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路景苑一咬牙下了决心,此时已经不容许他再有侥幸心理,他跪在地上,小心略微抬头,眼珠往上翻,去偷窥皇帝的面色。 见他笑眯眯的,面上带着些趣味,眼神冷漠,好像并不在意他窃取他人身份,甚至试图欺君行大逆不道之举。 不不不,这不可能,再宽容的皇帝,也不会容忍他人的欺骗,更何况,陛下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只举止出奇的蚂蚁,完全将他视作乐子一样。 心底打了个寒颤,像是一道闪电劈过心头,某种灵光闪过,这种神色,哪里像是在看一个人,就算是士族再高高在上,瞧不起平民,也不会有这种表情。更像是站在某种极高的位置,打从心底里,不觉得自己和他是同一种存在。 自己经常能够看出人的本性为何,套用以往的经验来看,皇上并不像长相那样软弱,那明明是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可爱脸蛋,如果相由心生是真的,他也不该长这样。 在听到皇帝说路景苑居然敢欺君后,徐鹤鸣摩拳擦掌的想要拿下这个狂徒,让他尝尝自己沙包大拳头的厉害,好好醒醒脑子,可惜却被裴钰阻止了。 “不必如此,朕相信想来这位,应该盘算得清楚,若是不从,接下来要遭受的一切,包括酷刑等,是不是他能够承受得了的,明白此关节之后,他自然会老实交代。” 说实话,他还挺想看看这个有着“不择手段、灵机一现”的稀有特性是怎么发挥作用的,尤其是后面这个词条,什么是灵机,灵机怎么出现的。这点真的挺奇怪的,因为路景苑看起来也没有玄术方面的特长。 太早收拾他,就没有意思了。在他看来,路景苑现在就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物,他为了求生,在自己面前还会说出什么话来呢? 路景苑独自咀嚼着森冷的本质真相,心思灵巧的转动,也许这也是好事一件,毕竟主君太过于苛求手下道德的话,他根本连献策的机会都没有,就他干的那些事,也够被拉下去砍头多少回了。 可君王若是本身就不是个好东西,高高在上独坐云端,其实并不在意百姓的生死,那他就有了发挥的余地。 他路景苑一生流离,有才能却屡屡不能出仕,为了出人头地,可以将同乡全部献祭,这些不过是他攀登向富贵的踏脚石,他始终都如此认为。 既然自己无牵无挂,余生所图谋的不过是富贵荣华,这些对于皇帝来说,不过是随手可以洒下的一点恩赐,那么为了得到这些,他什么都敢做,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路景苑壮着胆子说:“草民得见圣颜,心中震颤,难以自持。” 不管怎么说,皇帝能让徐鹤鸣暂时放过他,一定是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只要我有价值就好,先想办法圆谎然后活下来。 不清楚皇帝对自己这个卑微小人了解到什么程度,毕竟是见面就直接戳破他的谎言,然后说出他真实身份的角色。 路景苑斟酌吐露:“圣上容禀,草民与许贺同为魏人,不愿屈身侍贼,虽身在草原,心却始终向着我大魏。许贺因逃亡被捉回,受了毒打。 在他临终前,拉着草民的手表示,他出身清白,却沦落异族之手。不愿意背着同流合污的名声去世,恳求草民背负许贺之名,逃离贼酋,为其正名。草民身负遗愿,迫不得已才会以许贺名义上奏,本想着为其洗脱污名。此皆事出有因,草民并非故意欺君,还望陛下恕罪。” 好一朵清白无瑕的白莲花,巧舌如簧的给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但是你可是毒士啊,会这么纯洁?裴钰表示听一听就算了,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别管这借口怎么牵强,被戳穿谎话,还敢在皇帝面前想法子洗白自己,这个人果然是个人才,心理素质够强大的。 那无辜隐忍的模样,真是好一个“迫不得已”。自古以来,死者为大,能连逝者的名声经历都拿来给自己用,这会是个好人? “是吗,朕不信,你并非此类人等,若要继续不老实的话,自有刑具在等着你。” 裴钰懒得考虑路景苑在想什么,对于这家伙,得先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糊弄的,现在就敢编造谎言,谁知道以后为了他自己还能说出什么来。 先敲打再赏赐,这个顺序不能搞错,不然人心收不到,说不定路景苑背后还会嘲笑他。 路景苑没想到皇帝居然毫不留情的表示,根本不相信他的解释,这让他如何是好。 徐鹤鸣这次感觉自己估计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个小人欺君一次还不够,难道还要欺君第二次吗。 尽管她也不知道皇上从哪得知的消息,但陛下这样做定然有他的道理,自己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主君蒙受如此侮辱,竟敢当着她的面撒谎欺骗陛下,非得叫这个小人好好尝尝她的厉害不可。 见徐鹤鸣抬起了胳膊,上下打量自己,跃跃欲试,恨不得当场给他一拳的样子,那拳头结实的很。 而且她眉宇间是一股刚才战场上下来的凶煞之气,万一这要是还没从杀敌中回过神来,一拳下去没控制好力度,说不定能把他给打死,他这身脆骨头,可经不起这蛮子的殴打。 