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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怨种前夫

时间:2024-07-31 20:00:08  状态:完结  作者:妤芋

  裴可之不相信姜冻冬会不明白这一点。

  好比抑郁类的心理疾病,危险的从来不是晚期,而是中期。不管是无法控制的滑落时期,还是逐渐好转的攀爬阶段,都是最困难的。

  美好的愿景与期待如同五彩缤纷的蝴蝶,在气流间翩翩起舞。然而,患者却处于风暴眼,痛苦席卷他们,风撕碎了所有的色彩和生命,世界一片灰暗,蝴蝶走向死亡。

  裴可之等待姜冻冬的回答。

  他原以为姜冻冬会否认,或者证明什么——证明自己没有做那个将人推向痛苦的推手。

  可姜冻冬却问裴可之,“你不愿意吗?”

  裴可之愣了一下,笑容从他的脸庞上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沉于思考的冷漠和平静。

  许久,他想清楚了,他说,“我愿意。”

  在姜冻冬持续的注视下,裴可之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他笑着摇头,“就像我以前说的,你总是能控制一切,能让所有人都按照你的想法发展。”

  这一次,姜冻冬却找到了能够反驳他的话。“你说的控制的这点,我想了很久,我不觉得我周围人的改变是源于我的控制。”

  “我觉得,每一个想要变好的人,他们的动力是源于自己,源于他自己想要成为完整的人的期望。我在其中做的,不过是扮演一个榜样。”

  “裴可之,不是我控制人们,让人们变好,”姜冻冬认真地对裴可之说,“是人们,包括你,想要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雨越下越大,不多时,水族箱就积了快三分之一的水。裴可之望着和他只有一桌之隔的姜冻冬,忽然感知到,在和他分开的这小段时间里,姜冻冬的灵魂变得更加坚硬、更加强大了。

  肃穆的情绪在他的心底发生,但看见姜冻冬嘴边细小的饼干屑,和满脸‘对吧,我说的对吧?’小得意的表情,裴可之又失笑。

  “你是对的,冻冬。”裴可之说。


第70章 成为神(三)

  我搬走压在木桶上的石头,裴可之依次将里面的饭团拿出来。

  他手上解开捆绑柿叶的棉线,嘴上对我说,“明明操作这么简单,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会做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不出来,可不论我照着裴可之地步骤做多少次,都总差了股鲜味。偏偏这股鲜又最重要,一旦没了,鲑鱼、饭团、清酒以及柿叶的香气便难以融合,也就没有我心心念念的那种美妙的滋味了。

  “你是不是藏私了?”我狐疑地盯着裴可之,觉得这是问题的关键。

  裴可之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干嘛?开始怪起我来了?”

  “肯定是你藏私了,”我越说越觉得对,“要不然我怎么会做了几十次都没能做出来?”

  酿好的饭团正被裴可之依次放进竹盘里,对于我的指控,他淡定自若,“你这副不刁难自己,多怪罪别人的样子还真让人怀念。”

  好吧,我的确是有这样的恶习。我过去有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打游戏总是输,基本就没赢过一回儿。输得我头皮发麻,夜不能寐,气得半夜三更都要醒来破口大骂几句,‘我才不是菜狗!’

  这种糟糕的情况下,美好的品质崩塌,我丑恶的嘴脸暴露了出来。每次打游戏输了,我都会把原因归结到裴可之身上,比如怪他非要在我旁边看书,怪他在我刷分的关键时刻喝水,怪他炒菜太香了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实在没什么好怪的,就怪他呼吸了。

  总而言之,真是非常蛮横无理。也亏得裴可之脾气好,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我,包容我撒泼。

  想起过去的黑历史,我假装耳朵不行,正要背着手溜走,裴可之忽然说,“其实你那段时间游戏总是输的根本原因,是我给你找了三个职业选手绑定为你的对手陪玩,”他说,“我告诉他们,一定要每把都让你输,这样才能训练你的技术。”

  我的脚步顿住了,“……”

  我回头,难以置信地望着裴可之。他笑吟吟的,和当初听着我耍赖指责他时的样子分毫不差。我指着他的手不停颤抖,万万没想到刺客竟是枕边人!我深呼吸几次,顺气了好一会儿才能说得出话,“原来是你小子。”

  裴可之眉眼弯弯地点头。

  我大为震撼,直到现在,我才解读出当年裴可之对我微笑的含义,原来那不是‘好吧好吧,你说什么都好。’,而是‘姜冻冬,你完了。’

  想到曾经从最强王者掉到青铜,再被我永久弃用的游戏账号,我悲从中来,痛心疾首,“他妈的!裴可之,你也太心肠歹毒了!”

  裴可之恬不知耻,“过奖。”

  我险些气绝身亡。我想好了,今晚等裴可之这个狗X睡着了,我再去他房间里把他袜子的大拇指都剪个洞!让他痛不欲生!

  柿叶都被解开了,裴可之斜放着每个饭团,摆出更好看的盘。他头也不抬地对我说,“我的袜子都是可自我修复的纳米材料。”

  我,“……”没有关系,我在你的脸上画王八!

  “这种报复手段太幼稚了。”

  我,“……”那就趁你睡了给你剃个地中海!

