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殷红的眼眸中,虹膜竖成了一条线,尾巴尖还在不住地晃动,拍打着山脊,期待地看着江闲。 江闲看着那盘曲在山上的龙, 总觉得有些好笑。 跟他见过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一样。 最后谢九霄还是没有盘旋在山上睡觉, 而是化作了人形, 与他一起在山洞中靠岩壁而眠。 谢九霄在房间里打了地铺。 可能是累着了, 谢九霄很快就睡着了,静谧的夜里, 微弱的呼吸声从那床下传来。 江闲还没睡着,他静静地闭上双眼, 最后听着谢九霄的呼吸声入睡, 陷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谢九霄醒得比江闲早, 把昨晚睡的床褥给收拾好了。 江闲刚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谢九霄已经把马尾高高竖起,身上还穿着他昨日给谢九霄的那一套衣袍,不过没有昨日穿得那么松松垮垮了,规规矩矩地贴服在身上,穿着白衣的谢九霄看起来像是翩翩公子。 “小道长醒了?” “嗯。”江闲已经清醒了过来,起身从衣架上拿了腰带系上,刚睡醒的嗓音略带沙哑,像是晚间树叶的沙沙声,“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没走?” 今日是休沐之日,江闲也没穿上那官袍,天还没亮就去皇宫上朝了,所以醒得也晚了些。 其实他还是挺艳羡谢九霄的,他俩在梦境里身份都不同,他在梦境外当苦命打工人就算了,在梦境里还是个苦命打工人,梦境外和梦境里都脱离不了打工人这个身份。 他天天上朝,去皇宫里当背景板,整日听那些老头子唠叨国家大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倒也不是那些老头子不让他插话,主要是他资历浅薄,年纪又小,他也没资格插话,索性就当哑巴了。 谢九霄反倒成了将军府的小侯爷,清闲得很,整日里要做的事就是逛着元都城,给他淘一些新奇玩意儿。 累了这么多日子,平日里他醒得都比谢九霄早的,今日难得比谢九霄醒得晚。 “去给小道长买早饭了。”谢九霄指着桌上的豆浆包子,“等小道长吃完我就走。” 江闲披散着一头青丝,嫌麻烦又不想用发冠扎起来,于是随手抓了个发带把头发挽起,少了平日里的凛冽气质,多了几分柔和。 “其实可以不用吃的。”他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抓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这次是肉馅的。 他吃着包子,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不像一个神仙,倒像是个凡人了。 “主要是想给小道长买早饭。”谢九霄也拿了一个吃了起来,跷着腿,吊儿郎当的模样。 谢九霄穿着他的衣袍做出如此玩世不恭的动作,江闲总感觉有些晃神,于是三两口就把手上的包子给吃完了。 “好了,我吃完了,你该走了。”他拿了一张洁净的手帕擦拭着手上沾着的水渍,是刚才被热包子的水蒸气染上的。 “嗯,这就走。” 谢九霄起身,作势要走的模样。 “你不换身衣袍吗?”江闲指着一旁放着的昨日谢九霄褪下的衣物。 谢九霄理所当然地说:“想穿白色的衣袍了,我的衣袍全都是黑的,也没时间去外面的成衣铺子上买新的衣袍,小道长的衣袍好看得很,刚好对我胃口。” “小道长总不会连件衣袍都不舍得给我吧?” 算了,也就一件衣服。 江闲拿起谢九霄的衣物,走上前递给了谢九霄:“把你的衣袍也拿走。” 谢九霄嘴角含笑,接过了。 于是狐姝带着江闲过段日子要用的绯红圆领袍婚服来江闲,就看到了以下这一幕。 江闲与谢九霄一同从屋子里出来,虽然谢九霄穿得衣冠齐整,但是江闲穿得不修边幅,只穿了中衣,连外袍都没穿上,而且谢九霄身上穿的还是她见江闲穿过的衣袍…… 他们到底背着自己干了什么? 狐姝指着他们,颤抖着指尖,喃喃道:“你们……你们……” 她觉得自己要两眼一黑,晕厥过去了。 江闲看狐姝这支支吾吾的模样,就知道狐姝这是误会了,从容淡定道:“不要误会,什么都没发生,放心吧。” 他们之间确实什么都没发生,实话实说。 谢九霄只是来他房间睡个觉而已,只是睡个觉,仅此而已。 谢九霄点头应和。 狐姝翻了个白眼。 最后谢九霄带着他的衣袍,依依不舍地翻墙溜走了。 狐姝摆烂了。 她把手中的衣袍递给了江闲:“江夫人让我拿来给你试试的。” 江闲看着狐姝手中那跟他官袍极其相似的衣物,疑惑道:“这是……新的官袍?” 狐姝伸出食指在江闲面前摆了摆。 “非也,这是你过几日成亲要用的。” 江闲:“……” 他这才想起来他来这个梦境已经快一月了,这一月里他一直想着荧惑仙君之事,倒是没怎么在乎这个婚约。 他以为一个月之内就能调查完,却没想到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太子殿下现在活得好好的,也没有要死的倾向。 “知道了。”江闲接过狐姝手中的衣袍。 “那我和夫人先去整理成亲要用的东西啦!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找你拿!”狐姝朝江闲道别之后就离开了他的院子。 狐姝走后,他转身走回了屋子里,关上了房门。