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作尘明明知道村子里藏着什么秘密,明明知道鬼修为何要来此地,虽然他没有阻拦牧雪的调查,却也没有直接说明真相。 哪怕两人关系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也要如此隐瞒吗? 就这样看着他像无头苍蝇一样调查,也不愿说出真相吗? 牧雪的心绪乱了,若不是冰魂已被丹药控制,恐怕早已灵力波动,再难掌控。 如今他也只是感到胸口闷痛,像是被人揪住了心脏一般。 他固执地看着江作尘的眼睛,甚至带着些许怒意和委屈,渴望能从江作尘口中得出些结果。 江作尘对上这般视线登时愣住,他薄唇微张,却没能说出什么来。 他无法对着这双眼睛说谎,却也无法把压在心底的事情全盘托出。 如果要说明吉巫村的真相,难免会提及那个人…… 可他也知道,他必须做些什么…… 江作尘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个村子里,根本不存在什么河神。” 牧雪微微睁大了眼,他并没有为这个真相感到震惊,而是惊讶于江作尘竟然同他说出了实情。 “或许你已经有所猜测,一百二十年前那位被划掉名字的圣子,的确是你的大师兄……牧青黎。” 江作尘说出那个名字时,稍有停顿。 这个名字已经被他封印在心底近百年,如今说出口,带着无穷无尽的回忆的同时,也带了一股莫名的陌生感。似乎这个名字早已被抹去,该有新的名字取而代之。 江作尘的视线再度落在牧雪脸上时,才渐渐回过神来。 “师尊?”牧雪见他出神,有些担忧,心中又有些苦涩。 “无事。”江作尘摸了摸他头顶,接着说道:“吉巫村中并非自始至终都不存在河神,而是因为河神在那一年,已被我斩杀。” “诶?!”牧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不过,那也并非什么真正的河神,而是一位坠入魔道的修士。他以河神的身份欺骗村民,向他们索要祭品,更是编造出了圣子的谎言,抓一些年轻的孩童用以修炼。十年一次,恰好能维持他的长生。” “竟是如此……”牧雪怔愣在原地,原来圣子的确没有那么简单,背后竟然蕴藏着如此残暴的故事。 “嗯,被选为的圣子的孩子年纪尚小,不知会发生什么,就此消失在河水之中。”江作尘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一百二十年前,我恰好路过此地,感知到魔气。我顺着魔气寻来,凑巧撞见祭祀现场,斩杀了那名坠入修士,救下了牧青黎。” “但我没想到,即便修士已死,祭祀的传统还会随着历史保留下来。几十年前我也曾来过此地,发现他们仍在举行祭祀,但这次,被选为圣子的孩子仅是被扔进河里,等待死亡。” “为什么……明明河神已经不在了。” “被刻进习俗里的信仰无法被轻易抹除,自私的人为了寻求平安,贪婪的人为了获得钱财,都会把身边的人推进河中。”江作尘的目光忽地变得锐利,他看向窗外,看向远处的河流,“这条河,不仅仅流淌在吉巫村中,也存在于每一个人心中。” 牧雪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的河水分明清澈透亮,可那涓涓声响落入耳中,竟像是此起彼伏的痛苦惊叫。
第85章 “你不该知道的。” 听过江作尘的讲述,牧雪觉得村子里的人既可悲又可怕。 鬼修想要在此处作乱,也正是为了替牧青黎报仇。牧雪不知那鬼修到底是牧青黎的什么人,似乎和江作尘一样关心牧青黎,只是这般做法实在让人难以认可。 “师尊,那接下来要怎么办,只能等鬼修现身吗?村子里的人会怎么样?” “鬼修既然要出现,那便等他出现,一网打尽。”江作尘冷声说着,忽地又放缓了语气,搂着牧雪的肩膀把人带到床边坐下,“至于村民和圣子,我亦会保证他们的平安。” 牧雪看着江作尘的双眼,见他神情真挚,便放下心来。 牧雪始终有一点担心,自从他知道鬼修的目的是替牧青黎报仇后,他怕江作尘和鬼修心思相同,便不会去救那些曾经让牧青黎陷于水火之中的人,可现在来看,这种担心纯属多余。 江作尘便是江作尘,还是他心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完美师尊。 “师尊,那您不恨这个村子吗?毕竟大师兄也险些死在祭祀之中。”牧雪好奇地问道。 “恨,但无止境的杀戮与复仇只会让仇恨延续,更何况我已经杀了那罪魁祸首,已经足够。”说罢,他看向牧雪,柔声说道:“更何况,他亦不会想看到如此模样。” 牧雪一愣,恍惚间明白了。 他的大师兄果真和他想象中一样,不止气质出尘,心地也很善良,怪不得师尊会爱上他。 他这样想着,心里却有些酥麻的钝痛感。 难得听见江作尘讲关于牧青黎的事,牧雪既是好奇,又是纠结。他想知道关于牧青黎和师尊的一切,又害怕听到牧青黎过于美好的那面,更害怕江作尘回忆起牧青黎的事情会觉得怀念或伤心。 牧雪低着头,手指搅在一起,半晌没吭声。 江作尘见他这副模样,伸手抓住他胡乱动弹的手。牧雪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撞进那双深邃的眼中,登时忘了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 “在想什么?”江作尘低声问道。 “我……” “你想知道牧青黎的事。”江作尘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牧雪怔愣着点了点头,说不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自始至终都是在追寻大师兄的踪迹。 江作尘忽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床,语气中带着宠溺,无奈地说道:“该睡了,躺下,我可以给你讲一些。” 