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要让当今这位……孩童,坐稳一国之君的位置。" "所以,那贾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品行都不重要!只要贾氏还想要皇后的身份、还想要借着那孩童掌握权柄,那皇后贾氏、那贾氏一族,就一定会护住皇位上的那个孩童……" 祭酒似乎是累了,声音沉而慢。 "阳世那朝堂里,看的已经不是合适不合适,看的已不是能力不能力,而是身份,是立场……" "这样的司马氏一族……" 真的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真的还有救回来的必要! 学监听着祭酒道声音,不自觉担心地唤了一声:"祭酒" 祭酒摇了摇头,声音里又多了几分力量。 "野心勃勃的皇后贾氏,握有一方封地的各位司马氏封王,再搭配上一个孩童也似的皇帝……" 他问张学监:"张生,你真看不出这里头的凶险吗" 张学监原本还只是沉默的面容裂出了一道长而深的裂痕。 "祭酒……" "一旦诸王动乱,侵害中央,诸世家望族真的还能安稳" "天下动荡已是近在眼前,他慎太子说要扭转大势是!他也确实在做事了,可他连司马氏一族都还没能收拢镇压住,又去说什么天下" 祭酒苍老的声音激动至极,仿佛回到了当年他尚在阳世,面对那道册封太子的圣旨时候的朝朝夕夕。 "祭酒……"张学监很是担心,颤抖着的手扶住面前的那个小钟,仿佛这样也能扶住对面的老人。 不知过了多久,张学监才听到那边传来的答复。 "我无事,张生你不必担心。" "总之,"祭酒道,"张生你且记得,司马氏不可信!慎太子……" "在他将司马氏收拢住了再说!" 张学监郑重应了一声,保证也似地道:"是,我知道了,祭酒你放心。" 祭酒沉沉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想要能放心啊。" 可是,能吗 张学监心底生出了一丝愧疚。 "祭酒,你放心!"顿了顿,张学监想到了孟彰,"祭酒,那孟氏阿彰他……" 他顿足悔道:"我不该让他入童子学的!!" 祭酒听得张学监这悔痛无比的话语,倒是真被逗笑了。 "行了,这事怨不得你……"他道。 孟彰这件事,实在是怨不得张学监。慎太子对孟彰异样看重这事情,整个洛阳帝都里,有资格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没资格的也都听到了风声。 在这种情况下,张学监便是想要给孟氏那位小郎君另行安排,也是不能的。 太学毕竟是隶属于大晋中枢的学府,他们对司马氏再不满,也不能表现得这般明显。 若不然,非但太学招灾,那位孟氏小郎君未必也能有个更好的去处。 司马慎毕竟是大晋阴世皇廷里的太子殿下,又极得武帝和杨后爱重,他再在司马氏一族里处处受限,出了司马氏一族,他也代表着司马氏一族的脸面,岂是旁人能够随意敷衍的 张学监沉沉地叹了口气。 "慎太子……" 祭酒笑道:"慎太子能识人,也是他的本事,我等既然已经慢了一步,便是慢了一步,得认。不过就孟氏阿彰这件事情……" 他顿了顿,语气倒是轻松了些。 "可未必就真能一切都如慎太子所愿。" 张学监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以后,他也有些明白祭酒这话所从何来了。 "祭酒是说……" "孟氏阿彰" 祭酒点了点头,回答道:"今日是你亲自帮着孟氏阿彰录名的,说来你比还没有亲眼见过他的我还要熟悉他,你真觉得……" "慎太子能够轻易收服得了他" 孟氏阿彰可是世家子!司马慎虽然是司马皇族,可在这个世道,世家可未必就怯了皇族。 司马慎要收服孟氏阿彰,怕是有得磨。 张学监认真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祭酒说得对,孟氏这位小郎君年岁是小了些,可也不是易于之辈。" 慎太子如果能有足够的手段、耐心跟他磨,确实还有一些希望。可如果慎太子想要来硬的,那结果怕是…… 张学监想到这里,也有些想笑。可他到底没能笑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祭酒也在此时开口,"我倒更希望慎太子能够达成他的宏愿……" 祭酒是从三国的乱世里过来的。真正经历过那凄惨乱世的人,都不会再想要回到那样的动乱世道里。但是…… 何其艰难 祭酒和张学监重重地叹了口气。 作为祭酒与张学监两位话题中心的人物,司马慎此刻也很是无奈。 "孤真的不能出宫!"他问着拦在他宫门前的将军,眉头紧蹙。 那将军面容不动,恍似石人,只重复着一句话:"请太子回宫。" 司马慎紧握着双拳,声音嘶哑:"是谁让你来的" "是阿爷,还是阿祖" 那将军没有回答,仍然只有一句话:"请太子回宫。" 跟在司马慎后头的近侍细觑着司马慎的面色,最后站直身体,上前一步直直逼视那一身铁铠的将军。 似有寒风骤然,直扑人面。 "大胆!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要往哪里去,皆是殿下的自由!宫中诸位陛下娘娘未有明旨,你一介亢氏子,胆敢阻拦太子殿下去处!" “你可莫要忘了,这宫城,是殿下的家!!” 司马慎听着,眸光动了动,却又沉寂下来。 那亢氏将军只若未闻,直视着前方虚空,看似平常实则强硬:"请太子殿下回宫。" "你!!"那近侍被气得脸色直白,血珠从裂开的眼角滚滚落下。 