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忽如其来的变动,让元欲雪微微顿了一下,才重新直起身。 他身上本就被水打湿了,现下也并不显得狼狈。 戒舟衍半点不觉得心虚,好像那些游鱼逃窜和祂一点关系没有。只是略微有一些期待地和元欲雪说: [你把它们放走了。] [它们很好,会没事……我也不会让它们再被捕捉。] 戒舟衍慢吞吞的承诺——当然不是因为那见鬼的,只会在元欲雪面前出现的责任心。 而是祂觉得这样的保证,或许会让元欲雪开心。 [所以接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你应该是只属于我的。 戒舟衍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元欲雪便仿佛清楚祂的意思一般,微微颔首。 落在戒舟衍身上的视线,也像带了一种极为蛊惑人心的意味。 戒舟衍冷静的想,祂的人类形体大概化形的并不完美,才会在这种时刻,产生些微的晕眩感。 元欲雪则继续道: [接下来……] 戒舟衍的思维全被元欲雪方才的神色所蛊惑,几乎也没听清元欲雪在说什么,就只顾着点头了。 [陪我去埋这些剩下的鱼吧。] 他微微垂首,能望见那细密的睫羽在微微震颤,好似展翅而飞的蝶翼。 手腕微微向上提了一下,那些网中的透明鱼虽然都游走了,但其实是还剩下几条的……就是那几条真正死得彻底,先前被村民们烤熟、甚至已经啃食掉一半的鱼类。 或许是先前流的血太多了,被水流冲刷干净的躯体,这会没再渗出任何血水。只是它们那副死不瞑目又不动弹的模样,略微显得狰狞起来。很不好看。 戒舟衍根本没想到这件事,所以听元欲雪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 不过祂还是点了头。 [好。] 这片水域僻静,附近的一些水土丰沃的岸边,当然也是不闻人声、不被打扰的隐蔽地方。 戒舟衍虽说暂时不能长久的脱离水域,但只站在河岸旁边,倒也是被祂掌控的领域范围。 所以看见元欲雪在岸边挖土的时候,祂也相当不客气地上前帮忙,一下便多出了几个土坑来。 元欲雪在这方面,似乎尤其的注重仪式感。 哪怕要掩埋那些鱼,其实只要葬在一处就好,他却偏偏很讲究一鱼一坑……总之挖了九个坑,将那些鱼分别掩埋了进去,变成了一个微微鼓起来的小土包。 这就是最简易的坟墓了。 没有墓碑,也难以用现在所能触及的材料制成。元欲雪便用小树枝插在上面当墓碑,又在旁边用木枝写了字。 每个“坟墓”一句,加起来就是九句了。 戒舟衍在一旁看着,忽然道: [你的字很好看。] 元欲雪略微停下手,很轻地应了一声: [谢谢。] ——他虽然还是不清楚,他人为什么会因为很平常的事称赞自己,但也已经学会去接纳这种称赞了。 在完成简易的埋葬仪式后,元欲雪才微微站起身。 其实依照元欲雪所熟悉的文化背景,土葬这种形式几乎是早就已经被淘汰了的。这种模式是他在查询资料后,确定过这个时代背景的人们最常用的丧葬文化——一种入土为安的思想。 他知道的。 这些“鱼”,从来都不是鱼。 所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至少要被当做人类来对待。 …… 因为“神明”的情绪趋于平和,那些像是要淹没村庄的巨大洪水,居然缓缓地平息下来,重新归于河道当中。 这里离村中的建筑物还是远的,所以少有房屋遭到破坏,只是一些草木被暴涨的河水折去枝干,乱七八糟地倒塌在泥水之上。哪怕是恐怖河流褪去,他们所踩踏的土地,还有空气当中,到处都是那股令人作呕的水腥味,显得十分混乱。 有几个村民被河水裹挟,撞到了什么地方,骨折或是脱臼。 又或者呛了几口水,吃足苦头,但总算生命并无大碍。那些还活下来的村民们,像是不敢置信自己被“宽恕”一般,激动得痛哭流涕地去亲吻土地。 而玩家们依旧站在河水当中,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他们。
第262章 金银村41 那些村民们却仿佛未曾察觉到那蕴含着愤怒的目光, 依旧在欢欣庆祝神明大发慈悲地饶过他们一命。 言语当中,就更是不顾忌了。 “那抢夺祭品的贼,应该是被神明杀死处罚了,神明才愿意饶恕我们这些无辜的子民。” “只可惜我没有亲手逮到他, 要不然一定将他抽筋剥骨, 绑好了献祭给神才行。” 这么说着的时候, 脸上还露出了更多的后怕神情。 因为元欲雪的事,本便心中如软刀割肉, 很后悔不已的玩家本来就听不得这样的话,如今听他们大肆讨论着这些,更只觉得胸腔当中都裂开一处,潺潺流血一般,怒气翻涌着。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他们…… 想也知道, 元欲雪平时是很谨慎又冷静的性格。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鬼迷心窍,被幻觉蛊惑又失手被抓, 才被逼着吃下那些大有古怪的鱼,元欲雪也绝无必要在那种时候现身,只为了抢走那些鱼。 的确是救了他们一命。 元欲雪如果真是因为抢夺祭品,被邪神盯上的话, 那最应该死的, 本该是他们。 而就在不久之前,他们不清楚那是元欲雪, 表现简直理性过头,甚至可以说是冷血了。 