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梦三生……” “……” 这是什么声音??? 江逾白猛地睁眼,僵硬地偏过头去寻找声响来源。 他疑惑撑起身体凑近大鱼面前,大鱼鬓角处翘起的发梢剐蹭得他耳尖发痒。 “黎纤,你醒着吗?”江逾白问道。 回应他的只有轻快的音调。 他从挂在床柱的布袋里掏出一颗琉璃珠。珠子玉润剔透的光拂过大鱼的长睫,鼻梁,停在嘴角处。 只见,黎纤唇瓣微微阖动,嗓音里溢出断断续续的几个音节。 可,虽然只有零星三两句,江逾白也听出这是晚间在陈府听来的。 小奶音哼出的歌谣别有滋味。 明明是凄清悱恻的,哀愁萧瑟的音调。大鱼却吟唱得畅快欢乐。 这条生在上古时的大野鱼,万般聪慧,词句记得也一字不漏。 一曲终了,一曲又起。 靡靡之音被他哼得澄澈纯净。 江逾白先是被黎纤此番举动惊到,片刻后只觉新奇有趣。 就在这一席窄榻上听了小半宿的曲。 **** 次日一早,雄鸡报晓声划破天际。 朝阳冉冉升起,晨霾徐徐散开。 江逾白端着早饭进门时,就看见黎纤只着内衫盘腿坐在小榻中央。 眼神惺忪,表情怔愣,手中捧着古铜镜,不知在琢磨什么。 直到江逾白坐到他跟前时,把碗磕哒在床沿发出响儿时,才有所反应。 “白白。”黎纤迷茫着开口:“不知道为什么,我喉咙有些痛。” 他边说边去摸自己的脖子,薄嫩的肌肤下有一个小小凸起。 “你看,这里鼓起来了。” “那是你的喉结。”江逾白拍开他的手,抽掉铜镜:“本来就长在那里的。” 说着牵起黎纤的手放到自己的喉咙上:“你的,同我的一样。” 他面上不显,心里快被大鱼笑死,同时也想起这失忆的傻鱼上岸十几天也就只照过一回镜子,怕是连自己的模样都没看全。 “哦。”黎纤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江逾白的喉结,心道:不一样的,我的没有白白的大。 江逾白盛了碗粥吹凉后递到黎纤手里,见他还是蔫蔫的样子,逗弄道:“刚才,莫不是...在怀疑是我捏的?” “才没有呐!”大鱼赶忙摇头否认。 ***** 用过早饭后,四人瘫坐在一座小茶棚内。 前后是两排被雄浑剑气所毁的破烂食摊。不过现在这些‘产业’已经统统归到江少主名下了 和尚玄芜眯眼入定,无意识地拨动手腕上的檀木珠串。 黎纤边啜着不知名的山茶水,边做今天的第一项功课——两百道术算题。还时不时地从手边木盘里摸两个酥皮馍馍来吃。 江逾白从袖中抽出一张薄纸,平铺于四方木桌上。 他朝黎纤借了只紫毫毛笔,又向容舟借了弟子印。 转弯运笔,于纸张上行云流水地写了排小字。 署名、落印、封缄后匆匆地附在传讯玉简上。 捏指成诀,碧莹莹的玉简应召起飞,向南而去数千里。 “做什么事要那般着急?火燎屁股了?”容舟懒洋洋地发问。 江逾白直言回答:“报了三十节凝神课。” 容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阮欺长老......主讲的凝神课吗?” 江逾白不以为意,淡然道:“对啊。” “什么?”容舟惊道:“你疯了吗?” “当然没有。”江逾白反驳:“又不是我去上。” 容舟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哎,你最后的署名...好像是我的名讳。还盖了我的红章。” 他气息不稳,惊恐道:“你写了什么??难不成是给我报的课程。” 江逾白解释道:“对。” “你是在没有先辈引导的情况下,入境元婴阶。初期极可能道心不稳,或经脉滞阻、或元气逸散。” “……此时不该一昧地寻求进阶,应当上几节凝心课,来修身养性,静心凝神。” 江逾白明明字字珠玑,但落在容舟耳朵里这些句子都变成了叽里咕噜,哇哩哇啦。 容舟想说道理我都懂,但我真的做不到啊,他向天望去,眼神迷离空茫。 ...... 在归元剑派,对于元婴期以下的修士,阮欺的凝神课是每季度都有的必修课。 因为南境无冬月,所以春困秋乏夏打盹绝对可以概括弟子们上凝神课的全部状态。 除了困乏无聊以外,还有诸如溜号罚站,说话罚诵,动手罚抄等等大小规矩。 …… 容舟只是想想就反胃得要命,但也知道自己如今初入元婴,境界不稳,应先清心养魂,后闭关苦练。 半晌后,容舟仰天长叹几声,算是接受了即将来临的一整月苦难日子。 虽然接受,却也动起小心思:自己在外多晃荡些日子,晚回山中几天,能拖拉多少天就拖多少天,到时…… “来时听说阮长老近日去水云门讲学,近期的课都由碧落峰的大师姐暂代。”江逾白幽幽开口,扯回容舟浮沉翻涌的思绪。 听得此言,容舟表情骤变,眼中燃起一簇兴奋的火苗。 江逾白从桌上仅剩的几颗灵石中拨了两块给他。 “你如今境况不适宜御剑疾行。” 他用下巴冲城门口的方向点了点:“那边有几辆载货的牛车,你雇一辆上路吧。” 容舟抬眼撇去,嘴角抽动,想要拒绝,思量再三后终是把灵石揣进口袋。 然后开始喋喋不休: “你回流月城取无妄的时候,若是城主府管事的藏匿不给,就拿你归元山少主的身份压他们……” “麒麟书院那几个倒霉玩意儿找你麻烦的时候你就给我写信,等我闭关出来……” “不要别人说什么,你都不反驳......” “别动不动就江白莲上身......” 他从破晓时一直说到晌午,城门口的拉客的牛车满了几辆。 江逾白及时打断他:“再不走,就要买站票了。” 然后他又道:“琼林宴时再见。” 这句话既是告别又是约定。 容舟不再说话,静默半晌后,趁着起身间隙,给了黎纤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 脚步声与熟悉的吐纳声远去。 他走到城门口,与车夫讨价还价一番,翻身跃上牛车。与要去临村的屠户挤在一处。 艳阳高照下,车夫吆喝两声,超载的牛车向南驶去,缓慢地消失在江逾白的视野里。 .........
