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子七凝视明先雪,却见从来玉树修竹般的他,因为接二连三的受损,而变得虚弱,歪靠在枕边,真如玉山将倾、芙蓉泣露,即便天上地下都没有这样的好颜色。 便为着这一份好颜色,狐子七咬了咬舌尖,尖锐的疼痛瞬间传来,如同一记清醒的耳光,将他从那迷乱的边缘拉回现实。 他抵挡住心底对玲珑心血的渴望,一闭眼,帮明先雪把伤口封上,说道:“公子果然不信我。” 明先雪有些意外,不觉怔然。 随着伤口的闭合,那诱人的异香也被完全隔绝,狐子七越发镇静下来。 狐子七立即发挥狐族的特长,眼睛波光盈盈起来:“我的确是报恩而来的,我也的确倾慕公子,您却以为我和那些下三滥的妖邪一般居心不良?” 说着,狐子七一副受辱又受伤的样子,似痛不欲生,掩面而泣。 明先雪怔忡,难得地愣在原地,能言善辩的嘴巴也张不开了。 “唉,”狐子七叹了口气,“我知道,我是狐狸精,凡人总是对我有偏见,却没想到,连公子雪这样的人物也误解我。” 明先雪眼睫微动:“是我小人之心。” 狐子七笑道:“公子是真君子,不是什么小人。”说着,狐子七握了握明先雪的手,“既然这样,公子总归肯相信我的心了吗?我倾慕公子,只求与您做伴,别无他求。” 明先雪好像很惊讶地看着狐子七,脸颊不知是因为风寒还是别的,微微透出红色来。 狐子七却站起来,把玉碗拿了出去,交给王妃。 王妃得了心头血,连一句谢也来不及说,便忙不迭带着银翘去救世子。 狐子七环视四周,却不见宝书的身影。 原来,宝书被公子雪支开之后,仍不甘心。他一心为明先雪着想,怕明先雪受伤,便私下跑去找王爷,求王爷来阻止明先雪。 却是可巧,相国寺方丈云游归来,正和王爷说话。 听得宝书所言,方丈一阵讶异,忙随着王爷一同来到明先雪的院子里。 方丈一脚踏入院子,就已经感受到狐子七的存在了。 方丈心念微动:当年那只狐狸又回来了? 他倒不会嫌弃狐子七是妖精,反而觉得狐子七灵气菁纯,身无恶业,颇有慧根,自是值得尊重的生灵。 方丈跟王爷入了屋,看见了狐子七化了人形在那站着,也不做声,只当不知。 狐子七见方丈来了,倒是颇为讶异。 方丈却朝狐子七淡淡一笑,表示友好。 看到方丈如此,狐子七便不心虚了,也朝他一笑。 王爷哪里注意到方丈和狐子七彼此的眼神,只一个箭步冲向床榻旁,见明先雪憔悴苍白的脸色,忙道:“你这傻孩子,难道真的剜心取血了?” “若是剜心取血,哪里还能活?”明先雪虚弱一笑,“王爷不必担心。” 王爷微微松了口气:“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方丈看到狐子七在此,大概明白是怎么取血的,却是脸色凝重,上前给明先雪把脉,半晌讶异道:“你身上怎的有中过蛊的痕迹?” 明先雪闻言似乎有些意外,但却没说话,狐子七听得这话,也大为吃惊:“中蛊?” 王爷倒是一下想起了王妃藏在卧室里的那一坛子蛊虫,不觉惊讶道:“蛊虫之术竟然是真的?”他原本是不太信这些的。 方丈忙问道:“您知道?” 王爷眼珠微微一转,似乎不想回答:这是自然,王妃用蛊,这种阴私,他可以捏着做把柄,但却不打算对外宣扬。 方丈见王爷闭嘴不言,急忙说:“事关重大,关系到世子爷和公子雪的安危,还请王爷不要隐瞒!” 桂王原本不情不愿,但看到方丈如此严肃的神情,才半遮半掩道:“我似乎听说王妃曾从江湖术士那儿得了一个什么蛊,我一直以为这只是江湖骗子的把戏,没太当回事。” 见方丈脸色凝重,桂王又道:“这事情过去也有一两年了,您看,先雪一直没有什么事……” 方丈却解释道:“蛊虫入体无知无觉,若无蛊术催动,没异样也是正常。王爷可知道下蛊的术士在何处?” 桂王一怔,答道:“据说,刚下蛊不久,那术士便意外身亡了。” “如此就是了,”方丈说,“虽然下了蛊,但是术士身亡,王妃又不懂蛊术,无人催引蛊虫,那先雪自然没有异样。” 桂王愕然:“以您所说,所以蛊术……还是真实存在的?” “当然!”方丈急道,“您还记得这蛊是什么名字?” “好像是……”桂王想了想,“叫什么蚀心蛊的。” “是蚀心蛊?”方丈急忙站起来,“快,快去拦着,别叫世子爷吃下那心头血!” 王爷听得着对话,似都没理解是怎么回事:“这……这是说……” 明先雪咳了咳,解释说:“蚀心蛊藏在心脉,自然会把心头血污染了,这心头血引出来,不是良药,反成剧毒。王爷,您快去阻止王妃,莫让世子爷喝下!” 王爷闻言,如梦初醒,忙和方丈一起冲了出去,要阻止世子喝下心头血。 方丈和王爷是热锅蚂蚁似的走了,狐子七却是身上一阵阵发冷。 他转头去看明先雪,却见明先雪仍歪在榻上,依旧是西子捧心之姿。 明先雪轻轻抬眸,虚弱一笑说:“小七,在想什么?” 狐子七涩声说:“我在想,如果我刚刚没忍住贪念,喝了你的心头血,会如何?” 明先雪咳了咳,脸颊染着一层病态的微红:“嗯,你没喝,真好。” 他笑得奇怪,像能杀人的蝴蝶,或是会吻人的蝎子。 第15章 心头血 狐子七忽的站起身,似被蝴蝶亲了一口的花,那样颤抖,也像被蝎子尾巴碰了一下的蚂蚁,全身都僵了。 明先雪仍然笑得温和:“怎么突然怕成这样?” 狐子七听到“怕”字,发冷的身躯内骤似被烧出了一把火,头脑又热起来,勾唇一笑:“谁怕?” 明先雪淡淡一笑,轻轻咳了咳,眼中荡漾出堪比江潮拍岸的淋漓水光,“我乏了,你能扶我睡下吗?” 狐子七自然不会拒绝,伸手搀着明先雪躺下。 狐子七是妖兽,力大无比,即便明先雪这样骨骼高强的青年,在他的手中也只觉轻盈得很。更别提此刻明先雪憔悴支离,苍白如雪,盖着软被,是一团的柔弱。 狐子七看着他这黑发雪肤坠在锦被玉枕之间,如见百花一样迷了眼,自然而然地又贪色起来,只想道:他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年轻,我都一千岁了,难道还能怕了他?