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看着屋中凭空出现的东西。 “原本我还想去找你,没想到你倒是来找我了。” 眼前桌上坐着的,正是他昨日见到的那只梦貘。 雪白色的梦貘坐在桌上,眼神微微带着不屑,趾高气扬地高昂着下巴,倒真像一只高贵的浮玉猫。 “那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梦貘开口了,任何一个人看到猫开口说话的情景都会被吓到,江闲反倒不慌不忙,将手中的衣袍先放到了床榻上,他则坐到了梦貘面前,洗耳恭听。 “你说。” 他倒是要看一只猫能说出什么话来。 梦貘伸出舌尖舔舐了一圈嘴唇,用贪婪的目光看着江闲。 “我感觉到你身上的灵力很强大,我想吃你的梦。” 神兽梦貘以梦为食,全都向往美味的梦。 灵力如此强大的人,梦一定很美味。 它还未吃过这么强大的人的梦,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想吃可以,你要拿什么来交换。”见梦貘如此直白,江闲无所谓道,“我的实力你是知道的,你打不过我,硬抢不了。” 梦貘伸出粉嫩毛绒的爪子扶着自己的下颚,思索片刻后说道:“我可以让万俟和璟死的那一瞬间,灵魂就脱离躯体,这样他就感觉不到疼了。” 江闲反唇相讥道:“可是我现在就能结束这个梦境。” 把梦貘抓住,就能结束梦境了。 梦貘早就知道了江闲心中所想:“你想知道万俟和璟死的原因究竟和巫阙有没有关系,不会现在就结束梦境。” “所以,要不要让我吃掉你的梦?不会痛苦,你放心,只是吃掉你一个梦而已,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毕竟你也知道从高楼坠下有多痛苦……” 江闲就算有能力干扰这个梦境,也无法改变现实。 他即使在万俟和璟从高楼坠下那一刻去救万俟和璟,也会被梦境强制干扰,让其穿透他的手,继续从高楼坠下,最后彻底死亡,梦境才会结束。 在短短相处的这几日,他早就把万俟和璟当半个好友了。 尽管他再冷漠无情,也没办法做到让一个活生生的人重复经历一次死亡。 他既要调查清楚万俟和璟一事和巫阙究竟有没有关系,他就要对万俟和璟的安危负责。 从高楼坠下…… 他不想看见一个人再经历粉身碎骨之痛了。 “我同意了。” 梦貘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施展出粉紫色的幻雾,动作快得像是生怕江闲反悔,不给它吃梦。 刹那间,整个房间都充斥着粉紫色的幻雾,江闲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清醒冷淡的眸子失去了高光,变得迷离了起来,最后整个人倒在了木桌上。 没过多久。 他睁开了双眼,醒了过来。 这是梦中梦? 江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化作了虚无的状态,全身上下都是透明的。 抬首打量了一下四周,树木丛生,远处是巍峨的群山,有山雾和龙魂环绕。 此处他再熟悉不过了。 龙之谷。 而谢九霄出现在了他面前,步履轻快,在这无人踏足的小道上采着草药。 几乎是那一瞬,谢九霄躯体一怔。 谢九霄似乎察觉到了龙之谷的灵力波动,扔下了手中的草药,头都不回地往他与谢九霄经常呆的山洞飞去。 谢九霄跑得太快了,江闲还没反应过来,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谢九霄已经不见了,他迅速跟着谢九霄离去的方向飞了过去。 梦中的江闲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山洞,染血的手扶着山洞中的石壁,最后体力不支,倒在了岩壁上,头歪向一侧,不知生死,只能看见他指尖流淌出缕缕鲜血,染红了那黑白色的衣袍,像是绽开了一朵鲜艳的血花,抓住那心口处伤痕的手失去了力,垂了下来。 谢九霄一进山洞就见到此番情景。 还处于虚无状态的江闲跟着谢九霄进了山洞,转眼间就看见梦中的自己正生死不明地躺在地上,发丝凌乱,身下源源不断地溢出鲜血,黏稠的鲜血流淌在山洞的岩石地上。 他看到谢九霄上前扶起了梦中的自己。 谢九霄并未言语,薄唇抿成了一条缝,手微微发颤。 梦中的江闲双眼紧闭,呼吸微弱,此时谢九霄已经感觉不到江闲的心脏跳动了。 几近死亡。 谢九霄从未见过江闲受如此重伤。 谢九霄是知道他的灵力高强,很少有人能伤到他。 而此时,梦中的江闲心口处是一道血肉模糊的贯穿伤,魔气从伤口处溢出,把周边的血肉都染成了紫黑色。 是魔族…… 魔族早在万年前就被上一任天外云镜的帝君和众仙君,和已经灭族的龙族和凤凰族一同诛灭。 谢九霄知道江闲这些年在替帝君剿灭残留的魔族余孽,这伤势看起来不像普通的魔族所伤,普通的魔族是不可能伤到江闲分毫的,而像是魔主所伤…… 江闲看到梦中的自己伤口处肆意的魔气,这才想起来,这是他进玄霜雪山的前一百年所发生的事。 当年,巫阙观测星象,推算出了魔主如今藏匿的所在地,跟帝君说天道要求立刻诛灭魔族。 从前不止是有三界,而是有四界,天、人、魔、鬼。 魔界是一个鲜少提及的,也是不可提及的地方。 魔界之人无恶不作,以血为生,都是茹毛饮血、不分彼此的怪物,他们连自己人都能吃,更别说是凡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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