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融顿住脚步。 “对我来说, 你只是林融, 是不是先天灵体并没有关系,我等的人, 叫林融,我等他成为救我, 而不是等什么先天灵体。” 任闲摇摇晃晃起身,跟着林融走到门口。 “我一直很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你好像不记得了,我说过我们早该认识,但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任闲道,“我以前更熟悉的是你大师兄。” 林融没太听懂,难以理解:“你认识白水迹?” “……不是他, 他不配。”任闲顿了顿,“你失忆了你不知道,我认识的是失忆前的林融——轩紫剑宗的林融,贺怀霄的师弟。” 林融心神俱震:“轩……轩紫剑宗?” 这个宗门名字他明明是第一次听说, 却又好像很熟悉。 失忆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荒谬,林融却如醍醐灌顶, 自己为何与震雷宗格格不入的游离感,古怪的吐纳法……一切都有了解释。 林融:“果然我讨厌白水迹是有理由的。” 不在震雷宗,林融才不会叫白水迹一声师兄给他占便宜。 任闲没想过林融会这么快接受,他推测震雷宗大概是对林融做了什么,虽然他手中有庚玄镜,可以通彻明心,窥见真假虚妄,但也只是检验神魂,不能治本。 比如现在的他在毒效发作的时候,是可以用庚玄镜让他冷静下来,但也只是暂时的压制;再比如现在失忆的林融,固然能用庚玄镜搜索找出神魂经历过的记忆,但并不能让林融真的回忆起自己的过去。 庚玄镜有天衍宗太上长老夏侯泰的标记,贸然使用对任闲来说有一定的风险,有可能会被夏侯泰找到,根据留在庚玄镜破碎虚空直接把他带回中州。 正是为了防止这一情况出现,他才在湘汀州与觉雨假意周旋拿到雨瑟水精,用来掩盖使用庚玄镜时触发的气息。 如今他手中的雨瑟水精已被消耗得只剩薄薄的一片,只能支撑庚玄镜再开启一次了。 原本任闲是打算等自己真正化神了再使用。 任闲手里捏着薄如蝉翼的雨瑟水精,阳光从中穿过,粼粼波光映到石壁上。 曾又夏的残魂搜索是在林融这里断掉的,任闲没有搜索过林融的神魂,但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贺怀霄曾说过,他的小师弟经脉不畅丹田有隙,若不是被鉴为先天灵体,根本不可能收入门中。 真正有修炼天赋的人,怎么可能会像普通凡人一样?任闲又不是没有见过先天灵体等其他各类体质天才,以他的见识来看,林融平日的表现,确实不像那些天才。 有顾雪洄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稍加对比就能发现林融确实不如顾雪洄。 林融说的那些,任闲早就猜到了,他甚至有一个惊世骇俗的猜测—— 曾又夏的残魂就在林融身上。 一缕即将大乘的修士残魂对一个普通的、不能修炼的凡人影响有多大? “我其实一直很担心你能不能接受,我任闲自认光明磊落,却要对你隐瞒诸多,愧对这十年你对我的照顾。” 林融还以为他是在愧疚失忆一事。 “无妨,任大哥也是为了我好,若是一早告诉我,我怕是憋不住自己就露马脚了。” 不仅仅是这个。 任闲摇头,他以前搜寻过林融叔婶的神魂,知道林融过的是什么苦日子,这对叔婶是真的不把林融当人看待,若不是林融奋力一搏离开小村子,这会儿已经是一抔黄土。 庚玄镜搜魂失忆,让林氏夫妇忘记过往,对林融的态度转变,而这边的林融正好失忆了,一切竟然像一块拼图,阴差阳错拼合完整。 “我想知道我以前的事,任大哥能告诉我吗?” “你能接受?” 任闲有些犹豫,他不是没有想过要用庚玄镜搜寻林融的神魂,最后还是想到他这个伪化神无法完全掌控庚玄镜,很可能会对林融的神魂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才作罢。 “我可以接受,这是我自己的经历,我觉得有资格知道,我需要完全了解我自己……”林融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管我是不是真正的先天灵体,我始终是我,这是无法改变的。” 薄薄的雨瑟水精融化渗入镜面,拨开水面涟漪,一个杏眼少年在镜中微笑。 任闲手指掐诀施法点了点,镜面涟漪层层,镜中画面变换,变成浮云崖满是红花的香愈木林。 时光倒流回林融以前在轩紫剑宗的日子。 羽台峰上与贺怀霄一同聆听贺石顾雪洄的教导,在学堂与其他师兄弟练剑对打,乘坐云鹤在云间穿梭飞行,与贺怀霄顾雪洄走在云鹤城的街道中,狭路相逢白水迹卢秋心等人…… 以及严天瑞带着震雷宗众人点名要轩紫剑宗交出林融。 林融对这些完全没有记忆,却还是在看到自己离开贺石的屋子躺下后,哭得不成声。 等他再次睁眼醒来,贺怀霄和顾雪洄对他来说就是陌生人了。 有过相似经历的任闲拍了拍林融的肩膀:“没事的,你那个小师叔可不是一般人,你大师兄有他护着,不会有事的。” 林融抽噎得厉害,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即使想不起来具体经过,他光是看到画面,就抽痛得难受,更难受的是,他没有送别贺石最后一面,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成为震雷宗的弟子。 