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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望海推开隔间的门，坐到马桶上，他进入天空灯塔游戏。 --- 蓝眼睛拉着他的手，他们走在游戏中银色忘川海边。海滨沙滩上巨幕露天影院播放着《泰坦尼克号》片段。 蓝眼睛问：“你喜欢这电影？” “嗯。” 蓝眼睛说：“我不喜欢悲剧。死亡剥夺了他们的可能性。可能性最重要。” 程望海看着对话框里蓝眼睛的话，他想起山城警察局早就给他父亲哥哥开了死亡证明，杨雪不信。她一直活在过去。让他继承哥哥的名字。有时候杨雪叫着他的名字就会大哭起来，有时候程望海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好像在扮演一个角色用来构筑她的幻觉。到最后，这个幻觉成了支撑他们两个人的唯一东西。 程望海叹了口气，说：“没有可能，存有希望，就是幻觉。” 蓝眼睛说：“照你的说法，你是我的幻觉。” “我？”程望海问。 蓝眼睛说：“爱是真实的幻觉。” 程望海盯着屏幕上的字，不知道如何回复。就像以往蓝眼睛对他的各种表白时一样。D23的面具戴久了，好像面具已经长在他脸上，无法撕下。程望海立刻转移话题说：“涨潮了。” 蓝眼睛握紧他的手，说：“小笨蛋，跟我来。” 汇入海口的跨海大桥闪着红色的光芒，蓝眼睛将一个圆形的镜子贴在桥柱外边，按动了桥上的一个隐藏机关。“咚——”一声，两个人坠入一个棕色石砖砌成的狭长盘旋向下的地下通道，每隔三五米就有一个火炬发出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一段台阶。 他们走五百多个台阶，到达一个洞口。洞四面全部都是玻璃，巨大的水母穿梭在他们的头顶发出动人心魄的蓝紫色荧光，成群的鲨鱼来回穿行。 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提示语：【进入实界，请选择面具。】
第6章 九龙不夜城 程望海戴上面具，视域焕然一新。 刚才的场景突然变成了一个金色的赌场，排山倒海的老虎机鳞次栉比的排列着。老虎机“吱吱——”作响，头戴面具的虚拟人物在金色的大厅里拥挤穿行。人声鼎沸，巨大的噪音里夹杂着外国口音。人群激情澎湃的对着轮盘欢呼雀跃，他们头上金币数目高的吓人。 程望海指着一个坐在转盘旁边的角色，说：“你看那个人的金币数。” 蓝眼睛细数道：“十万，百万，千万......换算成现金，有五亿。咱们把金币设为隐藏模式，我们这点钱在这...太显眼。” 不远处，赌场工作人员陆续带着胸口别着金色三角的虚拟人物进了吧台后面的门。苏以萧打开游戏包，找到之前在灯塔银行收割的金色三角，点击佩戴，他们的胸前也显示出金光闪闪的标识。 一个穿着低胸赌场制服的卷发女人突然挺着傲人身材朝他们走来，烈焰红唇朝他们露出诱人微笑。她把宣传薄幕打开划着里面制作精美的会员明细，说“黄金贵宾，您好！要我给您介绍一下我们的钻石VIP项目吗？” 蓝眼睛说：“好！” 他们跟着女人坐电梯下降十多层，进入一个像是钻石切面般的圆形穹顶影院里。穹顶被分割蔚无数个小窗口，那里有成千上万真人面孔在动。程望海环视周围观赏角色头顶金币金额都富可敌国，他不禁攥紧拳头。 蓝眼睛问：“这怎么玩？” “这是‘角色’拍卖。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甚至可以单线联络”女人指着楼梯两边的成排的小显示屏说，“五分钟十万美元。” “这么贵......这里不像是在玩游戏。”程望海皱着眉头打字道。 蓝眼睛说：“暗网交易。” 程望海从手机屏幕里拔出头来，他看一眼窗外苏以萧，苏以萧也正神色凝重的坐在台阶上。 手机剧烈的震动几下，程望海低下头看到游戏中几个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手持枪朝他们扫射，人流四处逃散。 “就是他们！给我抓起来！”制服男喊道，“那两块金星就是报备丢失的，他们不是我们的人！” 蓝眼睛拉着他朝电梯跑去。红色的警光灯四闪，电梯停运。电梯旁的玻璃后，一条鲨鱼从水中游过。子弹一颗颗的朝他们飞来，击中了玻璃，洞中喷涌着水。 “现在怎么办？”程望海问。 蓝眼睛说：“永远要有备选方案。屏息潜泳你能坚持多久？” “两分钟。”程望海说。 “那一百米没问题。”蓝眼睛说。 蓝眼睛举起电梯旁的垃圾桶砸向子弹穿过的玻璃空洞，大水漫贯进来，他们逆着水流通过破碎的玻璃，潜入深海。 世界似乎突然安静下来，程望海抬头看着遥远的上空，有一道微弱的光一闪一闪，蓝眼睛推了推他，指了指那光线。 他们朝着那光点游上去。生命血值迅速下降。程望海攥紧发青手指，如果在这里挂了，他没有足够的钱继续充值这场维系这场梦。他看着D23摆动的手臂慢慢的垂下来。 突然一道黑影袭来，是苏以萧的坐骑天马，它眨着绿色荧光眼睛靠近他。 程望海看到蓝眼睛朝他伸手，程望海伸出手，蓝眼睛攥紧他的手。 “噗”一声，怪兽带着他二人冲出水面，重获生机。程望海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几分钟像是过了半个世纪。蓝眼睛跳起来猛亲了怪兽一口，又跑来亲他的脸颊。蓝眼睛似乎没有停手之意，他开始解D23的衣服。 程望海把手机放进口袋，试图不去看这一幕。可是苏以萧每换一个新动作，手机就会震一下打断程望海的游离。 程望海瞥一眼手机屏幕，仿佛苏以萧眼睛直勾勾的注视他的眼睛，程望海紧紧抓住他的背......程望海想着苏以萧的脸，D63号玩家的样子像是和苏以萧重合在一起...... 在天空灯塔游戏里，这样的场景发生了无数次...他们在游戏中，沿着马路、铁桥、胡同穿行在这座光怪陆离的虚拟城市里。连绵起伏的山坡、河流、纵横交错的路，永远在爬坡和下坡之间交替、此起彼伏。 那里是属于他们的城市。 九龙不夜城。 ---
