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应了句“没有”,又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扶光语气懒散:“先替那位日记主人完成一半的遗愿。” 浓郁得仿佛透不进光的黑暗中,那道细长的光弦愈追愈近,愈来愈亮。 猝然间,它拉出修长的四肢,幻化出顶着威严鹿角的兽首。 ——这是周末在视野陷入一片炽白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宏大到令灵魂都在躯壳中震颤的声响在脚下轰然奏鸣,宛如滚滚殷雷。 周末分不清那是不是龙吟,亦或是整座地狱爆裂坍塌的炸响。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是数秒,亦或是百年。 他在恍惚中听见一道陌生又平静的男性声音,清晰无比,一点也不合理地轻易压下了一切震耳欲聋的轰鸣: “是‘zhao’菌不知晦朔,不念‘chao’。” “将这句再背一遍,我就将‘晦朔’借予你把玩。”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一段从时光的洪流中意外漏出的过往碎片。 他在懵懂中依稀想起,他们好像还没裹上皮囊。尚未来得及惊慌,双脚忽然踩上实处。 ——他不算是同伴中表现得最丢脸的那个,乌望已经狗爪捂眼,呜呜地哼唧开了。声音之悲婉,令人联想起一些“二哈打架惨败,伤心哭了一整天”的搞笑视频。 小桃在一旁惊疑不定地检查自己,喃喃着“怎么会毫发无损”,另外两人则不约而同地围在乌望身边,对着一只二十七公斤的实心大公狗嘘寒问暖: “怎么捂着眼睛?让我看看……这种时候,就不必要还张着嘴想咬我了吧?” “劳烦让一让,我是医学院的博士生。” 乌望完全没心情搭理那两个莫名其妙剑拔弩张起来的两脚兽,只用狗爪捣着痛得像掉了一千根针进去的眼睛,呜呜地委屈哼唧。 什么破长虫,壁虎,亮瞎它双眼。 它勉力睁开眼睛,看见那个带黑框的两脚兽凑近检查片刻,又直起身,转过头询问:“长成这样的眼睛……我也是第一次见。你们初见时,它的眼睛就是这样的吗?里面像是有两团磷火在烧。” 小桃走过来应了一声,又问:“哈哥没问题吧?” 米泽西戴摇头:“看眼睛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可能只是对强光过于敏感。”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们来天堂,不管是打算做什么,最好都尽快。” “我之前在地狱的实验室里尝试过联网,查了下天堂的数据记录。发现近十个小时内,天堂的储能被急速消耗,预计再过一两个小时,也会断电。” “天堂的整体建筑材料都是凭借能源维持坚固度的,断电后必然会因为日行蛾的活动而崩塌。” 小桃本来还想跟扶光掰扯“你那个道具到底怎么回事,哪有道具同时拥有那么多功能”,以及“刚刚穿过副本边缘时,你做了什么居然能挡住侵蚀”,闻言把话吞回去了。 众人不约而同停下各自手头的动作,齐刷刷看向熟悉的好邻居鹰头怪。 “哥,”周末已经将他的人尽可哥升级成了万物皆可哥,深情而真挚地看着鹰头怪,“只是稍稍借你的皮一用而已,我们不会太过分的。” 鹰头怪:“…………” 这说的是人话? · 时间在忙碌时,总会流逝得很快。 一个半小时后,世间少了一位好邻居,多了几套恰好贴身的防护服。就连乌望都穿上了狗勾特别定制款。 米泽西戴笨拙地整理着衣袖,声音透过防护服闷闷地传出来:“研究所离这里很远,我们得先进旷野,找一架飞机飞过去。” “之前我就想问了,‘旷野’是什么?”周末可算是找到了机会发问,“之前那两个牛仔兄弟也提到过,说什么杰克不在天堂或者地狱,很有可能是进了旷野。” 小桃指指栏杆外的黑暗:“这不就是?” “我也不知道这名字是谁取的,可能是最初的那些穿越副本边缘,走进黑暗中的玩家吧。” “我还是新手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老大说,叫这么个名字是因为副本藏匿在黑暗中的部分,很像寂寥荒芜的旷野……所以玩家间的几个大公会组织,都是根据此取的名。” 小桃掰着手指举例:“比如追逐旷野夜色的‘逐夜者’组织,再比如,会定期组织玩家进入旷野开荒的‘拓荒者工会’。” 周末听得似懂非懂,很快便心很大地抛开这些问题,兴奋地摸出怀表:“不用进旷野找飞机了!你们有人会开吗?我之前得到的任务奖励,恰好是一架飞行器!” 幸亏他坚持留下来了,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 虚假的欧皇,譬如乌望。看似得到了奖励,实则奖励自己根本用不了。 真正的欧皇,譬如周末。同是完成副本任务,他居然获得了一架歼击机。 乌望仰着脑袋瞻仰这架对它而言格外庞大的机体。 流畅的机身扁长锋锐,金属材质的舱体反射着银蓝色的冷光。 四条白色的灯带充满未来科幻气息,包裹住机身某些隆起的边角,舱门上喷绘着两个潦草张狂的大字: 【摇篮】 小桃嘀咕了一声“这字体跟名字真他妈不搭”,抬手抱起看入迷似的乌望:“赶紧登机,一会儿断电这天堂百分百要塌。” 