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看看楼倚霜的衣服,白的。 恍然大悟。 真有意思,等回去了可要好好看看这些东西,比枯燥无聊的理论有趣多了。 “难怪他叫着‘我没死’,原来如此,哈哈,被我吓到了吧!” 说完还向前跨出一条腿,右手曲起平抬,摆出一个自以为酷帅的姿势。 只是还没等他收回手,又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不像先前几个大汉那样脚步凌乱,反而有些漂浮。 是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 火红盘龙的织锦嫁衣在幽月下如凤凰展翅,金饰满头,艳丽幽绝,然而红色鸳鸯盖头下一张鲜血淋漓的脸煞白,惨白与艳红互相映衬,更添几分骇人之色。 她站在地势较高的小径上,许是没想到竟还有旁人,愣神了一瞬,旋即朝二人龇牙咧嘴,一张嘴就掉出一条手臂长的舌头,双手作出撕抓的动作,极长的指甲仿佛能轻易撕碎一个男夫。 鬼新娘。 楼倚霜默不作声唤出渡霜剑,右手揽上瑞恩希的肩膀,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本以为瑞恩希见了这张瘆人的脸会被吓得钻进他怀里,谁知瑞恩希竟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淡定。 他甚至咬了一口脆桃,含糊道:“姐姐,你妆花了。” 楼倚霜:“……” 那鬼新娘脸上流露出浓妆艳抹也盖不住的诧异,甚至下意识摸了一下脸。 要是有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恐怕还要照下镜子看看是不是妆花了。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本来就是这样画的,何谈妆花了。 鬼新娘指着瑞恩希,“臭小鬼你懂什么?” 瑞恩希嘎嘣又咬了一口桃,心想你才是鬼。 而楼倚霜在鬼新娘说话时便将渡霜剑隐下。 其实在鬼新娘听了瑞恩希的话下意识去摸脸时他便知道并非鬼神,而是装神弄鬼,只是在鬼新娘说出“臭小鬼”时才确认她对陌生的路人应当没有什么恶意。 他问:“何故装神弄鬼?” 那鬼新娘被楼倚霜浑身气势震慑住,只暗想那黑衣小鬼如此和善,这人却如此其实凌然,便老实交代:“我,我只是不想嫁到楼家,被,被做成人干!” 说着,豆大的泪珠滚下,晕开了脸上的红妆,直往地上滴,仿佛在掉血泪。 “人干?”瑞恩希小声念。 几经交涉,这女子才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我是清江镇清白人家的女儿,突然被清河县楼家强行下了聘礼,说要娶我去做楼家二公子的续弦!那嫁妆硬摆在我家中,丢都丢不掉,可那哪里是当续弦,分明是去送命!” “据我所知,清河楼氏也是大姓世家,家教森严,为何说是去送命?” 楼倚霜问。 “换做以前,这清河楼氏的姻亲当然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可今年开始,楼家二公子,已经结了十门亲!那些女子无一例外,全都没了……”女子抹了一把脸,脸上的浓妆被擦去一些,露出半张干净脸来,“若非如此,这楼家岂是我一个小门小户可以高攀的?” “镇上都传遍了,那些嫁进楼家的苦命人最后都在荒郊野外被找到,彼时已经化成人干了。” 说到这里,女子突然变得情绪激动:“我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可我爹娘还是为了那点嫁妆,硬是把我送上了花轿。”她又抹了一把泪,“我只能出此下策,在花轿上使了些手段把轿夫吓跑,不然明日一早,我就要被送入炼狱了。” 瑞恩希原本嚼着桃子,听到这里,桃子也吃不下去了。 明知是刀山火海还将女儿送过去,这父母简直是人渣。 他听得两眼水汪汪,要是老师和姐姐这样对他,他恐怕会哭得撕心裂肺。 楼倚霜在刚才的询问之后便一直哑声。 虽说他出身楼家,但已是六百年前的往事,彼时祖宅也早已无人居住。因为他步入修行之道,六百年无子嗣绵延,现在的楼氏主要是当时旁系的后代,受了楼倚霜双亲的资助,一举越身人前,也保住了楼氏世家的地位。 当时楼家家风清正,举世闻名,门客遍地,势力可左右朝纲。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六百年后的楼家竟然成了魔窟一样的存在。 “这位姑娘,可否需要我们送你归家?” 三更半夜,一个姑娘走在外面始终是不安全的。 女子却默然片刻,婉拒:“父母做出此事,已将我们儿女情份消耗殆尽……” 楼倚霜闻言,立即明白女子并不想回家和生身父母再有纠缠,便提议:“我在清河县也有些资产,不若你随我们去清河县,暂住个一年半载?” 毕竟是楼家惹出来的祸端,楼倚霜一生无有污点,也不愿楼氏背上污点,主动提出帮女子善后。 瑞恩希立马帮着说话。 “对呀对呀,你跟我们走吧。”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倒显得他们像是某些干着和黑白无常一样勾当的人。 然而女子显然并不信任,面带疑虑地上下打量二人:“你们是……?” 楼倚霜颔首:“九重山楼倚霜。” 那女子一听姓楼,立马变了脸色。