竟是被气出了阴灵本相。 那亢氏将军仍旧无知无觉般地稳稳站在原地。 此刻司马慎倒是冷静下来了,他缓缓松开紧握着的拳头。 "所以不是阿爷,也不是阿祖,而是……阿父"司马慎问。 那亢氏将军未有任何反应,只得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请太子殿下回宫。" 但即便如此,一直紧盯着他的司马慎也已经有答案了。 他身体骤然放松,就像绷紧到了极致的弓弦猛然失去了坚持的力量,整个就松垮了下来。 司马慎咧开嘴,笑得无奈。 "果真是阿父。" 他此刻的语气很是平和,就像往日一样,反倒没有了早先时候的恼怒。 但大抵也正是如此,所以他那面上的笑容才平白显出了几分凄楚酸涩。 "殿下……"近侍一时顾不得收敛本相,上前一步,担心地低低唤道。 司马慎回头对他笑,又摇头让他不要太过担心,才重新对那亢氏将军道:"阿父担心我……所以他果真还在查" 那位亢将军闭上嘴巴,不再说话,哪怕是那句重复的、单调到刻板的话。 司马慎笑了一阵,才收了面上的笑意。 他木着脸:"那我要去峻阳宫。" 说是这样说的,他却没有往前迈出脚步,而是麻木地盯着那亢氏将军,问:"不会这样也不行吧" 那亢氏将军不答话,却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在侧旁的道路站定。 前行的道路被让了出来,再无遮拦,可司马慎却觉得,这条道路是那样的狭窄,以至于他几乎没有办法往前迈出一步…… 没有人催促他,他们都陪着他等。 只要司马慎不动,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动作。 司马慎扯了扯嘴角,终于抬起脚步往前走。 一步一步,他走得很是稳当,但那快速收敛了本相的近侍却是抬手低头,用长袖遮了遮面,擦去什么后才快步追上去。 亢将军也带着麾下将士跟了上去。 直到送着司马慎走入峻阳宫里,他才停下了脚步,领着一众将士从另一条小道离开。 司马慎和身边的近侍都听到了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他们脚步顿了一顿,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峻阳宫里很快有宫人迎了过来。 她们跟司马慎屈膝行礼,笑问道:"殿下来了陛下和娘娘正在说着你呢。" 司马慎扯着嘴角笑了笑,仍像往常一样点了点头,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往峻阳宫正殿里走。 正殿里,司马檐和杨氏确实是在等他。见得他来,他们当即就笑了起来。 "阿慎来了快来坐……" 司马慎的脚步停了停,一时站在了原地。 司马檐和杨氏只作不知。杨氏更是直接从席上站起,亲自来牵了司马慎的手,引着他往司马檐那边走。 "快来,我们正听说了些好玩的事情呢,你来得正是时候,跟我们一起听听……" 司马慎的手被杨氏握住,杨氏惊了一瞬,不由得停下脚步,一迭声急问道:"阿慎,你手怎么这么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谁欺负了你!谁敢欺负你!" 杨氏一面问,一面倒竖了柳眉。 司马慎一点点将目光挪过来,望入杨氏的眼底。 杨氏眼里,有真切不虚的担心、愤怒,但是…… 他没见到任何的动摇。 司马慎缓慢地摇了摇头,又摇摇头,最后才道:"没有,没有旁的什么人欺负我。" 没有旁的什么人…… 明明司马慎的用词足够微妙,但杨氏却似乎真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她重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一面说着,杨氏还一面握住司马慎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司马慎那冷到发抖的手。 司马檐也全没见任何异样,他很是松了口气,只吩咐身边的近侍总监道:"去将殿里的温度升起来。" 近侍总监恭敬应了一声,弯腰退了下去。 峻阳殿里的温度升起来了,司马慎的手似乎也暖和了许多,但他的心底、眼眸深处,却有什么又一次沉淀下去,与早先无数沉积在那里的阴暗叠加在一起。 "……多谢阿父。"司马慎最后道。 司马檐和杨氏都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呢。我们可是你的阿父阿母,总是更愿你好的,不过是一些小事而已,你马虎,我们总得替你多留意些……" 帝城峻阳殿里司马慎这边的氛围既是暖融又是森寒阴冷,但太学童子学里孟彰、谢尚之间却是真真正正的融洽。 "孟师弟,"谢尚带着孟彰走遍了整个童子学的学舍,"你们童子学的生员,都是在这边上课的。" 孟彰只是点了点头,还没有说话,从他们身后的拐角处就走出两个结伴而行的小郎君。 小郎君们见到谢尚时候,当即就笑开了,快步跑到他们近前。 "谢师兄……" "谢师兄。" 忙而不乱地跟谢尚见过礼后,两位小郎君又都笑着跟谢尚说话。 "谢师兄,你都好久没有往我们童子学这边来了,今日怎地就得空了" 谢尚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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