第53章 **** 木盘里空空如也, 连馍馍的半点酥屑残渣都没留下。 黎纤心满意足地舔舔嘴角,之后乖乖地告诉江逾白他吃饱了。 不似容舟离去时对几人的喋喋不休、长篇大论。 江逾白携黎纤起身,正琢磨着如何同玄芜道谢、作别。就见玄芜从宽大袖口里掏出两颗下品灵石:“这是我的车马费。” 无妄不在身边, 无论去流月小城还是回太乙学院都必须得搭车上路。 江逾白当即明了,这和尚是要跟着他一起走。 只是, 不知是何缘由...... “山高水长, 我与大师既不同道路, 何不就此别过。”江逾白试探道。 “你怎知不同路?”玄芜驳他:“我也要去流月城。’’ ‘‘接下来还要去太乙书宫。” “去流月小城见老相好。” “去太乙书宫会俏佳人。” 和尚三下五除二地堵住江逾白接下来的疑问。 **** **** 黄牛车哒哒哒地晃荡在田野乡间。 两头体格壮硕的老黄牛并驾齐驱,时不时地就要停下来喝水吃草。 由于是往流月城方向的最末一班车, 木板车的草垛上只零星坐了几个人。 江逾白领着黎纤靠在边角, 捋平手中纸册, 开始批改黎纤今日的术算功课。 净皮生宣纸上排满水墨小字, 江逾白一目十行, 急速扫完。 不出所料,如往常一般,半点错处也没有。 本来想还考他背书,但顾虑他早晨嗓子痛就免掉了,顺便喂他吃进两粒润喉清肺的薄荷糖。 黎纤含下后,吧嗒了两下嘴, 蹙眉道:“不太好吃,凉凉涩涩的。” “那也得吃,谁让你昨晚大半夜唱曲的。”江逾白语气严肃, 眉眼间却俱是调侃之色。 黎纤歪头,凝视江逾白,好像在怀疑他所言真假。 碧空皎云下, 所过之处皆是草木繁盛,茂密成荫, 影影倬倬地遮在二人头顶。 和风拂过,三两片半青不黄的樟木叶子脱离枝杈,打着旋悠悠哉哉地飘到江少主的玄玉冠上。 大鱼边咯咯地笑起来,边抬手帮他拂落这几片青黄叶子 “那我唱的好听吗?”他问道,显然已经相信了江逾白。 “好听。”江逾白心口如一:“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曲子了。” 大鱼撑起身子,猛地凑地江逾白耳边,悄悄道:“那我今晚也给白白唱。” 他眉眼弯弯,挂着明媚笑意。巴掌大的脸溢出欣喜欢快。 江逾白揉揉自己略泛青乌的眼圈,朗声应下:“好。” **** “江少主,现在怎地还有心思听曲子。”本来四仰八叉躺在草垛中间的玄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二人面前。 “为何没有?”江逾白问道。只觉这和尚大概是要么又犯疯病了,要么是又想骗钱了。 “你需要找到你丢失的骨头。”玄芜难得一本正经。 看吧,果不其然是又想骗钱。 江逾白没心思与他逗趣,无所谓道:“骨头,哪一根?何时没有的?我又该去哪把它拿回来。” “右侧胸腔,第三根。” “你出生时便没有。” “得去东边的魂都拿回来。” 和尚一口气说完,姿态吊儿郎当,语气却分外认真。 “......” 江逾白沉默半晌后,试探着开口:“大师...是,是渡厄城的推销差役?” 渡厄城,虽在漪澜大陆的东部,却不属于此方空间,乃是界外之地。 也是所有生魂死魄的聚集场所。 人死之后,魂魄出窍,于月悬中空之时,无意识地前往不属于此界的魂都。重制命盘定数,等待转世轮回。 故而,此城又名魂都。俗世之人也常称其为‘幽冥鬼都’。 这‘鬼地方’向来不准凡界修士踏入。可近十几年来,执舵人大改规章制度,不但允许各种境界的修士随意进入。 甚至……还会在雇佣一些个能言善道的修士到处推广传播。 引来大批有钱的凡尘修士观光游览。更有大把胆大包天的商贩在鬼城门口摆摊贩卖诸如桃木剑,菩提子等辟邪圣物。 此刻,江逾白便是怀疑玄芜收了渡厄城的佣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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