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一而再的羞辱,那两位确实是忍了下来,但她们是真的就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过吗? 不会。 她们只会将这件事记下,像生咽金铁一样,只要一日未曾将这两份羞辱还回去,她们就会一日惦记着,变本加厉地给他们记挂着,直到最后清算的那一刻。 而那一刻,必定是暴烈至极、凶残至极的一刻。 “那些宗室藩王如何个反应?”孟昭问。 孟蕴回答说:“有些保持沉默,有些……继续嬉笑怒骂,你来我往地联络沟通,未见有太过明显的忌惮。” “不过我瞧着,在暗地里,这些宗室藩王都各自加强了防范。” 其实更准确地说,是清洗。 孟蕴隐去话语中的叹息,只道:“但凡是跟宣室殿、长乐宫、椒房殿、杨氏、贾氏相关的,基本都在被猜疑。看起来那些宗室藩王这几日都在纵情享乐,可他们行宫内外的氛围,实际上都很是沉郁。” “根据帝都洛阳中传递出来的消息,只这几日时间,从帝宫宫城和各处藩王行宫、府邸中运出来的尸体足有数千具之多。” “数千具……”孟昭听得,眼角也在一抽一抽地跳。 那嫡长皇子才出生五日而已,五日!居然就已经有数千人因为他直接间接地丢掉了性命? 孟蕴这一会的声音也很是沉重:“是的,据说这几日里,帝都洛阳中拉运尸体的驴车几乎就没有断绝过。而且……” “还有很多尸体尚未被运到乱葬岗里。” 孟昭和孟蕴一时都只能沉默。 整一个马车里,只剩下车轮辗压过车道的声音。而除此之外,竟再没有任何声息动静。 就像…… 历史与时代的洪流冲撞而过的时候,根本不会在意那黎庶和苍生被辗压而过时候激起的那片血色,也不会在意那久久未曾停止的呻吟与怨恨。 直到马车驶过郡城的大门,孟昭和孟蕴才像是被惊醒一般。 不等孟昭来催,孟蕴便继续往下说道。 “嫡长皇子的那场洗三宴,说来,除了司马氏皇族那些宗室藩王出席以外,也还有各家望族、氏族的掌权郎君和娘子。” “如今在帝都洛阳里有名有姓的家族,几乎都到了,没有缺人的。” 顿了顿,孟蕴特意笑着说道了一句:“听闻比寻常时候那参加大朝会的人还要齐全呢。” 孟昭也就跟着笑了一下:“果真不愧是嫡长皇子,才刚出生而已,便已有这般脸面了。” “既然那些人都见过这位嫡皇长子了,那他们可有什么话说?” 孟蕴知道孟昭要问的是什么,她答道:“听说这嫡皇长子很是健康,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能够长成的。” 意外这回事…… 孟昭说:“那便是看他们各家的手段了。” 孟蕴赞同地点头。 如今真就是看双方彼此的手段了。 看,是宣室殿、长乐宫、椒房殿、杨氏和贾氏那边的手段更高一筹,顺利保住这位嫡皇长子健康长大,还是宗室藩王那边更厉害,将这位嫡皇长子又送回阴世去见晋武帝司马檐和杨皇后。 不过,既然道门各支法脉已经派人下山了,还给那位嫡皇长子加持了自家的气数和护佑,那很显然,司马氏各支宗室藩王今后再算计谋划的时候,便该要再多算上道门这一家。 而双方实力这么一计算下来…… “如果那些宗室藩王没有更多仰仗的话,结果怕就不会多合他们的心意了。”
第456章 可事情又哪能这样顺利呢? “根据近段时日以来陆陆续续汇聚过来的消息,”孟蕴继续说,“齐地中有上古大巫一脉传人出没;楚地也有楚巫现世,汝南那里好像也有墨家的传承者的踪迹……” 孟蕴说着说着,自己也是摇头:“这天下不太平,各路牛鬼蛇神也开始冒头了。” 孟昭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其实认真说起来,现如今从道门各处洞天福地中走出来的道士,也是孟蕴口中的牛鬼蛇神。 不过最后孟昭还是轻易略过了这个话题。 “齐地是齐王的藩地,而齐王……” 老齐王司马冏可不是旁人,而是晋武帝司马檐的嫡亲兄弟。不错,就是备受三代晋帝喜爱、最后却被晋武帝司马檐抢走了皇位的那位司马冏。 “上古大巫自来追随人族正统。” 虽然司马氏得位不正,这人族正统的名号备受质疑,但他们家的人毕竟坐在皇位上呢…… 孟昭隐去这不好说出口的话,直接道:“不论是那上古大巫一脉的传人是自己找到齐地去的,还是齐王下大力气请出来的,可有他们在那齐地出没乃至是直接辅佐齐王,一定会对当今的正统名位造成冲击。” “楚地那边的问题也很棘手。”孟蕴也说,“楚地自来与中原就存在某些隔阂,楚巫在楚地根深蒂固,而楚王……” “虽然说整个楚地都是他的藩属,可他毕竟是中原藩王,跟楚巫一系总有些嫌隙。” 说到这里,孟蕴摇了摇头:“其实楚王若是真的有能耐掌控整个楚地倒也罢了,但怕就怕,楚王其实只是被楚地架起来的傀儡。真正在背后把控一切、想要割裂我华夏中原的,是楚地那些故旧。” 讲过齐地和楚地,孟蕴又说起汝南。 “相比起齐地和楚地,汝南那边乍一看上去似乎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细看其实也很不好处理。” 孟昭颌首,也说:“因为墨家。” 孟蕴说:“汝南那边站出来的,似乎只有墨家一系,但在彻底探查确认以前,谁也不知道水面下还藏了什么。” 