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卷走的时候分明是白天,现在却已经是黑夜。 深夜万籁俱寂,星辉浩瀚,一轮明月高挂,是团圆的形状。 一瞬间,某种熟悉感充满整颗心脏,宁朔不由自主说道:“在我的家乡,会把喜欢的人称作月亮。” 话音未落,宁朔先怔住。 ……这是他在哪本小说里看到的台词吗? 他可不记得澧国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句话。 宁望也愣了愣:“你的家乡不是……” 一声惊呼打断了他。 像是响应那轮望月,另一个姑娘惊喜道:“快看那边!” 夜色下,许多人朝他们走来。 为首那人笑容和煦:“你们好,我叫年潮,代号潮生。” …… 这些数不清的人,都是在古堡被坎伯尼做成了土壤或者直接杀死的人。 有因为剧本背景被高架人梯通往所谓“天空之城”的原住民,也有因为剧本的无数次重置而进入的玩家。 坎伯尼的死亡对他们而言大概是白骨生出血肉,意识再次苏醒。 脸上刻着“恶人”的女孩抱着活下来的姑娘痛哭,姑娘擦干净她的眼泪,努力牵起嘴角:“念念很好看,一点都不丑。” “咱们出了这个剧本,你脸上的伤就好了。” 念念身子一僵,只紧紧地抱着,并没搭话。 姑娘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撩开念念的衣袖。 她没有心跳。 …… 人生是一场又一场的相聚和相别。 他们因为剧本即将粉碎而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却不知永远的安息和聚而离散哪个更加残忍。 有人啜泣,有人沉默,有人笑呵呵地跟生人打招呼:“接下来的四天,去城里住吧,我们收拾收拾,肯定有空房的。” 年潮很会聊天,宁朔将日记本递给他的时候,他惊讶道:“看来我无形中也是帮了你们一把的嘛。” 他把日记本递还给宁朔:“这东西还是给你们还活着的玩家留着吧,说不定以后能用上呢。” 用不上的。 系统无时无刻不在,他在玩家匹配时会筛选玩家接触过的所有讯息。 千万个剧本,总有玩家没接触过或者遗漏的。 这点他们都知道。 然而,就算是这样,宁朔依旧将牛皮本收到了背包:“多谢您。” 他们去了城里,原住民们已经将屋子收拾好了。 宁朔进了一间,宁望无比自然地跟了进来。 宁朔:? 宁朔:“你不是也有自己的房间吗?” “我来问你一个问题,”后进来的宁望反手关上门,拉着宁朔的手腕将他反抵在门上,“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俩分明一样高,但宁望现在的压迫感总让宁朔感觉自己像是在仰视他:“宁宁,问问题就问问题,这样的姿势有点暧昧吧?” “哥哥,你那句话也有点暧昧吧?” ——在我的家乡,会把喜欢的人称为月亮。 宁望想,当时宁朔旁边只有他,除非宁朔突然发疯自言自语—— “我大概是突然想到了哪本小说的台词,自言自语而已,宁宁,你在期待什么?” 暧昧一下子被冷水泼醒,宁望甚至没来得及有失魂落魄的机会,宁朔的眼里划过一道暗光:“宁宁……在期待我跟你暧昧?” 宁望眼眸微眯,不退反进:“哥哥的脸好看,跟我暧昧是我的荣幸,期待一下岂不正常?” “哥哥……不喜欢我这张脸吗?” 宁朔空着的手捏了捏宁望的脸:“挺会自夸。” 没有正面回答的话一概默认—— 宁朔也期待。 心里好像开了花,宁望放开他,在宁朔转向床准备换衣服时道:“哥,我今晚还能跟你一起睡吗?” 宁朔偏头看他:“为什么跟我一起睡?” 宁望理直气壮:“我害怕。” “你害不害怕我还不知道?撒娇没用,宁宁,”宁朔联想了一下前因,似乎不可能又好像很有可能的猜想浮出水面,“……你该不会,暗恋哥哥吧?” 宁望落荒而逃,宁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背影。 本来觉得还不可能。 结果,似乎还真是。 这么看,之前宁望吃醋也说的通了。 宁朔边换衣服边想,宁宁居然这么早就喜欢他了。 不过说来也对,谢宁如果这辈子真要谈个恋爱的话,怕是谁都瞧不上。 这么看,跟自己谈恋爱可真是最佳选择。 然而,选择归选择; 宁朔思索自己对宁望的感情算什么。 友情?亲情?好像都不能算。 从造梦主那个剧本的梦境里就能看出,宁朔对所有人都是设防的态度。 即便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然而,宁望似乎不知不觉成了那个特例,虽然此前他一直理智上认为那是因为宁望和自己是同一个人,没什么好防备。 而且,不是说爱情往往始于欲望?如果看着对方却不想亲,算什么爱情? 宁朔每天照镜子,再喜欢也不会想到“亲一个”。 那么对于宁望那个跟自己有着一模一样脸的人,就算喜欢,就算动心—— 宁朔蓦然想到他打开古堡大门时,看到他戴着纱帽站在火光中。 那时,宁朔心里是有一股冲动的。 然而那股冲动说不清道不明,最后只化成了一句“好宁宁”。 现在把想法引导到爱情,宁朔才恍然发现自己那时的冲动叫什么。 ——宁朔想吻他。 在火光和正在燃烧的玫瑰花田里,吻那个看起来不可一世又一身懒散的人。 这个念头才刚浮现,宁朔就一巴掌呼上自己的额头:“疯了吧……?跟自己谈恋爱?” 不就是装逼吗?他平日装的也不少啊。 是因为装逼的时候面前没镜子,所以没发现装逼的自己魅力这么大? 阅遍无数小说但没有一本水仙的宁朔浑浑噩噩入睡,睡时还念叨着“看着自己的脸,谁硬的起来啊”。 然后,他又想到了自己在饶临他们面前说的—— “你对着自己的脸能心动?” “我还真会,这张脸见一次喜欢一次。” ……大爷的。 或许是睡前想的太多,宁朔做了个梦。 梦里,他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一只手捏着他的后颈。 指腹的茧磨的他有点痒,宁朔下意识想远离,又被人桎梏:“跑什么?” 睡前想的“硬不硬”在梦里具象化,欲望令人发烫。 那人的声音很耳熟,耳熟到这声音跟宁朔自己发出的喘声几乎一模一样。 “宁宁,很热吗?”
