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相比起王璇等人来,孟彰不用很纠结这件事,他直接就能找人问。 “……阿彰你问我,是不是阿父和阿母他们有这个意思?”孟显听完孟彰的问题,眼睛瞳孔都瞪大了。 孟彰先是下意识点头,然后才问:“所以不是?完全是我想多了?” “就是你想多了。”孟显几乎不带一点犹豫,直接就回答孟彰,“阿父和阿母可看不上贾南风,凭什么给她帮忙,让她能凭此再撕裂皇权?” 孟彰给了他一个眼神:“我以为是贾南风叫你们刮目相看了。” “没有的事。”孟显摇头说,“她或许是个合格的母亲,但也只是过去这近十年的时间以及当下。但未来……” “谁能保证?” 权势是味沾着了就扭曲面目、腐蚀心性的剧毒。眼下贾南风还能做个慈爱母亲,可谁知道当权势完全从她手上夺走的时候,她还能不能保持此刻的心境和心意? 孟显看了看孟彰:“阿父、大兄和我今日尽力促成此事,单单只是为了阿母和阿姐罢了。” 孟彰了然:“宗族新立,正是立下新规、废除旧例的最好时候。而有了今日这一回,日后阿母和阿姐再参与族中诸多事宜就简单方便得多了。” 毕竟,连宗族新立这样的大事,谢娘子和孟蕴都全场参与见证,甚至还入了祠堂,那日后再有什么事去询问托付给她们、她们再出现在祠堂里参与宗族祭祀,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笑着,拱手冲孟显一拜。 “多谢二兄为阿母、阿姐,也为天下女郎费心了。” 孟显眉梢动了动,才将油然泛起的得意收拢遮掩了:“你又知道是我?” “这等事情,阿母和阿姐虽有点在意,但不会太介怀,是以不会是她们自己主动争取。”孟彰说,“阿父和大兄虽然一直都想为阿母、阿姐做些什么,但我孟氏这一支从主支分出,阿父直接从祖父那里接下族长之位,近日里正是忙碌的时候,分不出更多的精力才处理这件事。” “大兄作为阿父嫡长子,我们这一支孟氏的宗子,这段时间其实没比阿父清闲到哪里去,所以……” 他的视线停在孟显面上。 “所以就剩我有心有闲了?”孟显问。 孟彰虽然没有点头,但眼神已经给了孟显答案。 “你说得也不算错。”孟显咧着嘴笑了一阵,“但并不完全是我的功劳。” 孟彰细品着孟显的话,目光在他面上转了又转,随即撇开视线,甚至想要转移话题。 但孟显看定了他,目光平和,尤其地耐心。 僵持了一阵,孟彰妥协地问:“还有谁?” 孟显扬起了唇角,笑着道出一个并不叫孟彰陌生的名字:“顾瑾。” “哦。”孟彰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孟显仍自用平和的目光看着他,看得孟彰只能开口问:“他都做了什么?” “他跟着我一起跑遍了我们这一支宗族的各家,接连跑了好几个月,才终于说服了族人同意阿母和阿蕴在今日踏入祠堂见证。” 孟彰听着孟显的话,瞥了他一眼:“所以我那挂在祠堂里的画像……” 孟显点头:“那画像是他给你画的。他出身吴郡顾氏,曾经的画圣顾恺之是他的先祖。” “你今日也看见了,”孟显觑着孟彰的脸色说,“他那幅画画得特别好。” 孟彰不能否认。 那画确实好。不仅仅是画中人画得很像,栩栩如生,还是因为那幅画像中饱浸着的善意和期许。那画像上…… 几乎每一道笔触都是温柔的。 孟彰今日看见那幅画像时候,当即就深刻理解了“爱屋及乌”的含义。 “他的字其实也极好……” 孟显还在夸,接着就撞上了孟彰转过来的目光。 他话语顿了顿,连忙辩解道:“我们从来没想过让他书写你的神主位。阿彰你今日也是见过你的神主位的,该能认得出那上头的字才对。” “是阿父的。”孟彰回答道。 “阿父从大兄和我手上抢过去的。”孟显强调,又嘀咕道,“何况就算没有阿父插手,那神主位也轮不到他来动笔,有大兄和我呢。” 孟彰哼哼了一声,表情却是缓和下来了。 “所以二兄你是认可他了?” 孟显一时沉默了下来。 孟彰看着他,并不催促。 “因为顾瑾他确实处处都好。性子好,跟着我在族中一连跑了好几月,就为着这一件小事;学识好,画技尤为出众;样貌好……” 孟显数到最后,索性就不数了。 “更重要的是,”他说,“顾瑾心中是真的爱重阿蕴,而阿蕴……” “也很喜欢他。” “只是喜欢?”孟彰不是很死心。 孟显看了他一眼。 孟彰就什么都明白了。 说什么“也很喜欢”,不过是孟显最后的、固守的倔强而已,顾瑾和孟蕴,是真的两情相悦。 “怎么就有这般深厚的感情了?”孟彰问,“他们两人也没认识多久啊。” “两年,是没多长。”孟显说,“但事实就是,阿蕴认定他了。” 阿蕴认定他了…… 孟彰眉眼低垂,很是丧气的样子。 孟显强打起精神来安慰孟彰:“放心,在阿蕴心里,我们也还是那般重要的,只不过是多一个顾瑾做家人罢了。不是甚么大事……” 不是甚么大事? 