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将陆之靳的一头黑发揉成了鸟窝,心情大好,嬉皮笑脸地开口:“小子,快睡觉吧,要不要爸爸给你唱催眠曲啊?” 在随后响起的,粗犷豪迈,五音不全的调子里,陆之靳配合地尖叫一声,捂着耳朵向后仰倒,安心地陷入沉睡。 “不行,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四小时了,他们如果再不醒来的话——” 现实世界,海滩边的酒店内,三头身的魔女神情严肃。 “陆大爷的身体情况我们都清楚,他经不起这么久的污染。” “但他就是不醒啊!” 在她身旁,杨嘉斐痛苦地扒拉着自己的一头卷毛,双眼无神地看向一旁摆着的被紧急征用来的仪器。 那上面显示着陆之靳体内的污染指数。 指针斜斜挂在最大值一边,纹丝不动,显然已经达到了最严重的特危级别。 但两人知道,事实上是指数已经高到仪器根本无法检测出来。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陆之靳的状态。 “喵——” 房间深处传来缅因猫的叫声,下一刻漂亮的银色大猫踩着猫步从卧室中央跃出,漆黑的肉垫无声无息落下,却在即将走出房间时不小心触碰到地面蜿蜒的触手。 黑红相间的触手一瞬间惊起,狂舞着朝缅因猫落下,大猫受惊般尖叫一声,浑身炸毛着往外弹射,赶在被贯穿脊柱的前一刻扑进了刘瑞的怀里。 “他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吗?”刚从外面回来的刺客担忧地开口,修长的五指在银白长毛间穿梭,安抚着炸成个小刺猬的大猫,朝两人摇了摇头,“对策局和猎人协会将这座岛围住了,我们拖不了太久。” 一旦对策局和猎人协会选择强行登岛,看到陆之靳此时此刻的模样—— 几人一同看向幽深的卧房。 黑发的青年始终安安稳稳躺在床上,睡得格外香甜,但在几个小时前深黑的雾气忽然将卧房笼罩,无数黑红相间的触手自陆之靳身体内探出,对每一个靠近的人或怪物都展露出了强烈的攻击倾向。 所以他们现在只能干坐在套房靠外侧的地方,时刻提防着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悄无声息出现的触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一旦陆之靳彻底失控—— 他们必须不惜一切控制住对方。 “想点好的吧,薄钦的指标不是恢复正常了吗?”杨嘉斐哀叹一声,朝卧房的方向探头探脑,“他还没醒过来吗?” 如果说他们这些人和怪物里还有谁能够带来唤醒陆之靳的一线希望,那就只有薄钦。 毕竟从一开始,薄钦就一直躺在陆之靳身边。 那些环绕在陆之靳周围的,不知为什么仿佛被激怒了一样,几乎无差别对外攻击的触手,从始至终都没有蹭破过薄钦哪怕一小块的肌肤。 沉睡的特级猎人,是陆之靳即使在污染加剧下失去意识,神志混乱,却也会被凭借着本能牢牢守护的—— 怪物之王的珍宝。 * “砰!” “砰!” “砰!” 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薄钦,他坐起身,发现自己仍在酒店的卧室,意识到他终于从梦境中脱出,回到了现实世界。 薄钦第一时间看向身边。 黑发的青年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睡得一脸香甜,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像是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但薄钦没有忘记梦境中最后一刻,陆之靳脸上的那个表情。 他明明是在笑着的,但看起来却像是快要哭了。 “陆之靳。” “陆之靳!” 薄钦低低呼唤起来,握住黑发青年伸出被子外的手,因为那冰凉的体温蹙眉,随后合拢手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呼唤。 “陆之靳。” “陆之靳——” “砰!” “嘎——吱。” 消失的脚步声再度出现,停在卧房门外,随后房门被打开,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一道浑身被铠甲覆盖的身影迟缓地走进来。 僵硬的,沉重的步伐,每踏出一步都会在地面震颤。密封的,毫无四角的铠甲,比起防具更像是刑具般的存在。 薄钦忽然明悟了对方的身份,眼中透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是你?” 眼前这个步伐迟滞的移动雕塑在那天晚上被黑桃K着重提及,而他确实从来者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活人气息。 但那副铠甲却极有标志性,让薄钦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是XC01。 XC系列最初的实验体,试验场的前任负责人。 也是陆之靳的监护人,老壹。 “咔哒。” “这小子果然很让人头疼吧?哈哈哈哈!” 来者脱下头盔,露出中年男人那副英挺却形容邋遢的面容,爽朗地哈哈大笑一声,声音显得模糊而嘶哑。 薄钦注意到对方的脖颈一圈刻着几乎要将喉咙都割断的实验编号,皮肉翻滚,显出狰狞的疤痕。 “当年大火之后我给臭小子开后门被发现了,这是那时候留下来的。”