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泽对常方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又转过身去。 常方印又喊住了他。 “你能把他带走吗?” 唐泽停住了脚步。 “你能够自由进出封闭的空间,应该也能够把他带走吧?留在这里,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常方印说道。 “我们都不知道被清除过几次记忆了,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记得你。” “你大概不知道,那时候我以为他疯了……明明所有人都不记得,档案里也没有你的名字,为什么他就坚持自己身边一定曾经有过谁,为什么又要费尽心思找到你?” “你们之间,应该……” 唐泽咬紧了嘴唇。 “他根本没认出我。” 他轻声说道。 常方印一怔。 唐泽的喉头滚了滚,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又往前走了两步。 “打扰了,再会。” 他的身影消失了。 *** “你总算来了。” 当唐泽的身影出现在首长办公区的时候,戴蒙似乎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唐泽站在他背后,目光透出冰冷的恨意。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根本不想看到这张脸。 他知道戴蒙突然去那栋建筑的用意是什么:用方栩予把他逼出来。 戴蒙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还活着,也不确定他的身体变化到了什么程度。 于是他表面上是去清除“异变物”,实际上是要让唐泽看到方栩予在自己手里,威胁他现身。 但是唐泽没想到,他竟然会对方栩予开枪。 过去他一次次清洗方栩予的记忆,就是要为了利用他的能力,唐泽还以为他至少很珍惜方栩予的命。 可他竟然开枪了。 想到这里,唐泽的目光更加阴沉。 “把他交出来!” 他冷冷地说道。 戴蒙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唐泽。 他的虹膜是灰色的,瞳孔似乎比常人还小,盯着人看的时候,总会让人忍不住发怵。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面对面了。” 他缓缓说道。 “坐下来聊聊?” 唐泽的目光寒得像冰。 “把他、交出来!” 戴蒙笑了一声,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你真是比以前冷漠多了,想当年,你可是很温和……” 他打住了话头。 唐泽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指尖深深陷入他的皮肤。一旦血管破裂,唐泽体内的墨绿色能量就会涌入,随着血液侵入身体。 然而戴蒙只是安静了片刻,很快又笑了。 “还不行,唐泽。” 他说道。 “你很强了,但是要控制我,还不行。” 下一秒,他的身体变成了人形的墨块。 墨块的质地介于无数细小的固体和黏稠的液体之间,在用高频率快速震动这。看起来目标很大,实际上根本就难以捉摸。 无论唐泽的手是处于正常态,还是强化、软化、气化,都不能真正把握到这种东西。 相反,他脖颈处的那些墨块把唐泽的手掌全部包裹在了里面。虽然没有伤到唐泽,却让他觉得不适。 唐泽厌恶地抽回了手。 戴蒙大笑一声,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你应该知道他在哪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们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即便相隔很远也能感知到。” 他耸了耸肩。 “你都能自由出入我的办公区了,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带走?” “哦,是因为他的身体还是常人,你怕强行带走的时候他会受到攻击吧?” 唐泽的眼底翻涌起黑色的暗潮。 他知道方栩予在医疗区,因为背后中枪,现在已经近乎昏迷。 可他即便能自由进出这里,能够对付那些“正常人”,也不敢冒险把方栩予强行带出去,何况戴蒙对他一定是严防死守。 方栩予现在的身体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他只能如同戴蒙想要的那样,亲自来见他。 “他不是你在A区最好用的一把剑吗?为什么对他开枪?!” 戴蒙扬了扬眉毛,冷笑一声。 “剑?唔,过去几年都是的。” “他很有开拓精神,也很有能力,只要他的目标和我一致,那就很好。” “只是,他每隔一段时间大脑就会出现一些波动,影响他后面的行动轨迹。这时候,我只好动用一下记忆清除,让他回到原本的轨道上。” “不过,现实中的记忆清除并不像系统中那么彻底,尤其是执行次数多了之后,大脑很容易出现紊乱。” “上一次,他还只是隐约留着点印象,并没有影响到正常行动。” “可是这一次清除,他竟然还回忆起了更多事情。” 他遗憾地摇摇头。 “一个留着记忆的方栩予,非但不是把好用的剑,还会成为我最大的阻碍。” 