从未有过的后悔情绪浮现在心间。在那些村民们大肆讨论那名冒犯神明的“罪人”应该会受到怎样残酷的重刑的时候, 到底是阿窗先没忍住。 他垂摆在裤腿旁边的手指不住地攥紧, 拳头紧握, 手上隐约可见青筋暴起, 压抑得身体都在不住的颤抖。 当然不是因为恐惧而颤抖,而是弹跳在胸腔当中,根本无法消灭的怒火! 在这种暴怒纸条,阿窗忽然猛然间冲了过去。他的力气简直超乎寻常的大,在揪住那个议论的村民的衣领的一瞬间,布料皱褶撕裂的声音响起,并不算瘦小的身躯几乎是一下被阿窗举了起来,收紧的衣领和卡在他咽喉下的拳头都让村民陷入了半窒息的情况当中,没喘过气来,只胀红了脸看向阿窗。 阿窗现在的神色,是很让人觉得恐惧的。 他像是出笼的猛兽那样,只知道肆无忌惮的捕杀,谁要拦着他,就要做好被咬断喉咙的准备。眼睛中凶戾的杀气,甚至让这些诡异不已的村民都一时噤了声。 “说啊。” 阿窗冷笑起来,“说……谁该死?” 只是他在发泄的时候,其他村民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作为头领的老李脸色十分难看。 这是他……主持的葬礼和祭典,出了这样的事,还惹怒神明,他难辞其咎。 然而就算是失神落魄成这样——甚至在刚才的洪水当中,他还折了一只手,老李却也没彻底的沉浸在后悔的阴郁情绪当中。此时更是抬起了头,阴森森地看向阿窗。 “你们不应该不认识那个外乡人吗,现在难道想为他出头?” 那个毁了一切的,该死的外乡人! 阿窗只冷笑了一声,并不答话。他的手似乎更收紧了一些。被他扼住喉咙的村民,几乎只有翻白眼的力气了。 在这种愈加尖锐的矛盾氛围当中,阿窗感觉到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耳边是西装显得略微有点有气无力的声音:“够了。” 够了? 什么叫够了? 阿窗的确松了手。 重新获得氧气的村民有些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阿窗也并不顾忌其他村民看着他的危险眼神。只眨了眨眼看向西装,眼睛是说不出的阴狠,偏偏眼角的位置,像是印着一点酸涩的红。 他语气尖利的讽刺:“那个时候,你可没说够了。” 元欲雪因为他们,可能…… 但是现在,他们却连元欲雪的名字都不敢认。在这些村民们的面前,不能表现出和他的一分联系,甚至还要听着这些人继续诋毁他。那他们还算是有点良心的人吗? 西装显然也听出了他话中,潜意识所蕴含的恨意。只是他此时心底无能为力的低沉情绪,并不比他要少。 “之后再说。”西装微微揉了一下鼻梁的位置,声音低沉,唯独他和阿窗两个人听得见,“你也应该不希望他的努力白费。” 元欲雪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让他们不暴露,至少现在还不能和村民们翻脸。 哪怕后续村民们发现少了一人,那都是他们后续要应对的问题了。 听到西装的话,阿窗才不免冷静下来了一些。 只是他的眼底,依旧是颓唐浓郁的化不开的情绪。 老李却不会就这样简单的放过他们。他冷笑一声,正准备抓着阿窗那异样的反常表现不放的时候,就听到西装冷不丁又开口,视线像是某种捕获猎物的、食物链顶端的猛兽般的看着他,声音当中,好似带着淡淡的嘲弄,“祭祀居然出了这样大的差错,神明还发了怒——想必神明大人,一定对老李你的祭祀十分不满吧。” 只这一句话,让刚才还想伺机发作的老李僵在了原地。 他在恐惧。 这一点恐惧被玩家攥在手心的时候,就算他是个异常危险的NPC,也变得不足为惧起来。 西装的视线落在被刚才的水流冲到远处的棺木上。 那里面当然已经空了,甚至棺材板被浪潮汹涌地倒翻在了地上,甚至能够看见那棺木深处,一处印的比一处清晰的指甲痕。 西装在这种时候显得情绪尤为的淡薄。他的眼中没有一点同情,只是十分平淡地道:“要不要再进行一次祭典呢?你似乎没有第二个女儿,可以死了吧?” 虽然没有第二个女儿,但是老李的家里,还有一个儿子。 西装像只是满不在乎地提了这么一句,他看向了老李,笑了起来。是那种礼节性非常强,以至于甚至显得有点没人情味的笑容。 “如果还有第二次祭典——或者这样的葬礼的话,我非常欢迎,你能邀请我第二次。” “这一次我会做好很充足的准备,甚至您想让我来帮忙也没关系,我会非常的配合。”西装这么说着,垂下来注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一点温度,“我还想再尝试一下那些珍馐美味的鱼,这次没品尝到真是非常的可惜……您说呢?” 小高的唇部微微张合,似乎想说什么,但她抬头看了西装一眼,终究没有出声。 就让他发疯吧。 反正他们现在的心情……都很糟糕。 实在是没精力去制止别人发疯了。 西装也只是很讲究斯文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拔腿准备了离开。 他很不高兴,所以也成功把所有人都搞得和他一样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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