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臣唇角笑意微僵,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声问:“……哭什么?” “你刚才又用那把刀了。” 宋葬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杀徐继东,但湿漉漉的鸦黑睫羽却悄然一颤,晶莹泪珠应声而落。 生气。 不打招呼、直接乱杀也就算了,可殷臣居然又一次当着他的面,滥用这种需要付出代价的永久道具……还敢笑得那么开心! 殷臣根本不会哄人,紧抿着唇翻找口袋,想要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可情急之下的殷臣忽然忘了,现在他半个身子全都浸满了血。 他才刚抬起手,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温热血液便顺着袖管蜿蜒而下,一路打湿手腕指尖,将他这身价格高昂的西装污染大半。 殷臣动作顿住,默默放下手,犹豫片刻后试探着道:“你不喜欢,我以后少用。” “我之前就说过我不喜欢。” 宋葬退开一步,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远,心底依旧特别不是滋味。 他一直都隐隐感到担心,如果殷臣继续这样肆无忌惮浪费生命,最终总有一天……这人会不会毫无预兆地死在自己面前? 那以后他不仅要复活小白,还要努力去赚数额巨大的积分,复活一个活生生的人。 救命!他难道要给这游戏打一辈子工?! 想到这里宋葬更生气了,擦着眼泪绕过怔在原地的殷臣,看都不看他一眼。 徐继东的无头尸体横躺在玄关处,不断涌出的血液在地板上蓄积出薄薄一层水潭。 宋葬放慢步伐,尽量小心地踩血而过,蹲下//身来翻动那台支离破碎的摄像机,很快找到了浸泡在血中的储存卡。 他将袖珍的储存卡擦干净,准备带回去让陆星游看看,徐继东到底都拍了什么东西。 毕竟很显然,徐继东已经被取代了,否则殷臣也不会特意亲手把他砍死。 或许是因为看出宋葬真的在生气,殷臣没敢再瞎折腾什么,全程安静得不得了。他拎起“徐继东”的脑袋,垂眸沉默着检查细节——舌苔厚度正常,没有突兀的虎牙,唯独深棕的瞳孔颜色,似乎比徐继东本尊要稍浅一些。 据目前所持线索而言,他依然无法总结出冒名顶替者的外貌破绽规律,只能靠直觉与对方的行为漏洞来判断,很麻烦。 殷臣拿出手机,凑近给“徐继东”拍了一张大头照,随即嫌弃地扔开这只脑袋,顺势脱了外套一起扔掉。 湿漉漉的黑色衬衫紧贴着皮肤,勾勒出他完美紧实的身形与腰线。 可惜宋葬还在观察那具可恶的无头尸体,根本没回头看他一眼。 殷臣眸色微沉,佯装无意地开口:“我外套不能穿了,回去后借我一件。” “嗯,好。”宋葬没有拒绝。 可是好冷淡。 殷臣盯着他,心里弥漫起密密麻麻的燥意。 肆无忌惮砍下怪物的脑袋,曾经对殷臣而言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可殷臣发现自己现在并不快乐。 “徐继东”的那颗脑袋,似乎只带给他了短短一瞬的愉悦感,根本无法延续多久,就在宋葬的眼泪面前彻底消失无踪。 被眼泪这种诡异手段牢牢制约的感觉……真不太好受,殷臣迫切想摆脱心头的微妙涩意,只能低声道歉。 用宋葬教他的方法和解。 “对不起。”他闭了闭眼,认真道。 宋葬扭过头,眼尾微红:“你知道我是在担心你吧?” “嗯,我知道,”殷臣顿了顿,避开宋葬控诉的目光,低声保证,“我会注意。” “那就行。” 宋葬摸摸口袋,找出一包纸巾扔给殷臣,语气轻柔许多:“擦擦,那边行李箱里有很多衣服,要不你临时换一件?别感冒了。” “不会感冒。”殷臣垂眸,仔细擦拭手上逐渐干涸的血污。 擦不干净,他便去厨房打开水龙头,皱眉弯起袖子继续冲洗。 宋葬倚在门边,看着他垂头丧气的乖乖模样,不由得悄然弯唇。 其实殷臣还是很好相处的,虽然偶尔脾气不好,但大部分时候都很听劝。 宋葬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玩家内部的名声会“糟糕”到那种程度…… 关掉水龙头,殷臣确认自己手臂洗干净了,随即默默抬眼看向宋葬。 “你想做什么?”宋葬歪头。 “……让我摸摸。”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暧昧,但宋葬很清楚他的意思。 ——殷臣心情不太美妙,所以那毫无理由的肌肤饥渴症又要发作了。 宋葬主动贴近,抬手抱住殷臣微微绷紧的胳膊。 干净的冷白皮肤上有水珠滚落,但摸起来还是热乎乎的,令人安心。 相比起宋葬自己半死不活的孱弱外表,殷臣的身体似乎永远充斥着热度与蓬勃的生命力。宋葬将他挽得更紧了些,意外地很喜欢这种感觉。 两人在沉默的贴贴中再一次顺利和解,正要离开这个空荡无人的别墅,下一瞬间,开门声响起。 萧潇和夏之知说着话推门而入,猝不及防间被冲天的血腥味熏得目瞪口呆。 侧倚在玄关的无头尸体,随着大门开关而重重倒下,发出闷响。 “啊啊啊啊啊!” 骤然映入眼帘的惊悚画面,让夏之知吓得尖声惊叫起来。 萧潇同样脸色苍白,紧紧握着大剪刀举在身前,颤抖着扬声问:“殷总,宋葬,你们在哪?!还活着吗?” 