老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在梦境中被杀死,但影响不了在试验场的本体,但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总之最后我在物理意义上死亡,尸体被他们处理成这个样子——” 中年男人嫌弃地撇撇嘴:“但我的灵魂没有消散,留在了臭小子关于那一晚的梦境里。” “梦境?”薄钦敏锐地抓住这个词,问道,“那刚刚我们在黑桃K梦境国王里看到的……” “当然有很多地方是我帮臭小子补全的回忆唷!”中年男人翘起大拇指,骄傲地指了指自己,“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伟大而永远默默无闻的监护人啊!” 薄钦:“……” “唉,自家的孩子总是放心不下啊。”中年男人忧愁地重重叹气,“十六岁以后的很多年里,这臭小子总是一次又一次回到这个梦境,不断在梦里哭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像是只没人要的小猫。” “后来他不做梦了,但我反而更加担心,直到最近他的梦境又开始变化,偶尔也会出现你的样子。” 中年男人笑眯眯地开口,看向薄钦的神色越来越满意。 “嗯,我们家小子的眼光果然随我。” 中年男人抬起沉重的手臂,大力拍击薄钦后背,发出“咚咚咚”的巨响。 “会做饭,能打架,长得好看,体贴,耐心,稳重,还能管得住他。”在薄钦有些古怪的目光中,中年老人满脸感慨,接着长舒一口气。 “我啊,终于觉得可以放心了。” “靳小子啊,从小就是个很别扭的孩子。看起来阳光开朗没心没肺的,实际上很没有安全感。他从前又过得太苦太累了……我啊,真的怕他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心。” 中年男人絮絮叨叨地说着,硬是按着薄钦的肩膀不放手。 “你叫薄钦?” “你很好,他喜欢你,也是应该的。” “所以啊,请你一定要多给他一点信心。” 中年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身上摸出一团闪闪发亮的星辉,递给薄钦。 “每一次臭小子做梦的时候,梦里都会出现一片星空,那上面的星星过段时间就会掉下来一颗,我闲着没事就都收集起来了。” 出现在薄钦手中的,是挤挤挨挨,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成百上千颗星星形状的光点。 它们被随意地捏在一起,缩手缩脚地团在一个玻璃瓶内。 “嚯,看起来很像臭小子小时候捉的萤火虫呢!他最喜欢看星星了,你把这个送给他,他肯定喜欢——就当是我这个监护人提前给的礼金了!” 薄钦一时间没搞明白监护人和陆之靳和自己和礼金之间的关系。 但中年男人像是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讲,根本不给他搞清楚的时间,一脸怀念地开口:“我告诉你啊,靳小子啊……其实脸皮子很薄,很容易被打动的……他小时候可好玩了,长大以后是逼不得已才要学会伪装……” 中年男人顿了顿,接着露出贼兮兮的笑容:“有的时候啊,你看他一脸平平淡淡的,或者傻乎乎的,要么就是假装没听见的——实际上那是因为他害羞得不知道怎么回应你,心里啊已经开心得在打滚了!我告诉,这个时候逗他玩儿——最好玩儿!” 薄钦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薄钦,哎呀,别这么看我,你知道这只绿眼睛的漂亮小猫逗起来有多好玩吗?你听我说——” 中年男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勾住薄钦的肩,嘿嘿一笑。 “今天机会难得,我再多和你说两句,你要拿下这个臭小子一定要打直球,懂吗?想问什么直接问,想干什么直接上——他要真不喜欢,根本就不会给你这个打直球的机会。” “我们家小子啊,就是对自己太没有自信了。你看看,现在这么多人类和怪物,谁不喜欢他呢?” 中年男人笑眯眯地开口,满脸都是骄傲与自豪,混杂着一点点的叹息和微微的不舍。 “不过你们也不用着急,慢慢来,他会明白的。但一定要多多给他信心,多包容他一点,再耐心等等他。” “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中年男人笑着朝薄钦摆了摆手,背着手站在窗边,抬头看向头顶的星空,身形逐渐淡去。 “不过现在啊你们谁来都没有用,还得是我这个监护人出马,去把睡过头的臭小子给叫起来喽!” 薄钦的神情微怔,随后安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那道高大却伤痕累累的身躯慢慢消散,放荡不羁的灵魂化作晶莹光点,尽数没入沉睡的黑发青年体内。 他面向窗口的方向郑重地垂首,再直起身体时,看到夜空中有明亮的流星一闪而过。 * 梦境中的小镇夜空依旧一片漆黑。 陆之靳睡到半夜就醒过来,抱着长弓发了会儿呆,发现身旁的中年男人竟然还在。 “老壹?” “清零哐啷咚咚锵锵当啷哐!” 中年男人笑嘻嘻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指间夹着个八角青铜铃铛,劈里啪啦一顿乱摇。 “哟,醒啦?” 陆之靳一脸空白地看了看那个八角铜铃,有些无力:“你到底怎么回事……从哪里搞来的铃铛……这是我的梦境啊老壹。” 老壹“哟”了一声:“你也知道是你的梦境啊,怎么到现在星星都还没亮起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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