第7章 你认识我 程望海心脏“突突”跳着，他跑出卫生间回到座位上，他望着窗外苏以萧脸上得意的坏笑。 程望海像是看一个非常遥远的人，那个人像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在他梦中无限循环。 突然苏全从对面店里走出来，他冲着苏以萧的腿踢了一脚，嘴里絮絮叨叨。 程望海盯着窗外，说：“郑氏集团的打手。催我搬家的就是他。” “他，”许晓晴揉揉发红的鼻子说，“是苏以萧爸爸。” “我知道。”程望海拽着书包，大脑一片空白。他像突然从天空灯塔游戏中被硬生生的拽了出来，浑身疼痛的坐上回家的公交。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景色已经不是山城城区，郊区沿街那些胡同、筒子楼、阴暗潮湿的破旧小区以及四处被推倒的房子和建筑工地的灰尘漫布像是一个个早已不和时代相契合的脓疮。 下车，远远望去，就只有他家的平房在一群倒落残败的建筑垃圾中竖立着，方圆一百平米的邻居都被房地产公司的走狗们拿钱打发走。郑氏集团要在这里盖娱乐城、电玩城、洗浴中心。 程望海心情沉重的走到家门前，门上又被泼了油漆。他推开门，他的狗满身是血的一动不动在门后躺着，它的眼睛绝望的看着天空。杨雪蜷缩着背站在院子枣树下，她回过头来，浑浊的眼里漫出仇恨的怨气。 “那帮人又来了？”程望海问。 “只要我活着，这房子谁也别想拆！”杨雪咬牙切齿道。 程望海挺直腰板，扶着杨雪进屋，一片漆黑。他按开关，没电。他从抽屉里找出蜡烛，点燃照亮灰色的水泥地、斑驳的墙皮、发黑的灶台。冰箱里的东西发出一股腐臭的味道，他从门后的大缸里舀水倒进泡面桶里。 杨雪坐在桌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存折说：“去买个发电机。” 杨雪眼睛落到墙壁上的全家福照片上，杨雪和程江两人拉着真正的程望海，他们三个人对着镜头快乐的笑着，而他那时还在杨雪肚子里，只是一颗未命名的种子。杨雪凝视照片，满是皱纹的脸在烛光下露出欣慰的笑容。 程望海接过存折，盯着那仅剩的三位数，说：“妈，钱不够。” “你爸你哥回来的时候，这个家要在。”杨雪说。 程望海戳着硬邦邦的面团，小心翼翼的问：“他们还会回来吗？” 杨雪突然尖叫了一声道：“当然！他们一定会回来！我一定能找到他们！” “妈...他们不会回来了，他们已经死了。我们搬家吧，妈妈。” “啪——”一声，一个巴掌硬生生的落到程望海脸上。 “你不许说你爸你哥坏话！”杨雪眼睛猩红、嘴唇颤抖的喊道，“一个字都不许说！” 不能流眼泪。 程望海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他喉咙发干，眼睛发酸，胸腔紧紧收缩着，像是吃掉一堆石头。 杨雪抹掉脸上的泪痕，讥讽道：“你永远比不上他。你哥哥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孩子。他从来不和我顶嘴。” 程望海胃部紧紧的缠绕在一起，他绷着脸不让发红的眼睛落下泪来，他忍了又忍，点头说：“嗯。” 程望海缓慢的走，不敢踏出声音，他钻进狭小的房间，握着手机的手不停颤抖。唯一的光源把他的身影投射在整面墙上，蚊子围着手机“嗡嗡”作响，程望海闻到一股腐败的臭味从客厅传来，家里的粮食霉变的越来越厉害。 没有电，他再怎么收拾，这个家也永远干净不了。 永远肮脏。 他低头盯着天空灯塔游戏，如果把这个账号卖了，也许可以凑钱给家里换一台新的发电机。妈妈可以吃上热的饭，然后继续做她的梦。这个家也能收拾干净。 程望海打开天空灯塔游戏，翻看苏以萧自言自语的留言框，颤抖的手逐渐平静下来。 --- “你终于上线，D23。”蓝眼睛说，“你是不喜欢和我亲热吗？每次你都会躲开或者下线。” “在这里你对我做任何事，我都感觉不到。我不是游戏角色。”程望海回答。 蓝眼睛说：“我知道，我这样做的目的不是生理上的亲近你。” “那是什么？”程望海问。 “我亲近你，代表的是意义。” “意义？”程望海问。 “你是我的爱人。” “见到我，你会失望。” “没有见你怎么知道？你要是担心不安全，可以带上朋友一起见我。去什么地方你来定。” 程望海说，“见面会幻灭。你认识我。” 蓝眼睛问：“我认识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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