听见他俩的动静,宋葬连忙出声回应:“当然活着,我们没事!”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殷臣走出厨房,依旧习惯性挽住殷臣的胳膊,没有松开。 而这动作落在萧潇眼里,姿态着实是亲密得不合时宜。 “你俩到底在想什么,能不能别不看场合谈恋爱了,谈恋爱就这么有意思吗!”萧潇有些崩溃。 宋葬:“……啊?” “我真的无法理解,你们情投意合无所谓,但都这种时候了还满脑子想着亲亲抱抱,到底是有多快乐啊?是不是快乐到哪怕摄像老师横死你俩在脚边,你们这辈子也发现不了?!” 好可怜的npc,被完全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能保持这种精神状态已经很不错了……宋葬听得哭笑不得。 他先是安抚般捏了下殷臣胳膊,等萧潇发泄完毕,这才轻声解释:“没有大事,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所以到底……” 不等萧潇说完,殷臣淡淡扫她一眼,目光投向“徐继东”的无头尸体,语气微凉:“这人是怪物,我杀的。” “什么?那,那跟着我们的摄像老师没问题吧?” “如果有问题,你们已经死了。” 萧潇闻言,蓦地举着大剪刀转身,犀利眼神直勾勾盯向门外。 站在外面的摄像师早已两股战战,苦着脸根本不敢乱动。他被萧潇突然持刀转头的凶猛姿势给吓得半死,连说话都带上了哭腔:“我,我想回家……” “你不能回家,走,继续去下一户检查。”殷臣反客为主揽住了宋葬的腰。 战斗力最强的人发话了,大家也只能默默跟着他以求自保。 再次踩过草坪上干枯腐烂的龙眼空壳,萧潇不放心地回望了一眼,小声问:“殷总,这里面没有其他死人吗?” “全都提前跑了,”殷臣现在心情不错,轻轻摩挲着宋葬的肩膀,还有耐心给她解释几句,“这家业主不是A国人,是B国珠宝公司特派来驻扎的执行总裁,他的消息似乎比我灵通。” 夏之知听着听着,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您的意思是,这家人早就知道……这附近有会杀人的怪物?” “当然。” “那我们为什么还会在这个地方录制综艺,刘明涛的消息应该也很灵通才对,他不该不知道的……”萧潇语气恍惚,“他是想自杀,顺便拉我们一起下水,还是有人故意传假消息,想要借此弄死他?” 宋葬回头:“后者更有可能。被邀请参加综艺的每一个人,包括陆星游和常导演他们,都有可能是被仇家故意坑害的。从最开始,这场节目就是一个圈套。” “你知道的内幕可真多,”夏之知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试探着问,“那你们为什么还不离开这里?既然殷总可以打电话让专业人员上门收尸、清洁卫生,为什么你们没有趁机和清洁工一起逃跑?” “跑不掉的。跑得了一时,也跑不了一辈子。”宋葬若有所思。 “……什么意思?” “就算回到人潮汹涌的市中心,又能怎么样呢?如果怪物想要杀死你,它可以取代你身边每一个亲近的人,每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路人。警察管不了它们,医生不愿意救你,只要有活人在你身边,你的生命安全就无法得以保障。” 宋葬说着看向殷臣,确认道:“我推测得对吗?” “嗯,对于弱者来说是这样。”殷臣漫不经心地应声,视线已然停留在不远处,另一栋藏匿于灌木中若隐若现的别墅。 得到肯定答复,宋葬这才继续解释:“除非你此生不再外出,独自藏匿在深山老林里,永远不与任何人类接触,就这样孤独地过一辈子……否则,被盯上了,肯定跑不掉的。 “所以还不如顺水推舟,硬着头皮把这个节目录制下去,看看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萧潇忽然苦笑起来,眸光扫向殷臣被鲜血浸湿的衬衫,茫然道,“那只是对你们而言的生机,对吗?” 这话说得有道理,玩家们都有对抗致命危险的经验,哪怕遭遇毫无预兆的强大敌人,存活几率也比普通npc要高出许多。 但宋葬只是沉默咬唇,并不打算回应她的问题。 萧潇倒也不需要回应,她手腕无力垂下,却依然死死扣着那把陈血斑驳的铁质园丁剪刀。 剪刀尖端很锋利,在棕红复古的人行地砖上一路拖行,时而发出几道嘶哑刺耳的摩擦声。 “如果我更倒霉一点,今早在厨房被莫名其妙割开喉咙的人,或许就会是我,而不是王宝珠了。如果我下午没有躲在卧室里,恐怕现在我也是躺在玫瑰花园里的一具尸体。 “我参与录制之前,已经节食了一个星期。没错,现在我是没什么力气,也不擅长打斗,更不知道该如何像你们这样,毫不犹豫杀死身边任何可疑的‘同伴’。 “可是我想活下去。哪怕你们把这当作一场游戏,能不能……别轻易丢下我们几个?我很聪明,我学什么都很快,我一定能学会杀死异人的方法,我能帮到你们。” 萧潇的语气非常平静,有条不紊,透着淡淡的绝望与狠意。 “姐,你好勇敢,我快要爱上你了。我什么都不会怎么办?我不敢杀人,一直害怕得只想哭……”夏之知听得心绪翻涌,眼圈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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