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啊造孽。 师叔这话也没说出口,恒煜明显不是本体,强拉出的魂体撑不住多久,他吩咐了把两人处置的宮法和褪魔的流程,一阵烟似的就散了。 师叔对于这两位自是疼到了心坎了,这两个哪个不是得体有礼乖巧的让他看着长大的,气他们折腾成这样,也心疼他们怎么就弄成这样了。也别管什么原因了,师叔直接把两个人打包回了山。 不过新生心魔,谁能想到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难缠,修竹修为高,心魔难消。孔时半入魔,但架不住积虑已久,一发出来倒成了绵延不绝之势。前前后后折腾下来,两个人成功稳定都已是一年之后了。 恒煜本该继续沉睡闭关的,他修天道合一,是近年来最有可能飞升的人选之一,他的功法与天道相关,大道,多情至无情,以万物为刍狗,若不是孔时一事逆天而为,泄露天机又损了道心,他飞升不过是百年之事罢了。 只不过,他应了师妹,便该做到,更何况他不是没有能力。 他从未心慌过,自入道以来。 修竹下山那日,恒煜于闭关秘境沉睡中醒来,他的心跳极快,千百年未曾有过的汗薄了他的鬓角,他在这最熟悉的地方竟有些坐立难安。他甚至掐了个诀直接以血为媒,大道推演他今日所为为何。 可天道,没有回应他。 噗通,噗通,恒煜清楚的听到了他自己的心跳声,比天山雪崩,极地封印更响的声音。他有一瞬间甚至慌的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师叔的传音到来:“孔缺的魂灯,碎了。”
第53章 那瞬间,恒煜听不到那让他从沉睡中难安的心跳声了,世界安静了,非常安静,恒煜点了点那只传音纸鹤,点翠的火在他指尖燃烧。 他传了一道法音,师叔接到的时候还以为法阵坏了,很长很长一段沉默,可恒煜的法力不可能连这么个简单的咒都能出错,他等了许久,可法阵不灭就显示还没失效,等到师叔这个急性子都要准备去恒煜的洞府了,法阵终于传来一声简短的,低沉的:“嗯。” 嗯,他知道了。 恒煜出关,他的伤与修为都并未大好,只是他等不了了,他从前虽逆天而行,可遵从本心,答应了的事他就要做,更何况,从因果循环天理上来说,他取孔缺一根骨头,赠予的回礼都值得要他一世福报了,避免孔缺原本的命数甚至都只能算顺手附赠。 而逆天改命的代价,修为随着咒力加深而锐减,导致他年年都要闭关,他的伤也不会好,外损内伤会折磨他一年一年,何时此间事了,何时他才是真正得到修养。 换命的好处都给孔缺孔时,痛苦他一力承担。恒煜觉得天经地义,本就是他所求,他自是要付出代价。 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从天道因果出发,取了什么便给予什么,万物之间价值不变,交换不变,他身上的因缘际会便也不变。等他完成了师妹的承诺,了了师兄妹的缘,他便离飞升也不远了。 师妹是他自入门便看着长大的姑娘,缘深,轻易不可斩,于是他许了一个承诺,如今便也做到了。 修为只是一时的消减,飞升的代价他付得起。 而如今,不知为何他损了道心。 师叔建议他入世,既然找不到为何损心,不如去人世间找找,若是能有别的机遇岂不更好,天下之大还有什么是恒煜没见过的,只是他为人寡淡久了,沾不得人间的烟火气。 师叔都准备好恒煜的拒绝了,恒煜那张明月般的脸面无表情了一会后却点了点头:“好。” 既然大道推演推不出孔缺在哪,那他便亲自去找。 找到如何? 找到就带他回横波峰,总好过在外曝尸荒野,他说过要养他后半生,以后孔缺那一山的灵物也算陪孔缺的以后了。 说出口的话,说到便该做到,他少给自己添加牵扯,故而话少,所以既言出,必行随。 他要去寻孔缺了。
第54章 岁月对于一个原本就半只脚踏进仙界的道者来说不过如空气一般平淡。 恒煜只身一人入了人间,他并没有远走,他去了孔缺常去的人间小镇,街头那家桂花糕是顶顶好的,门口拉人的小哥看见这位黑发白衣的公子声音都小了下去,在这样的人面前大喊大叫好像都玷污了对方:“公子,新出炉的桂花糕尝尝?” 恒煜换了人间的服饰,他琉璃淡色的眼略过眼前的小哥,声如清玉:“你家可有红豆糕?”拉客的生意谁不愿做,可在这样的人面前撒谎好像都难,小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们家桂花糕做的好,街尾那家红豆糕做的好,都是一绝。” 少做单生意就少做一单,这样仙人似的公子满意了便好,恒煜点了点头,递出一锭银子:“一食盒桂花糕,我带走。” 小哥欢天喜地的接过银子准备好了找零与食盒一起送回了那双白玉手,恒煜依葫芦画瓢在街尾又买了盒红豆糕。 他隐约记着,不多数见孔缺的时候,他总是备着这些模样的糕点,只是他喜欢吃哪样的记忆并没留在他的脑海里。 恒煜走遍了整个小镇,他在这个孔缺常来的地方细细的,安静的走了一遍,最后在镇后山的土坑里找到了孔缺。 那个坑很浅,前几日大概是下了雨,急雨把偷工减料的封土溅开露出了那张已经狰狞腐烂的脸,自魂灯破碎到恒煜下山才过去了一年。 才过去了一年,孔缺的脸便已经开不清了,他的尸体腐烂发臭,连站在干净高贵的恒煜旁边都不配,可他就是这样躺在那个肮脏的土坑里。 看不清面目,他曾经那么爱美。 恒煜站在土坑旁立了很久,他轻拂右手,白莹的骨脱了腐烂的肉体随着他的手势浮在半空:“你去时弱冠之年,人生百年,我欠你八十余载。” 孔缺之命自换命之日便再无推算,除他转世投胎得了新的命格,他的魂魄便不在天地之间了,恒煜叹了口气,他到底是欠了他。“我于人间寻你,转世我便护你一生,若是消散,我陪你八十年看遍人间,以了残念。” 孔缺贪玩,可他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是横波峰脚下的小镇。 恒煜敛了白骨,传信于师叔瞒了孔缺死讯,他带孔缺去看人间了。