孟彰幽幽看了孟显一眼。 话倒是说得轻松简单,怕就怕背后的真相和事实会痛心到叫岁月都无法释怀。 但孟彰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这孟蕴与顾瑾的所有事情,都还只是孟彰自己的猜测罢了,没有实证,也不知道具体,他如何能说得出去? “希望如此吧。” 孟彰点点头,他索性将这件事放下,转而问起其他。 “大兄和我的修行都还算顺利,”孟显不瞒着孟彰,“虽然我们的修行进展比不得阿蕴和你,但也一直在往前迈进,你很不必担心我们。” 孟彰也没料想孟显会突然这样说,不由得愣了一下。 孟显对他笑:“总是要面对这件事情的。” 孟彰上一次入他梦中来是他刚突破阴神境界出关,那时不论是孟彰还是孟显的事情都不少,便只挑了紧要的事说了。 但现在,正如孟显所说的,总是要面对这件事的。 孟彰缓慢地点点头。 孟显稍稍调整了坐姿,让自己更放松一些。 “大兄和我都曾谈论起这件事。说起来,我们也不曾想过阿彰你的修行会这么迅速的。” 孟显笑了笑,目光从远处收回,对上孟彰的视线。 孟彰抬手,亲自给孟显斟了茶水。 孟显将那茶水接过来呷饮一口,才继续。 “你也知,我素来是没什么野心的。” 不论是家族中的权位,还是自己的修行,都是。 相比起一呼百应,相比起登临绝巅,孟显从来更愿意似这般闲适地坐在家中,享受一日的松散随性,然后在掌灯时候同家人坐在一处享用晚膳,又在那之后坐在一处叙话…… 他不贪心,但或许,也太贪心。 别人只求自己圆满,他却更愿意家人与他一同圆满。 孟彰点头。 他信孟显的话,也信自己的修行进展没有在心理上给孟显留下什么阴影。 “而大兄……”孟显想了想,又笑说,“大兄虽然生来就是长兄,总惦记着要照看我们,但其实他也不觉得作为弟弟的我们就得要跟在他的后头。” “他从不会这样拘束着我们。” 孟彰再点头。 “但我们仍然还是很苦恼。”孟显说,目光回到了孟彰的身上。 孟彰迎上他的视线。 “阿彰你和阿蕴的修行进展太快,将我们做兄长的两个抛下,我们两个便是再有心,到那危险来临的时候,我们怕也帮不了你们什么。” “反而还得要由你们两个来保护我们呢。” 孟彰没有插话,继续听着。 “所以这十余年来,大兄和我都很勤奋。”孟显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诚然,大兄和我依旧还没有成就阴神,跟你修为差距拉得更大,但我们这些年的修为增进比之更早以前,可是要快了不少呢。” “而且……”孟显说着,在这梦境之中就给孟彰捧出了一盏古拙的油灯来,“我们的法脉阳明观这些年发展得也很顺利。” 油灯的灯盏里沉着一节深、形如琥珀的灯油,但那灯油之中却漂着数百颗赤红的火星。 孟彰原就是这茅山阳明观中的开山祖师之一,如今又有孟显特意捧出来给他细看,这灯盏中的表象又如何能瞒得过他去? 是以只一眼他就明白了,这灯盏就是茅山阳明观的法脉道香,灯盏中沉积着的形如琥珀的灯油则是法脉的气数,至于那灯油中沉浮的火星,也不是其他,正是如今茅山阳明观法脉中真正入了道的弟子。 单就一道开山不过才十来年的法脉来说,这般的发展已经是很喜人了。 即便茅山阳明观一脉背靠着阴世天地里的诸位阴神神尊,能有这番成绩也很是不易,足见这些年来孟昭和孟显的用心。 孟彰又看了看孟显手上的那盏油灯一眼,也低头,同样捧出一盏油灯来。 他手中的这盏油灯从形制来看,跟孟显手上的那盏几乎一模一样,差的是材质,也是灯油和里头的火星。 孟彰手中的那一盏油灯,灯油不过是稀薄的一线,水也似的,远不及孟显手上那盏油灯里的灯油厚重粹明。至于那灯盏里的火星,就更别提了,都不及两指之数。 比不得,完全比不得。 孟显也就随意往孟彰这边看了一眼,接着就将手中的灯盏给散去了。 毕竟是梦境造物,不是实物,影响不了什么。 “人各有所长。”孟彰认真说,“在修行进展这方面,大兄和二兄可能暂且比不上我,但在这法脉传承上,大兄和二兄却是比我强多了。” “大兄和二兄很不必为此烦扰。” 孟显定睛看了孟彰片刻,忽然又笑了起来:“那就好。” “嗯?”孟彰心中猛地蹿出一个念头。 孟显说:“总觉得你时常想得很多。” 他直接伸出手,探向孟彰的头。 孟彰原还想躲,但到底停住了。 孟显手在孟彰头上摸了摸,说:“你修行进展迅速,是因为阿彰你自己喜欢修行,想要修为精进迅捷,而不是因为谁,因为什么人而被迫着在这修行道路上快速前进。” “这很好。” 孟彰沉默了。 事实上,孟彰修为精进如斯,除了孟彰自己想,还有外部环境的逼迫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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