他从裴钰逗弄的态度上看出,皇帝现在对自己有意见,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敲打他。 这,形式比人强,皇帝年纪虽然小,但比耶律承启难应付多了,至少耶律承启就没看出来他说谎过。 “除非你能说出掌握的军情,来验证你的价值。否则,徐卿会让你好好追忆一番生平往昔,你既然隐姓埋名,那么你的名字就有问题。 我军现在俘虏不少,你要是坚持不肯说,等会儿找些地位高的俘虏辨认一番,想来你的身份应该也能暴露出来。到时候,你会经历什么可就不好说了,想好再开口,朕的耐心有限,不会始终浪费在你的身上。” 笑着招了招手,裴钰一点不掩饰打算刑讯逼供的意图,而徐鹤鸣配合的狞笑起来,她早就看这个小人不顺眼了,要不是皇上发话,连毒打都已经往路景苑身上招呼完了。 路景苑的骨头软,他连挣扎都没有,就准备卖了前主人,更何况,耶律承启对他也不好,他卖起来更是毫无心理负担,生怕说晚了,就要被认为对耶律承启多么忠心似的。 只是先扫视一圈,看着屋里围拢的人,他沉声说:“这些是否都是陛下的心腹之人,草民所欲言者,关系重大。事关军情,不宜轻易走漏消息。” 裴钰看了看四周,站的到处都是人,这里人多眼杂,也确实不适合说一些比较隐秘的军情,所以就准备先换个能谈事的地方。 徐鹤鸣自然当仁不让的表示,自己马上就安排人去准备屋子,她还会亲自验视一番,以求万全。 在徐鹤鸣回来时,裴钰一行人已经从城墙上下来了,等到了简单打扫过的房间后,屋里待着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宫里面带出来的,城防军只有徐鹤鸣一人在。 裴钰点头道:“无妨,在场诸卿,都是朕亲近之人,你有什么军情就直说吧。” 路景苑干脆的说:“二王子耶律齐齐率领三万大军,已经离洛京还有不超过十日路程,他为了速速赶路,和耶律承启争夺谁先攻入皇城,覆灭魏国。 而轻车简从,没带多少粮草补给。这些是耶律承启派人打探的,而草民因为跟随在他身侧,所以听到了这个消息。” 想到耶律承启带着的萨满,路景苑接着往外倒军情:“耶律承启的母妃和草原大萨满是同族,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因为出身缘故,所以能以重金请来萨满随军。 也是因为萨满作法,不断激发士兵的生机,让他们冲动易怒,不惧生死。所以才一路攻城拔寨,战无不克,遥遥领先于大可汗其余诸位子女。” “这么说来,能有随军萨满的军队并不多了?” 裴钰听到了关键信息,开始询问起来。 “陛下圣明,所料不错,大可汗十三位子女中,所有的成年王子、王女都带兵参与了攻魏之战,这些人里,只有八王子耶律承启、六王子耶律德贤因为是同出一母,所以各自带了萨满。 剩下的萨满包括大萨满都在大可汗身边,大萨满是诸位萨满之首,据传说深得长生天宠爱,能够呼唤万兽,还有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在草原那里威望极高,不亚于大可汗。因此大可汗似乎有所忌讳,始终将大萨满约束在身侧,不愿意放他离开出去聚拢人心。” 你说的不错,大萨满是个难得的科研人才,送便宜先皇回来的那口奇楠怨龙棺,就是大萨满的杰作,他能自己制造出紫色奇物,如此天纵奇才,是裴钰眼馋很久的高级人才。 他连设置击杀目标时,都没舍得把大萨满算进去,就是因为想要收为己用,至于能不能实现到时候再说,总不至于想都不敢想。 路景苑不知道裴钰正在想什么,他见皇帝没有叫停的意思,继续竹筒倒豆子:“六王子耶律德贤此时正在攻克晋阳,并未在此。 他和兄弟八王子耶律承启,一个目标是皇城,一个目标是晋阳。据传耶律德贤那边的萨满,和这边的萨满不同,他培养了许多力大无穷,不知痛楚的兵人。 各个身材高达三米,皮肉坚硬,寻常刀剑难以造成创伤。兵人需要数年培育,经过一路征战消耗,目前大约只有一百多个兵人在日夜不停攻城。 晋阳那边城墙高大,护城河宽阔,暂且勉强支撑局面,耶律德贤已经有几次指挥兵人打上了城头,后来被赶了下来,但是造成的破坏可观,晋阳城内如今士气低迷。” 兵人之危,这点在场的也都知道,之前晋阳有过紧急传讯求救,但皇城都被围住了,还等着勤王大军来救,自然爱莫能助,最多祈祷晋阳坚持住。可是这兵人到底有什么紧要关窍,这就是他们不了解的了。 这种机密,只有草原人才清楚。而路景苑为了显露自己的价值,苦笑着说:“不瞒陛下,耶律承启和耶律德贤虽然同母,但是他们两者的关系并不好,互相争斗的厉害。 都想独自继承其母妃的资源,好夺得大可汗的位置。这次就是耶律承启在兄弟相争中胜了,因此由他来攻打皇都,耶律德贤只能去了晋阳。 但这兄弟俩之间的裂隙越来越大,因此,耶律承启在得知耶律德贤所聘用的萨满后,就暗自打听兵人之术的缺陷,想要藏一手,好在兄弟相争时占得先机。” 想到这里也是可笑,因为路景苑是第一个投靠耶律承启的文人,耶律承启虽然瞧不起他是个卑鄙小人,但是也不愿意处理文书,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活都交给他。 在和下属心腹谈话时,因为笃定路景苑不敢背叛他,同样没有多做遮掩,所以路景苑还真知道不少隐秘之事。 路景苑是个有心人,只要是有用的信息,都暗自搜集起来,他本来是打算把这些作为晋身之资,献给二王子耶律齐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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