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这个时候,家里并没有人,却没想到会撞见郁慈。悟生愣了片刻,但还算冷静领着人走进大厅。 “小慈哥哥,这是我的同学。这几天借住在我们家里可以吗?” 原本郁慈就担心悟生会有些孤寂,对于悟生结交朋友的事情自然乐见其成。 但男孩身上的这套衣裳有些不合身,袖口裤腿还卷了一截,瞧着倒像是悟生的衣裳。再结合之间男孩看见他时的紧张。郁慈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试探性地问: “你的同学是不是已经在我们家住下一段时间了?” 没想到悟生沉默片刻,竟然承认了,说:“他在家里已经住了一周了。”顿了下,还十分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万万没想到,一个半大的小孩儿竟能将另一个半大的小孩藏在家中,而且一周时间都没有人发现。 郁慈惊讶之余,又有点担心地开口:“悟生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你的同学在我们家里住这么久,他的家人不会担心吗?” 但一直躲在后面的男孩却主动站了出来,栗色的细软发丝显得他很像一只小金毛,语气怯怯地叫了一声“哥哥”。 “我的家人都不管我,我没有别的地方去,哥哥可不可以让我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没有人能抵住一只可怜巴巴小金毛的攻势,郁慈也不行。在理智回弦的前一刻,郁慈就没忍住答应下来了。 直到回到卧室,郁慈才后知后觉,能和悟生上同一家学堂的小孩,都非富即贵,真的会没有人管吗?
第81章 这几天郁慈一直试图扒出那批麻醉剂的下落,他私底下问过沈清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但沈清越告诉他的是,贺衡连同唐白英一起算计他,让他花了一笔不菲的代价只换来了一批空货箱,真正的货物应该在贺衡手上。 但郁慈猜测,贺月寻绝不会让贺衡拿到那批麻醉剂,贺衡得到的货物应该和沈清越一样,都是空箱子。 而在场棋局中,唐白英竟然有胆量欺骗两边人,那么贺月寻一定给他许诺了让他无法拒绝的好处。 而相应的,唐白英也绝对知道那批麻醉剂的下落。准确来说,是他藏起了那批麻醉剂。 之后郁慈又和秋琳在南宁路二十七号碰过一次面。郁慈问她是否知道唐白英有隐蔽的基地之类的地方,秋琳点了一支细长香烟。 在白色烟雾中,她淡淡道:“我翻过他所有文件,除了一些假账和贿赂汇款外,并没有其他异样。” 她将烟碾灭,“显然,这件事他做得很隐秘,毕竟这能要了他的命。” 秋琳的烟瘾越来越重了,每当她点烟时,郁慈总觉得她如同一株快要开败的鸢尾花,下一秒就会随着烟雾一同散去。 但郁慈十分清楚,这世间已经没有秋琳任何留恋的人或物了,痛苦伴随着她每一次呼吸每一声心跳,他无法站在任何立场高尚地劝她少抽一点烟。 沉思片刻,郁慈忽然想到另一种思路。 唐白英既然那么惜命,而那批麻醉剂又直接决定他的死活,如果不能亲眼确定货物的存在,他真的能安心吗? 哪怕如今他面临着沈贺两边的搜查,但他一定也会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亲自察看。如果能找人跟着唐白英的踪迹,岂不是就能找到那批麻醉剂了? 郁慈圆眸亮了起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但秋琳沉默半响,问: “你准备派谁去跟踪唐白英?” 郁慈说他可以向沈清越借一些人手。但听完后秋琳却拒绝了他的提议: “唐白英是个商人,他最敏锐的地方就是他的直觉从不出错。如果他发现了陌生人的踪迹,一定会毫不犹豫将麻醉剂转移地方。” “那怎么办?”郁慈忍不住蹙眉,好不容易想出的一条路又被堵死了。 可每等一天,局势就愈发严峻,而沈清越和贺衡离他们注定的死局就又近一步。郁慈怎么能不焦急。 回到小院时,正好撞上提着医药箱步履匆匆的孟澄,郁慈心口一跳,湿润的乌眸看向林管家,嗓音里带着连他都未发觉的颤抖: “……沈清越又受伤了吗?” 回答少年的是一片沉默。 这次是受伤,也许下次便是两人的死讯。之前贺衡背上的伤疤郁慈仍旧记得十分清楚,每一处都可能要了男人的命。 而如今,这些丑陋的疤痕只会更多。 卧室里,小夜灯并没有被点亮,黑色挤满整个空间。 那只翡红的玉镯被丢在床中央,在微弱的月光下凝着一点温润的光晕。贺月寻警告过少年不能第二次摘下玉镯,但郁慈偏要这么做。 呆坐了半响,郁慈红着眼,冲着黑暗低声喃喃道:“我不要玉镯了,也不要你了。”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房间的温度下降了好几个度。哪怕已经入夏,但郁慈还是察觉到了冷,他知道男人生气了,却仍旧固执道: “你生气了也是一样的结果。不要了就是不要了。” 一只冷白的手蓦然掐住少年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贺月寻的脸从黑暗中显现,眸中凝着雪,语气平淡道: “阿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哪怕男人的脸色依旧冷静,但郁慈还是从下巴传来的力道感受到男人此刻的怒火。平静之下是抑制不住将人吞噬的巨浪。 两人之间隔得很近,郁慈能清楚地看清男人的每一寸眉眼,一如初见时的清雅如画,泪珠将睫羽沾湿,漆黑而纤长。 