第40章 那女子霎时变了脸色,连连后退几步,踩到地面的干树枝,发出吱呀的声响。 她脸上满是戒备。 瑞恩希小脑袋瓜稍微一思考就想明白了女子为何如此反应。 她是听到楼倚霜的名字之后才变了脸色,那一定是对楼倚霜这个名字有不好的印象,而方才在她的讲述中有一个“楼家”饰演了坏蛋的角色,根据瑞恩希这段时间的学习,他差不多弄明白了东洲的姓氏,知道楼倚霜就姓楼。 那么原因显而易见,一定是她误以为楼倚霜是坏蛋楼家的人,加上方才他和楼倚霜劝女子前往清河县,她肯定误以为楼倚霜是代替楼家来捉她回去的。 但楼倚霜是个好人。 虽然楼倚霜老是捉弄他、骗他、欺负他……但他确实是个好人。 于是瑞恩希朝女子招手。 “你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他扬起一个甜甜的笑,“真哒!” “你的这个,”他指了指自己头上,“这个脏了,你要不要戴我的帽子?” 女子盖头上全是她故意撒上去的鸡血,散发着腥臭气息,粘腻难闻。 她听了瑞恩希的话之后摘下盖头,直接往旁边一扔,扔完还拍了拍手,拍掉手上不小心沾上的血。 “不用了……” “好吧。” 瑞恩希咬着大拇指,思考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放下戒备,却被楼倚霜捏着下巴拨开手指。 手指从嘴里拔出来,发出啵的一声。 瑞恩希跺了跺脚,干嘛打扰他这个大智者思考。 “我这里有干净衣服,你换一下吧。”楼倚霜从乾坤袋中取出一身新衣,递给女子。 那女子见楼倚霜虚空取物,登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揉了两下,片刻后恍然大悟:“你,你是楼家那位……” 楼倚霜轻点了下头,将衣服隔空送到女子面前。 女子咬了咬牙,又纠结了片刻,最后似乎做下了很大决心,吐出一口憋着的气,接过衣服道谢。 楼倚霜把瑞恩希转过去背对女子,自己也跟着转。 没一会,女子便唤他们。 “我换好了。这个还你。”她只换了外衣,里面的衣服还给了楼倚霜,楼倚霜也没说什么,收下后放进乾坤袋,又听那女子补充道:“我叫王照月。谢谢你们。” 瑞恩希转身过来,发现王照月不仅换了衣服,还把脸上瘆人的妆容擦拭掉了,现在看来就是一个小家碧玉的年轻姑娘。 他抢先回答:“没关系哦。” 被楼倚霜敲了个爆栗。 “是不用谢。” “哦哦。” 王照月跟在二人身后,一同进城。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能在这样一个山林中遇到天下闻名的剑道第一人。她虽不甚了解,也听过一些传闻,知道其人正直不二,虽然同为楼氏,但他几百年前就已经踏入仙途,与楼家无甚联系,看起来对楼家干的那些事情也毫不知情。 而楼倚霜身边的那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子,长相漂亮得异于常人,心地善良,最主要是他话多得可怕,一路上讲个不停,连黑暗中阴森恐怖的气氛都因此被驱散了。 实话实说,尽管说了再多理由,也不过是图一个心理慰藉,归根结底她还是在与天打赌,赌她失魂落魄时能得到一丝善意。 进城之后三人在一座宅子前驻足。 王照月悬着的心彻底安稳下来。 清江镇与清河县不远,她们时常来清河县游玩,对楼氏的家业也有所了解,这宅子的确与楼氏无关。 进去后,一个佝偻着腰的老爷子马上迎上来:“公子,您,怎么这时回来了?” 楼倚霜只说:“给这位姑娘安排一间房。” 老爷子是宅子的管家,也负责打理楼倚霜的产业,名叫赵辉,是六百年前他的小厮的后代。 赵辉看向王照月,愣了一瞬,恢复过来后应声:“好嘞,姑娘随我来。” 瑞恩希朝王照月挥挥手作别,随后跟着楼倚霜一起进了他的房间。 刚到房间,瑞恩希就如同在自己家一样扑到床上,脑袋埋进被子里,声音含糊: “好累好累好累,我的脚说它们累了。” “是么,我给你揉揉?” 瑞恩希立马坐起来,“好!不过……” “我嘴巴也有点干。你看。”他指着自己嘴巴,粉粉嫩嫩的唇瓣微张,确实是有些干了。 “那我给你泡茶?”楼倚霜任劳任怨。 “嗯嗯!” 楼倚霜身形挺拔,坐姿端庄,任谁看了都会一见倾心。茶壶在他手中犹如游龙,用灵气炙烧的热水滚滚而下,激起暗绿色茶叶幽旋,淡淡的茶香随着水汽袅袅直上,传到瑞恩希鼻前。 瑞恩希从床上滑下来,搬了根红木小板凳守着楼倚霜泡茶,下巴搁在桌面,直勾勾望着。 楼倚霜刚一沏好茶,瑞恩希就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拿茶杯,被楼倚霜躲开。 “当心烫。” 瑞恩希看着袅袅烟气,认同地点点头,便耐心等着,后来等不下去了,就开始隔空吹气,吹得烟雾乱飞。 好不容易楼倚霜说可以喝了,瑞恩希兴冲冲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好——” 一口茶水直接喷到了楼倚霜肩颈处! “……苦。” 糟了糟了。 瑞恩希自知犯错,心虚地小心放下茶杯,对了对手指。 楼倚霜猝不及防被喷了一口茶水,也是此生独一回,实在太过离谱,直接让他失魂了片刻。 而瑞恩希见楼倚霜一直没动,尽管那张温润的面庞上并没有流露出愠怒,他还是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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