第56章 玫瑰城堡的七日假期(17) 寒夜微凉,饶临坐在河边,看着水里的鱼游来游往。 身后传来脚步声,饶临头都没抬:“a区的剧本都这么怪诞吗?不说不像其他区的那些本一样会选择性的重置剧情和npc来增加剧情的真实性,为了让尸体高架人梯搭往天空之城的设定令人感觉更诡异,居然直接把天地翻转了过来。” 年潮笑呵呵地坐在他旁边:“剧本就是这个鬼样子,真真假假谁说的清。你不会真把无限流游戏当成真剧本杀去琢磨里头逻辑吧?pvp还好,pve几乎没关系。” 饶临:“没有逻辑?” “逻辑当然有,但到底是逻辑还是恐怖元素得去分辨,”年潮感慨道,“来的路上跟很多人聊过了,居然各区玩家都有,剧本从前往后,你是f区的玩家吧?” “挺好的,还有活着出去的希望。” 饶临:“换成那个戴眼镜的家伙或者他旁边的人,恐怕都得说一句就那算什么恐怖元素。” “是啊,所以这剧本不是成了个残次品,一路从a区流到f区么。” 饶临垂眸:“听说系统会满足星区擂台前三的愿望,abc区要是赢了,会希望自己能活着出去吗?” 年潮:“知道各区还知道星区擂台,想必也是f区的高玩了,或许你参加过星区擂台?” “嗯,参加过几届。” “呦,几届啊?”年潮随口问。 饶临算了算:“三届还是四届吧,都没赢。” 年潮原本敲着膝盖的手顿住。 他不记得自己死多久了,但在f区,能连续去这么多次星区擂台的玩家,好像只有一个—— 年潮笑了笑:“没问名字,原来你就是willow。” “是个好代号啊,”他意有所指,“柳,很多含义吧。” 他回答饶临之前那个关于前三区玩家活着出去的问题:“就算活着出去了,谁又知道是出去后会怎么样?” “缺胳膊少腿?病体缠身?又或者出去的时候还能活两天,过两天再死?” “谁都不知道出去会不会少个零件,与之对应的是在系统中,前三的玩家别说热度值,吃喝拉撒都跟活人无异,甚至远比出去后快活。” “即使加上所有的前提条件,但再假设一下:你在所有人的欢呼中登上了领奖台,系统问你有什么想要的。” “能到前三的位置,大部分剧本已经没有难度,休息室也跟现实生活没有区别,甚至能体验更多的生活。” “人是容易忘情的生物,在剧本里见多了生死,早已跟现世的平淡生活相隔,神经被麻痹,宛如两个世界。” “在那样的欢呼中,又有多少人可以想起来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好几年前的牵挂了呢。” “真实未知痛苦的活和虚假已知快乐的死,其实也很好选择了。” 饶临沉默片刻,问:“这就是你在日记里挣扎的原因吗?” 年潮摇头:“我不是,我只是单纯累了。” “你们看过那本日记,知道我是个警察吧?” “我一开始也怀揣着把所有人带出去的信念,刚开始的几个剧本还尽力维持着秩序。” “但生死面前,人性难料。” “我在剧本中认识了一个人,他很乐观,我们也很默契,我以为我们会是最好的搭档。” “但我没想过,我差点迎来第二次死亡,是他在背后给了我一刀。” “我跟他决裂之后,突然开始困惑:我要是许愿让所有人出去,死的人里也有很多恶人该怎么办?” “要是我许愿让所有好人出去,那坏人就活该被丢在系统里吗?” “好坏的定义是什么?程度在哪里?乱丢垃圾是否也算坏人?那他是不是活该为他乱丢垃圾的行为买单,活该死亡?” 年潮开始迷茫了。 他自觉生命应当敬畏,如果真的所有人都出去了,自然有法律去审判他们。 可抛开一切不谈,即使所有人都出去了,在剧本里生活了这么久的玩家,出去后又是否还能好好生活? 就像背刺他的那个好友,年潮刚认识他时,很清楚地知道那时候的他是干不出背刺这种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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