如同破碎的蝶翼。 “啪嗒!” 有东西摔在地上碎开。贺月寻没有偏头,他清楚是红翡玉镯,甚至在少年掷出去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拦。 在清脆的碎裂声落地的那一刻,郁慈睫羽一颤,泪珠同时落下染得眼尾嫣红,他抬头看着男人,嗓音很低却很坚定: “贺月寻,我真的不要你了。” 男人掐着他下巴的手依旧没有动作。但郁慈的确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瞬间与自己相同的情绪。漫长的寂静后,贺月寻嗓音很冷道: “一样的玉镯,沈清越能找到,我只会找到更多。” 碎掉的玉镯不能复原,很多其他东西也是一样。郁慈下巴从男人冰冷的指间移开,这是他第一次对男人露出抗拒的姿态。 “贺月寻你也会自欺欺人吗?我不要你了,哪怕沈清越和贺衡都死了,我也不会和你一起离开。毕竟我滥情、花心、不负责,脾气也坏。” 郁慈没什么情绪地念出这几个词,泪珠却一滴滴落下,将下巴浸湿,鼻尖也很红。 “既然能看着他们去死,自然也不会和你待在一起。” 他细细哽咽了一下,“我一直都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 卧室内一片漆黑,连月光都不太照得进来,气氛缄默得令人喘不上气,至少郁慈是真的哭得有些喘不过气了。 “阿慈,你在为了他们威胁我。”贺月寻平静地揭穿他。 但吸了下鼻尖,郁慈抬起湿红的眼睛,下巴细细,小声道:“不是威胁,是谈判。” 咬着唇瓣组织了一下措辞,郁慈试图让自己的言论更有说服力些,道: “你告诉我那批麻醉剂的下落在哪里,无论事情结局到底怎么样,我都和你一起离开江津。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他希冀地盯着男人,咬着嫣红的唇瓣,强忍着泪意不让视线模糊。但等到的答案却让他心脏停滞了一瞬间。 “阿慈,谈判要对双方都公正才能进行下去。这场谈判从头到尾都只对阿慈有利,我为什么要同意呢?” “毕竟无论我告不告知那批麻醉剂的下落,那两个男人会不会死,我都可以带走阿慈不是吗?” 没有任何破绽的理由,也找不到任何反驳。郁慈怔怔地坐在床上,在与贺月寻的博弈中,他从来没有赢过任何一次。 就在他绝望地掉眼泪时,却蓦然听见贺月寻道:“不过阿慈,被爱的人总是有额外的权利,我给你一次机会。” 郁慈抬起头,在朦胧的泪眼中撞进男人漆黑的眸中,听见他说:“还记得我之前交过你下棋吗?只要你这局赢过我,我就告诉你麻醉剂的下落。” 玉质圆润的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一一落下,郁慈紧张地咬着指骨,落子不定。他是黑子,黑子有先行优势,所以在贺月寻问他要那种棋子时毫不犹豫选了黑子。 他一直犹豫,贺月寻也不催促,只是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其实无论少年如何权衡,他都没有胜算的。 不提男人的棋技如何,单就是少年的棋术是男人交的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比起郁慈自己,贺月寻更了解他往后走的每一步棋。 之前赢的每一局棋都是男人光明正大放的水,郁慈也十分清楚,但他不能放过这唯一的机会。这是破除那个死局的唯一机会。 哪怕希望再渺茫,郁慈也不能放弃。 可随着时间推移,真正看着棋盘上黑子被白子杀得溃不成防时,郁慈仍旧忍不住悲伤到绝望的情绪。 他下意识抬眸看向对面,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向贺月寻示弱企图换得半点心软。 可男人只是敛着眸,平静地落下一子,让黑子的败势更加颓丧,没有开口没有抬眸,仿佛对面坐的是再陌生不过的对手。 哪怕郁慈落子犹豫的时间越来越长,却仍旧挽回不了黑子的败势。在只需最后几枚白子便可彻底宣定黑子的失败时,郁慈终究没忍住眼泪。 纤细的手指用力攥着棋子知道指尖泛白,郁慈脸蛋上沁着红晕,盯着棋盘说不任何话。 甚至忍不住坏脾气地怀疑男人定下这局棋,就是为了看他微弱的挣扎。如同看一只飞蛾义无反顾地扑进火中那样可笑。 “阿慈,其实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和我的棋风很像。”贺月寻突然道。 一样的杀伐果断,一样的攻势汹汹,明明还很生涩却已经有了稚嫩的杀机。如同刚学会走路的羊羔,角还是小小的一截却已经会顶人了。 而其中每一步,都是他教出来的。 郁慈一愣,听见他说:“我从未赢过你任何一局棋,哪怕是你初学的第一局。” 白子落下,却是将自己的生路堵死,所有防线皆不攻自破,黑子大胜。 * 第二天一早,郁慈噔噔噔跑下楼梯,他要去南宁路二十七号找秋琳。 大厅内,悟生他们也已经起来了坐在餐桌前,林管家将餐盘放到他们面前时,悟生抬起头道: “谢谢你林伯,西西他不吃胡萝卜。” 原本即将走到门口的郁慈却蓦然停住脚步,脑中的点连成了线,他连忙转过身抓住林管家,语气急迫地问: “林伯,你知道悟生同学的名字叫什么?” “秋熙。”林管家温和道:“很美好的名字不是吗?他的家人一定很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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