后面还有林融拜入轩紫剑宗的时候被顾雪洄认定为先天灵体的画面,任闲看到这一幕不禁点了点庚玄镜。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林融紧张问道。 “没什么,”任闲思索道,“看来你这个体质改造实在成功,竟然连真正的先天灵体也辨不出真伪。” 曾又夏的一缕残魂从中州游荡到长山州,为这个原本要做一辈子泥腿子的少年带来另一种可能。 修士在筑基以前能学的法术太少,顾雪洄真正教给林融的只有一个吐纳法,当时林融丹田有隙,就算是察觉到异样,顾雪洄也没有真正怀疑过林融的体质有异。 庚玄镜中的画面一再变换,林融的面孔轮廓逐渐模糊,一道红色的血痕在眉心显现出来。 任闲直愣愣地望着镜面中的人影,尽管模糊,却能完全看出不是林融,而是一个头戴玉冠的女修。 这就是天衍宗浩荡峰峰主曾又夏。 画面一转,是滚滚劫云,一道一道粗壮的天雷接连劈下。 曾又夏早已做好渡劫的准备,不急不忙应对。 浩荡峰本就以体魄锤炼见长,渡劫的天雷用来锤炼己身再好不过。 正面迎接天雷,天雷没有伤到曾又夏分毫,她额发微动,肌体晶莹闪烁,反而于无尽的雷海中英气勃勃,意气风发。 “来!”女修喝道。 雷霆潮水般将曾又夏淹没,汹涌电光将这一方天地照亮得如同白昼,曾又夏像一片浮萍在雷海中跌宕起伏。 她的外表已经被天雷劈打得焦黑,狼狈不已,唯有一双眼睛神光湛湛,透过庚玄镜望了出来。 “师尊——” 任闲再也忍不住,跪了下来,手指颤抖。 曾又夏明明是成功渡过大乘天劫,为何会陨落? 以天雷洗礼肉身获得新生,渡过大乘天天劫的曾又夏躯体更加强大,焦黑的表皮簌簌脱落,新生出来的皮肉强悍无比,辉光闪烁。 曾又夏屹立于天地间,静待天劫退却。 任闲握紧拳头,眼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幕——马上,曾又夏就要死了。 “轰!” 高天之上,雷霆响动,阴沉沉的劫云翻滚,如同万马奔腾浩浩荡荡冲向曾又夏! 任闲目眦尽裂,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 有一双灰白色的巨大手掌在劫云后面,推着劫云沉沉往下压。还未完全消散的劫云落下,这次不是天雷,而是一道虚影。 一道人形虚影! 雷光缭绕,电芒交织,如同神灵带着天道意志从劫云中降落,冲向曾又夏。 这根本不是以淬炼为目的的正常天劫! 曾又夏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不敢马虎,拼尽全力与这道人影交战起来。 这道虚影汲取天劫余威,借助天雷之力不断轰向曾又夏,把她打得血肉横飞,骨头碎了大半。 已经晋升大乘的曾又夏怒吼,浑身骨头噼啪作响快速复原肉身,双手握拳挥向虚影。 她是浩荡峰峰主,身体锤炼到极致,无需神兵利刃,徒手应战一样无惧! “轰——” 曾又夏一拳砸碎虚影,雷光消散,残留的几丝劫云如雾如烟。 渡劫成功后又经历大战,纵然损耗巨大,曾又夏还是受益匪浅,她斗志昂扬打算找个地方继续巩固,待修养好了再追踪幕后黑手。 “师尊!” 庚玄镜外,任闲大喊出声。 曾又夏明明死了,他早就知道结果,却还是喊了出来。 那双灰白色的巨大手掌从云上落下,双手合十包住曾又夏。 大掌遮天蔽日,将曾又夏完全困住,强悍的□□难以磨灭,于是大掌抽出一根手指,点在曾又夏的眉心。 神魂灼烧,曾又夏瞪眼张嘴,无声呐喊。 这不是强悍的肉身所能抵抗的痛苦,在最后一丝神魂湮灭之前,曾又夏抬起自己的手,极其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 这是她的最后一击,体内强壮的经脉寸寸断裂,成丝成线,五脏六腑研磨成肉酱泥渣,再也无法修补。 能在天衍宗内对七大传承之一的大乘期浩荡峰峰主出手,而且还是呈碾压之势,逼得曾又夏死前自毁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肉身…… 任闲浑身发冷,不敢深思。 至此,最后一点雨瑟水精用完,庚玄镜内的画面剧烈波动闪烁。 “糟了!”任闲脸色一变,拉起林融就往外跑,“快走!” 被夏侯泰发现了! 庚玄镜内伸出一只手来,莫大恐怖的渡劫期威压降临。 太迟了,不仅仅是林融,任闲同样被这威压压得喘不过气来,寸步难行只想在原地匍匐跪下。 庚玄镜内还有曾又夏的最后一缕残魂,她已经没有自主的神智,虚弱到吹一口气就会消散。 夏侯泰破碎虚空的手一伸出来抓人,这缕神魂瑟缩了一下,而后看到镜面外的景象。 那两个人影之一她很熟悉。 是很久以前曾经跪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给她递上拜师茶的徒弟;是在她倒下时,神魂还未完全消散,第一个冲到她面前喊她的徒弟;是到现在,仍旧不相信她堕魔执意为她洗清冤屈的徒弟…… 不愧是她亲手教的浩荡峰首席大弟子! “快……快走!” 最后一缕神魂燃烧自身,爆发强烈的光芒,拦住夏侯泰的手。 轰隆隆隆—— 位于山体中的狭小洞府由普通的岩石凿开,岂能经受得住渡劫期出手和大乘期残魂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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