之后就四十了。”孙迟鹏什么社会地位,从当年混黑走过来的人物,普通人在他眼里就是蝼蚁,法律是他可以运作的底线。他闭口不提那些因他儿子导致下半身瘫痪,一辈子都要在医院度过余生的伤残患者,选择性只提自己那任性妄为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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