  裴可之挽了挽耳边的长发,不甚在意地说,“其实我无所谓,假发的款式很多。”

  我,“……”好烦,放弃了。

  “孺子可教也。”裴可之满意地点头。

  我心如死灰,“好想宰了你,裴可之。”

  “那你就想吧。”裴可之微笑。

  我恨恨离开,走去厨房端另一半准备好的三文鱼刺身。我暗自记下这次没吵赢的吵嘴,打算今后找个事儿借题发挥,无理取闹,气死裴可之。

  但在我吃下饭团的第一口,我当即选择放下仇恨。

  混入了清酒的柿叶醋汁饭团微微发酸,米香更浓。鲑鱼的油脂浸入软糯的米饭中,增加了口感的层次感和丰富性。配合烘烤后微微苦涩的乌龙茶,饭团的咸鲜风味恰到好处,不至于腻人。

  这就是我这几年来心心念念的滋味!

  我高兴地一块接着一块,完全停不下来。直到吃了半盘,才意犹未尽地放慢速度。当初我就不应该和裴可之结婚,而是和他做的柿叶醋汁饭团结婚。我想。可惜我现在老了,没有结婚的激情了,要不然我还真想去民政局登记。

  我和裴可之在院子里支起小桌,面对着面吃饭,背后是梧桐树和已然被雨灌满的水族箱。梧桐掉光了叶子,散发着沉重的木味儿。裴可之抬头,说梧桐的枝桠太密了,压得太低了,得修剪。

  我咬着筷子,不确定,“我想让它自然生长。”

  “我只剪会影响它生长的部分,”裴可之捻着横斜在他头顶上的细枝说,“分的枝太多了,往下长太多,就没法再向上冒了。”

  我被他说服了。不仅是厨艺,裴可之同样擅长园艺。以前我和裴可之的住房后面是一大片草坪和花圃,都是他在打理。

  每到秋天,草坪枯黄,裴可之会特点把落叶堆扫到空地上,为来年的新草备足养料。通常这个时候,我最爱做的事就是午后躺在那堆叶子上晒太阳。叶子很蓬松,带着树木特有的清新与馥郁,压在身下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可惜我现在的养老小屋太小了,院子里只有一棵梧桐树。

  裴可之询问我最近都做了些什么。

  我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我先是参加了个工作上的聚会,然后陪莫亚蒂度假去了,接着又是陈丹来找我,和他一起泡温泉。

  “你的生活还挺丰富多彩的。”裴可之评价道。

  “那确实!”我也没想到我退休后还能有这么多活动。本来我以为我的养老生活应该是待在家里,慢慢悠悠地打发着时间,一年到头可能最多就那么两三个朋友来找我。

  “你生活不也挺丰富的?现在到处露营冒险。”我说。

  裴可之闻言,笑了笑,没说什么。

  嚼着最后一块粘着芥末鲑鱼片,我听见他问我,“如果我找到Ouroboros,找到圣人,你会愿意拥有更长的寿命吗?”

  他问得很突然,以至于我愣了一下,咔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我的舌苔破皮、渗血,血的铁锈味一下炸开,芥末的辣再度放大了伤口的疼,我懵了一下,随即吃痛地捂住嘴,“圣人那里可没有永生的方法。怎么突然说这种蠢话?”我瞪向裴可之,仔细辨别他的神情。

  裴可之匆匆起身,给我拿口腔消炎药来。他站在我的面前,让我张开嘴,对着我的伤口喷了喷,“你别急,”他哭笑不得地说,“不是永生,我从不会做那种愚蠢的梦。”

  他说,“我是指让你拿回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谈到我的寿命问题。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含着药,大着舌头,匪夷所思地问他。

  “我从来不相信你真的甘于偏居一隅。”裴可之说。

  “我退休了,裴可之。”我说。

  裴可之伸出手捏住我的嘴,让我安静下来,“我知道,你听我说完,冻冬。”

  他平静地说,“我知道,你其实还有很多可能性想去尝试,还有很多主张和策略想去实践,但你老了,你没有太多时间了,你清楚地明白年轻人正在走向成熟,明白这个时代正在蜕变。为了走得更远,你告诉自己,你的首要任务不再是践行自我,而是把船舵交给后人。”

  “但如果再多给你一点时间,如果你的平均寿命仍是一百六十,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你也会这么想,尤其是独处时,会经常这么想,对吗?”他看向我,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不带任何笑意时,就如同一面镜子,冷酷地反射着所有人最真实的一面。

  消炎药的苦涩冲走了鲑鱼的醇香和鲜美,霸占着我的整个口腔空间。舌头还痛着,这次咬到了舌根,没个两天肯定是好不了了,我垂下眼,无奈地向凝视着我的裴可之承认,“是这样没错。”

  裴可之总好像能理解有关我的全部。甚至是很私人、有关性别与身份认同的隐私情绪与认知,他好像都能理解——能跨越不同的出生、性别、立场、人生去完完全全地理解我。

  至今为止,我仍不确定,这是事实本就如此,还是他给我营造的错觉。

  “既然这样,回到我的问题,你会愿意拥有更长的寿命吗?或者说,你会愿意重新拥有你本就该有的寿命吗?”他笑起来,再次问我,仿佛胜券在握。

  我望着他,感到啼笑皆非。这么多年过去,裴可之还是没有放弃让我参与到寻找Ouroboros的旅途中。或许是孤独,或许是想要认同,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裴可之总会游说我和他一起去寻找Ouroboros。

  可我从来都不需要Ouroboros,也不需要圣人的指引。

  “裴可之,这个世界上可从不存在什么‘本就该’。”我笑着摇头,“我不会愿意。作为人,作为我,顺从我的生命,自然地死去,是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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