缝制防护服的时候,平台就在不断震动。米泽西戴还困惑地问了句怎么回事,周末就以一种说什么丰功伟绩的语气,给米泽西戴描述了一遍乌望刷怪的壮举。 米泽西戴对此只评价了一句:“……难怪最近的十个小时里,天堂的能源在极速消耗。” 被两脚兽抱着步入舱体,乌望环视一圈,敏捷地从小桃怀里蹦下地。 和影视作品中时常展现的冷硬专业风内饰不同,摇篮内部乍一看像极了加长款豪车。 舒适奢华的深棕色皮革靠椅,低调大气的深色系面板,机舱的一角甚至还有几个固定了底座的懒人沙发,沙发前是一个同色系的小茶几。 乌望好奇地嗅嗅茶几边的绿色盆栽,又抬起前爪扒上小茶几,用鼻尖顶了顶茶几上的大盒子。 唯一驾驶过小飞机的米泽西戴在驾驶座上坐着,没在意摇篮的内饰。 小桃就不一样了,跟在乌望身后一路Room tour,也看到了这个大盒子:“——草!这该不会是蛋糕吧???” 托马的,真的不要太离谱??没听说任务奖励送飞机,还他妈送蛋糕吃的??? 原本被骰子评价为“气运被压”时,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但这会儿,他是真真正正地酸了!酸得像啃了一千只柠檬! 周末连忙将自己的兴奋劲儿压了下去,走到乌望身边:“可能是因为,昨天是我的生日吧。” 他顿了一下,低声道:“其实我感觉,任务奖励送这东西,未必是好意呢……毕竟我就是在恰好满十五岁的那一刻,被拽进游戏的。” 比起庆祝,这蛋糕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恶意的戏弄。 他低落他的,乌望已经开始左顶右蹭地揭盖子了。要不是嘴里还关着一只漂亮蛾,它当场就能表演一个高智商狗勾开蛋糕盒。 歼击机的引擎开始轰鸣。 扶光难得没有跟在乌望身边阴魂不散,而是懒懒地靠在操纵台旁,看着显示屏上经过特殊处理后展现出来的外景全貌。 摇篮缓缓滑行增速,平稳起飞。脱离平台后不久,乌望忽然抬头望了眼显示屏。 经过处理后的外景全貌虽然没有色彩,但清晰地勾勒出了黑暗中每一个事物的轮廓,像一个黑白摄影机。 它看见所谓的“天堂”“地狱”随着飞行,不断拉远距离,不断在显示屏中变小。 某一时刻,终于展现出了全貌。 “——好大的蜂巢!”周末的低落都被震撼冲散了,“卧槽……难怪咱们之前进的房间都是六角形的……这蜂巢挂在哪儿呢?云上吗??为什么蛾子住在蜂巢里啊!” 米泽西戴顺口搭了一句“有些飞蛾不会筑巢,的确会做出鸠占鹊巢的事,可能梅博士之前也研究过蜂群吧”,隔了几秒,忽然又问:“要不要开火试试?” 地狱已经塌陷了,还剩个丑陋的蜂巢像颗顶天立地的畸形瘤子,悬浮在空中。 周末还没开口,靠在操纵台边环臂抱胸的扶光懒洋洋地道:“还是让我来吧,我最喜欢帮人实现遗愿了。”他笑得叫人心里猛敲边鼓,“你们也省着些炮火。” 话音落下,显示屏上的蜂巢外围忽然出现大量白斑。 下一瞬。 “轰——” 爆炸产生的强烈气流冲得摇篮也跟着左摇右晃。 米泽西戴看着变成白屏的显示屏啧了一声,带着几分不爽——周末强烈怀疑这是学神被别人装了一脸逼后升起的攀比心态:“都坐稳。我会在五秒后开启迁跃,直达坐标点。” “卧槽,这/我飞机还能迁跃呢?!?”小桃和周末同时爆发出鬼吼鬼叫,唯一不同的是,周末怪叫完后又多跟了一句:“小米哥牛逼!!迁跃都会弄?!?” 很难形容进行迁跃时的感受。 乌望感觉有点晕,但还能接受,唯一不能接受的可能也就是嘴里的漂亮蛾,不知道是被闷久了还是迁跃晕了,像死了一样的没有动静。 乌望困惑地歪了下脑袋,试探着张开嘴,将漂亮蛾倒出来。 与此同时,迁跃带来的眩晕感恰好消散,米泽西戴在驾驶座上淡淡说了句:“梅博士的研究所,我们到了。”
第17章 他们赶上了好时候。 这会儿的百慕大既没有飓风,也没有海龙卷,海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有种诡谲的美。 海面上方百米处,悬浮着一个庞大的黑色立方体,表面平滑无缝。 每隔三秒钟,壁面便会鼓动过一波暗蓝色的光,无声无息,配合上周围黑漆漆的海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进化出发光器官以捕捉猎物的深海巨兽。 乌望对这种丑得够呛的玩意儿谨谢不敏,没看几秒就伸爪继续去撸它的漂亮蛾。 “……”拉斐尔蛾在地上瘫成扁扁的一片,宛如一份失去了理想和灵魂的标本。 乌望偏着脑袋想了又想,龇出两颗犬牙试探地叼向漂亮蛾的脑袋。 “!”拉斐尔蛾眨眼诈尸,乌医生妙手回春! 这一系列动作,它都做得坦坦荡荡,毫无遮拦。 按理来说,大家——至少小桃,早该焦头烂额地质问着“你从哪叼来的怪物,这是能带进机舱里的吗”,将这个幼小的安全隐患立即处理掉。 可偏偏小桃在周围来来回回三四次,都不曾意识到身边有一只日行蛾的幼崽。 懒人沙发的方向传来一声很轻的低笑。 “……”乌望扑蝶的动作顿了一下,两秒后很坚定地转过脑袋,拿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某个手欠的两脚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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