孟昭转眼看了看孟蕴。 孟蕴知道孟昭想要问的是什么:“关于汝南那边,我也问过薄霜茶楼的余先生了,可余先生没有回答我。” 孟昭听得,脸色也很是严肃:“在汝南那边的,还真不只有一个墨家,而是整个百家?” 孟蕴摇摇头:“不好说。” 孟昭沉吟片刻,目光重又回到打开的卷宗上。 他还在继续看,但孟蕴却不再在旁边分说了。 因为真正要紧的,孟蕴方才基本都已经说过了,剩下的那些…… 司马氏的宗室藩王多有异动不假,真正能对帝都洛阳里的当今晋帝一系造成冲击的,其实也就这三个藩王。 剩下的藩王都是凑热闹的。 他们就是瞧见了机会,又不甘心错过,便学着齐王、楚王、汝南王这三位准备举旗,希冀着能火中取栗。 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希望。 孟昭将这些卷宗上的内容看完,默然许久,终于将卷宗又重新卷拢起来。 孟蕴看着他。 孟昭张了张嘴,可他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摇头。 是,除齐王、楚王、汝南王之外的其他司马氏藩王压根没有多少胜算,可他们一旦也跟着齐王、楚王和汝南王举旗兴兵,原本就乱成一锅粥的天下时局必定会更加的混乱。到时候…… 孟蕴无声偏转视线。 马车行驶过长街,街边那喧嚣热闹轻易越过马车那厢壁的阻隔,闯入孟昭和孟蕴耳边。 ……一旦时局开始崩乱,眼前的热闹能保留下几分呢? “大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孟昭回神,顺着声音看过去,对上孟蕴的视线。 他摇了摇头:“其实还没有想好。” 还没有想好? 孟蕴有些惊讶。 孟昭冲她点头,解释说:“不是说要先回来见一见阿父和阿母吗?我想先听听阿父和阿母的意见,然后再下决定。” 孟蕴恍然:“大兄要在红尘中行走,要尝试沟通阴阳,要教导弟子……” 孟昭点头。 “不如先在这安阳郡中落脚?” 嗯? 孟昭抬眼,看定孟蕴。 孟蕴还在尝试说服孟昭:“大兄你看,你刚从茅山上下来,其实对这些事情都还不算太熟悉,总是需要地方练习练习的。” “既然如此,不如就选了这安阳郡?” 选了这安阳郡? 孟昭开始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看上去,安阳郡这个地方,确实比较合适才刚下山的他。 首先,他们孟氏是安阳郡中首屈一指的望族,当之无愧的地头蛇。在这里暂且落脚,先行摸索、熟悉沟通阴阳的种种隐秘,教导身边的弟子,确实是可以最大程度减少风险。 再有,有孟氏在安阳郡镇着,这一郡之地暂且还算安稳,起码不像其他的郡城一般,常有妖魅出没…… “我会考虑的。”孟昭说道。 孟蕴抿着唇笑了一下。 孟昭又道:“但我得要先见过阿父和阿母再说。” 孟蕴点头:“那是自然。” 孟昭看了一眼眉眼带笑的孟蕴,轻轻叹了一声。 孟蕴便问:“大兄,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事,不过……”孟昭摇了摇头,“总感觉有些对不起阿显。” 孟蕴怔了一下。 孟昭说:“我本是打算在见过阿父和阿母之后就往北去,一直走到帝都洛阳的。但现如今,我又开始考虑要不要暂时在安阳郡这里落脚的问题。” 孟蕴也反应过来了,心虚地低了低头。 “你我二人现在都在安阳郡中,且我还想着要在安阳郡多停留一阵……” “倘若阿显也在便罢了,可惜不是。他现在正带着几个弟子一路往南边去。” 孟昭摇摇头,说:“这样两箱对比着,不就是你我待在这安全稳当的安阳郡,独将阿显一个人给丢出去应对外间的波云诡谲了吗?” 我俩,似乎真的很不仁义…… 沉默片刻,孟蕴幽幽道:“这其实也还罢了,更关键的一个问题是,阿父和阿母。” 孟昭默默地、默默地点了点头。 “大兄,你和二兄同时出行,虽然是一人往北、一人往南,但是……” 但是下山了要北去的孟昭还惦记着返回安阳郡中拜见阿父和阿母,孟显却一点都没想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南边去。 这样一对比,旁人会怎么想不知道,但他们家阿父和阿母会怎么想,他们却是都可以想见的。 孟昭和孟蕴面面相觑着,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一阵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孟昭和孟蕴在孟府里见到孟珏和谢娘子。 孟珏和谢娘子都坐在正房里,见得孟昭和孟蕴从外间进来也不奇怪,只是转眼瞥了瞥他们,便又各自收回视线去看面前的棋局。 “回来了?” 孟昭和孟蕴肃容,直接在孟珏和谢娘子面前跪下了。 他们速度之利索,连跟在谢娘子身边侍候的婢女都来不及送来软垫。 孟珏和谢娘子的动作同时停住,棋局也不看了,直接转了头来看定他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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