难道还能拿不下他? 故而,狐子七又雄赳赳气昂昂起来,守在明先雪床边——用狩猎者虎视眈眈猎物的姿态。 而这“猎物”则毫无防备地睡着。 狐子七心内也软成一团,回想起那饱含蛊毒的心头血时,也不觉得发冷了—— 明先雪为什么要诱我去喝心头血? 绝不是为了毒死我。 他是为了试我。 试我是不是真的不图他的精血,只图他这个人。 哈哈。 他要试我,是因为他开始在乎我了,不然他费这个劲儿把自己心都剖了,吃这苦头做什么? 这其中固然有他本来脑子就有大病的缘故,但也未尝不是因为在意我呢。 这凡人,虽然癫癫的,但也好可爱啊。 想通这一关节,狐子七一下志得意满,莫说他像狐狸,倒像是得胜的大公鸡呢。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且说,王妃和银翘得了明先雪的心头血后,便匆匆赶回世子的院子里。 王妃走到世子的床边,而银翘则赶忙揭开食盒,把那碗千年人参炖的回阳汤端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瓶,将心头血滴入汤中。 世子此刻昏迷不醒,无法自主吞咽。因此,两人合力将世子扶起。 王妃小心翼翼地托起世子的头,而银翘则端着药碗,将药汤灌入世子的口中。 很快,那碗掺着玲珑心头血的回阳汤就被全部灌入了世子的口中。 世子原本苍白的脸庞,顷刻泛起红晕,有了些许的血色。 王妃见状,心中一阵激动,又看到世子紧闭的双眼下,眼皮微微颤动。王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无法讲话,只能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目光紧紧盯着世子,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银翘则满脸喜色:“您看,世子……世子动了……” 果然,世子紧闭的双眼突然颤动,然后缓缓睁开,眼神虽然还有些迷茫,但已经恢复了几分光彩。 他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了王妃和银翘身上:“母亲……”世子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已经足够让王妃和银翘欣喜若狂。 王妃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表,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哽咽道:“我的儿,你终于醒了……” 银翘也喜不自胜,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世子,您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王妃泪流满面,看着世子逐渐康复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慨。 此刻想到明先雪,她原本满腔的怨恨似乎也在这一刻消散了许多。 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对世子说道:“经此一事,我那心也灰了,只觉得往王爷身上用心也是无用,至于权位也不过那样,以我们的身份,就算不争不抢,难道还能短了我们的吗?从此,我们母子好好过日子,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世子看着王妃,诧异于母亲突然会做这样的感慨,他正要开口询问,一股钻心之痛却自胸膛袭来。 那疼痛尖锐如刀片,刺入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王妃见状,心中一惊,连忙扶住世子,焦急地问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世子努力地想要开口说话,但他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王妃看着世子如此痛苦,吓得魂不附体:“我的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世子的脸色从苍白变得几乎透明,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双手紧紧抓着床沿,仿佛要将它捏碎。 银翘在一旁也急得团团转,连忙跑出去找府医,还没走出两步,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方丈和桂王。 方丈看到银翘这样,心知为时已晚,仍和王爷走进内间。 方丈和桂王来到内间的时候,便见到世子身体不受控制地扭曲,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额头上青筋暴起,狰狞可怖。 方丈口中念佛,苦恼地说:“终究还是来晚了。” “来晚了?”王妃愣愣回头,看到站在一旁的方丈,“什么……什么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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