他似乎没注意到唐泽越来越阴郁的眼神,自顾自往下说去。 “你大概也不记得了,很多年前,我们还算是同僚呢。” “不,我不是负责研究的……但我们抱着同样的想法,希望那些疯狂的研究结果会让人引以为戒,而不是真正实施。” “我们被称为‘保守派’,但结果是,我们被激进派丢进了他们按照系统复刻的试验场。” “他们竟然希望那些实验成真,甚至还希望更进一步。——达尔文主义,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要把这个试验场改造成难以想象的样子,比你那时候在系统里的设置疯狂一万倍。” “你还没见过真正的野外吧?五色石去了,那个三百公里外的坐标,你都不知道,这三百公里的路是什么样子。” “而在三百公里外,还有更大的空间。” 戴蒙一挥手,打开了面板。 面板上是地下试验场的地图,新旧聚集区、探索区只是其中一个像素般的小点。整个面板的区域,被称为“野外”。 “这么大,他们把近乎半个星球的地下,都改造成试验场了。” 他说道。 “我们真正的敌人,是掩体,是地面上那些人!” “污染很可怕,异变物很可怕,但比那些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人啊,没有比人更凶恶的东西了。” 他沉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可我能怎么办呢?我用假装投诚换来了保留记忆的权力,这么多年,我一直希望地下的人们能够成长起来,有一天冲破这道枷锁,去地面上夺回我们的人生。” “可是结果呢?” 他看起来痛心疾首。 “A区的整体氛围就是这么颓废,那些所谓的作战队员,各个都是废物!” “只有方栩予对‘拯救掩体’这个目标表现出了极强的热情,在我的提点下,他很快就明白只有走出去,才有可能拯救人类!” “于是,我给他权力,让他一步步建立自己的威信,有一天带着所有人走出去!” “可是在关键时刻,他却精神崩溃了。” 戴蒙摇了摇头。 “太可惜了,我只好对他执行了记忆清除。” “可是没想到,清除记忆后的他,竟然又和先前一样热情。” “他真的非常出色。” “但这也是过去了。” “现在他再也不能为聚集区造福了……你知道的,他如果知道了掩体的真相,就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抱有热情。” “他只会郁郁而终。” “不过还好,五色石发展得很好。他们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更重要的是——你回来了。” “你实现了自己当初的设想,回来了。” 他看向唐泽,目光里有种不知道是热情还是癫狂的东西,但唐泽只觉得无比虚伪。 “别再美化自己了!” 唐泽忍无可忍地说道。 “你只是想制造出最可怕的异变物去毁灭地面罢了!你根本就是要让星球上下同归于尽!” 戴蒙眨了眨眼,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你和地面的目标看似一致,都是要培育出最强的异变物。也是因为这样,你才可以欺骗他们这么多年,牢牢坐在这个位置,暗中进行自己的谋划。” “聚集区、五色石、我……这些都是你谋划的一部分,因为你不知道哪一条路会最终成功。” “地面不知道的是,你的目标一开始就比他们所想的更残酷、更野蛮!” 唐泽咬紧了嘴唇。 “最初的聚集区并不是现在这样吧?让我想想,档案大约从五年前开始有过一段很模糊的记录,显示出聚集区管理、分工的混乱。” “那应该就是实验从系统转向现实的时间吧?” “你希望全员外拓,因为这样就会有大量人员暴露在污染中,必然会产生大量不定向异变。你要做的就是不断筛选、培育。” “但你很快就发现这样不行,因为污染太严重了,人类被投进来之后还没来得及适应,就会死去。” “那时候死了很多人吧?五色石试验场那些材料,就是这么来的吧?” 戴蒙看着他,没有回答。 “地面对这项实验投入极大,他们一直源源不断地放人进来——鬼知道他们哪里弄来了那么多人!” “你改变了战术,采用温和的方式,让人逐步升级接触污染。” “在这过程中一些基因发生了变化、但肉眼没有明显表现的人,就被你挑了出来,另外处置。” “就是在这时候,聚集区被分成AB两区。” 唐泽继续说道。 “B区都是基因受损的人,你便让他们去参与污染更严重的任务。” “这样一来,B区果然出现了大量异变人体,其中许多居然没有死去,而是诞生了各种各样的异变方向。” “你就是在这时候扶持了五色石,把这些异变人体送给他们做进一步的研究。” “你是五色石的成员吗?不,哪怕名义上是,实际上也只是你单方面利用他们而已。” “他们在暗处,可以用大量不为常人接受的手段进行激进的实验,而你就要借助它们的手,研究出你想要的东西。” “在这一点上,你们所求相同。可是五色石是为了‘生存’,你是为了‘毁灭’。” 戴蒙没有反驳。 “还有吗?” “我成为B区哨兵的时候,你虽然对我有所留意,却没太多关注。因为那时候我身体太差了,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直到方栩予提出让我到A区,你才暗示了五色石继续接触我吧?” “但是我虽然一直勉强活下来了,身体却始终没有出现你想要的变化。你终于按耐不住,于是亲自在医疗区现身试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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