第55章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西北沙漠风景让人胸膛开阔。江南水秀,烟雨朦胧,眼波流转便是情,妩媚自生。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他背着一盒白骨走遍了人间,他每日推演,演算次次落空,孔缺并无投胎转世的迹象。 恒煜便背着孔缺,见便沧海桑田,他于第八十年年末遇见一位普通的长寿老人,人于命途尽头便知天命,老爷子颤颤巍巍站起来敬了恒煜一杯酒,恒煜伸手一饮而尽,老人含笑而终,是为喜丧。 老人家人留恒煜参加葬礼,这是喜丧,老人一生德高望重,品行端正,又五世同堂,远近闻名的人,当得起恒煜参加宴席。 那日唢呐震天,戏曲连绵,大概是因为这杯酒,恒煜有些微醺,他抚着那青玉坛子,从从前的三尺盒,每十年换一次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如今只剩一捧坛子:“这是我见过最长寿的人,一百二十岁,以此来算,我还欠你二十年。” 二十年,他正好带他去看看不同季节的人间风景。 从前春天来的江南,如今恒煜带他看了冬雪。夏天去的瀚海,秋天去看鱼肥。世间万物,不同时间便有不同美好。 再一个八十年后,恒煜又来到了长寿老人的那个村子,这次是喜事。 他顺手从山上救了位年轻人,为了此缘,他参加了对方的婚宴,酒到浓时,这位年轻的新郎开始倾诉,或者说炫耀:“我与林妹是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见到的次数不多,可偏偏都入了对方的眼。我们家林妹开窍早,我跟个木头一般死活看不懂她的暗示,哈哈哈哈,倒是她父母见年岁到了张罗着婚事,我听说了心里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我那时候傻啊,都空了还没明白过来。直到表妹为了抗婚差点一头撞死在父母面前,我才发现,我非她不可啊。” 新郎灌了两杯酒,搓了把脸缓和了情绪才感叹了一句:“人总是这样,要是去了才知道珍贵。我跟您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哈哈哈,大喜日子,您吃好喝好。”新郎敬了恒煜杯酒,又转身招呼别的宾客去了。 人间浊酒,恒煜在别人的婚宴上喝了许久。 新郎给这位仙人准备了一间上好的卧室,他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悬挂床边的烟笼纱在月光下飘渺的时候,很有横波峰的样子。 那是孔缺十五岁生辰,恒煜长年不见,可他却从未缺席过孔缺的生日。只是那年生辰,恒煜去取了一味极其难得的药,他误了时辰。 等恒煜回来的时候,月已中天,那天是十六,月亮很圆很亮,亮到恒煜轻轻将礼物放到桌子上的时候,清楚的透过薄纱看到孔缺蜷缩着身子在床脚,还泄露出一点哭腔。 恒煜瞬移至床边:“有人欺负你了?”谁还能欺负到这个小祖宗,孔时已经被他锁在山上,修竹从来都是顺着他,师叔巴不得不见他,更不可能来为难他。 难道是山下的人,越过了他的机制欺负了孔缺?他还没想到普天之下谁能破了他的法阵,孔缺那双指节都透着粉,没怎么拿过剑的手就拽上了他纯白的衣角哽咽:“父,父亲。” 他从未如此示弱低泣过,恒煜甚至动作僵硬的把人抱在了怀里:“谁欺负你了,我给你讨公道。”什么公道不公道的,孔缺若是告状,那孔缺必是公道。 可孔缺只是更深的往他怀里拱去,他只是带着哭腔又喊了句:“父亲。” 恒煜愣住了,倒不是因为他这句隐约带着媚的声音,而是有个什么硬挺发热的东西,顶蹭在了他的大腿上。 恒煜愣住了,孔缺却不会,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往恒煜怀里继续拱:“我难受,呜呜呜,父亲,我是不是要死了?” 要死了这种话都能问出来,可见满宮上下没一个人教过孔缺这方面的事,恒煜长他这么多年岁,可也没教导过小辈这种事,更何况他这名义上的儿子在他怀里带着春意喊他父亲。 恒煜几乎是机械般本能般的将手伸下去,带着孔缺那细小白嫩没什么茧子的手,手把着手的,教导了他第一次。 孔缺先前带着哭腔的父亲,在一次一次重重的抚弄中没了声,他好像冥冥中明白了点什么,又不太明白什么,直到前面被恒煜粗糙的指腹狠狠一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弄脏了满手。恒煜听到了一声不像是孔缺的声音: “恒煜!” 那瞬间,恒煜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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