牧雪顿时激动起来,二话不说褪去外衫,钻进了被窝。被子也是江作尘准备的,上面还有淡淡熏香的味道,仿佛把他带回了凌寒峰。疲惫顿时涌上,但他还是强睁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江作尘。 江作尘也卧在他身侧,一手搭在他身上,轻拍了两下。 “你想从哪里听起?” “都可以,师尊就从头开始讲吧。”牧雪扯过被子,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只剩一双眼睛看着江作尘。 “我方才说,我是经过此处时撞见他们正在祭祀。那坠入魔道的修士必须除掉,但我在出手前,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前方的一个小孩。他被村民们绑了起来,脸上还带着伤,他与现今的圣子不同,似是早已发觉了自己的命运,不甘地试图挣脱。他看到我出现,便向我求救。” “原来他知道……” “嗯,我杀了那修士,本没有理会他。但他趁村民诧异之时挣脱出来,跑到我身后,求我收他为徒。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想活下去。”江作尘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 牧雪眨了眨眼,原来,师尊收下师兄师姐们做徒弟,也有着一层原因吗。 “您答应了?” “不,我没答应。”江作尘顿了顿,又说道:“但我没有立刻离开吉巫村,而是送他回了家。当年的村长是一斗米换得他当圣子,可祭祀被迫停止,村子里乱作了一团,他的父母并没有拿到那一斗米。他的父母竟然因为他还活着而大发雷霆。他挨了打,满心绝望地逃出家门,再度撞见了我。这一次,我答应了。” 江作尘声音渐缓,月色朦胧之中,他看见牧雪双眼已经轻轻阖上,呼吸平稳地睡去。他盯着那睡颜看了半晌,忽地微勾起嘴角,替牧雪掖了掖被角。 他俯下身去,轻吻在牧雪额头,便见牧雪眼睫微颤,翻过身来甚是依赖地靠进了他的怀中。 “还好我答应了。” 一句呢喃随风消散。 那时的江作尘最为厌恶人心,他不知自己练剑是为了什么,也不知这肮脏的人间是否值得拯救。可就在这时,他见到了一双最为纯粹的眼眸。 他将漂亮纯真的鸟儿从泥潭中救出,亦是在为自己寻求一个答案。 -你为什么想活下去?他如此问道。 -活下去还需要理由吗?我还没见过各地的景色,还没吃过全天下的美味,就这样死在这里,我不甘心! 他听了少年的话,亦无法理解,但他愿意为了眼前的少年,试着去理解。 于是他孤独的旅途中,多了一人。 牧雪不知是否听完了全程,便昏昏睡了过去。 睡梦里,他看到一道人影站在自己面前。那道人影比他还矮一些,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 他想努力看清人影的脸,可眼前好像被一层迷雾所蒙盖,难以看清。 “你不该知道的。”那个人的声音空灵,让牧雪听不出他原本的音色。 “你是谁?”牧雪向前走了几步,却仍然与那个人保持着距离,“是大师兄么?” “你不该知道的……”那个人没有回答他,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你不会想知道的……” 牧雪想要看个清楚,便跑上前去,想要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可那个人却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散在这片迷雾中。 阳光照进屋中时,牧雪眼皮轻颤,渐渐醒来。 昨日的梦境已被他遗忘了大半,江作尘讲的故事他也没听完全程。他懊恼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四处找寻江作尘的身影。 忽地,屋外一阵刺耳的锣鼓声传来,伴随着冲击灵魂的唢呐声,让牧雪彻底清醒。 “祭祀开始了。”江作尘忽地推门而入,表情凝重。 “这么快?!”牧雪瞪大了眼,连忙坐起身更衣。 “不必着急,献祭圣子的时间是在晚上。”江作尘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现在每家每户在准备祭品,并且上缴银两,应当是给圣子的母亲准备的。” 牧雪松了口气,穿好了衣服,便随江作尘一同出门,去看祭祀的情况。 广场上的河神像旁已经被人布置上了桌椅红布,红布上摆着一盘盘作为祭品的菜肴,村民们不断地从家中端出热腾腾的饭菜,摆放在那红桌之上。摆好了祭品,他们会从口袋里掏出银两,交到一旁的木箱中。 牧雪也看到,杨二毛的母亲就站在木箱旁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正对每一个往木箱中投钱的人道谢。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位比杨二毛年长几岁的少年,正是他的哥哥,亦是笑容满面。 牧雪看见他们的笑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拧着眉头,十分不快。 “师尊,我们不能提前把圣子救出来吗?”牧雪小声询问道。 “就算你去救他,他也不会跟你走的。在他的认知中,成为圣子是一种光荣。” 牧雪自然明白这一点,陷入了沉默。 江作尘拍了拍他肩膀,轻声说道:“莫要心急,先观察附近地形。若是鬼修攻来,也好寻一处地方安置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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