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只这般看着,神荼都觉得自己头脑隐隐发疼。 “我怀疑有资格插手的,都要往这里头动作了。” 郁垒说:“你觉得如今没有冒头的那些人,只是没有看中司马慎又或者挤不进去,所以另行选人了?” 神荼点头。 郁垒就叹:“希望阿彰到时候不要被影响了心情。” 神荼将手上的那份名录递还给郁垒让祂收起,目光则往大晋那阴世帝都的孟府看了过去。 “事实上,”祂说,“我怀疑阿彰现在已经知道了。” 郁垒顺着祂的目光看过去。 片刻后,祂也是叹道:“是啊,阿彰此刻正与天心相合。恰是天心在我亦在、天心知我亦知的境况,他若着意惦记,这事情又如何能瞒得过他去?” 纵然修士定中与天地合,对外间诸事少有察辨之能,但对于修士甚为上心惦记的那些事,他们的灵觉总会更敏锐些。 这一会儿没注意到,等他出关以后也一定会发现。 事实上,两位门神想得没错。阴世帝都洛阳那孟府里,看上去正阖目静坐无知无觉的孟彰,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往帝都洛阳宫城中央处偏了偏头。 看那方向,正正又是司马慎当下所在的位置。 而那其实还不是全部。 在片刻之后,闭目静坐在那里的孟彰又悄然往几个方向停了停。 那些方向的尽头所在,又都有一道道宏大华贵且相当厚重的气机静静盘踞。 倒是那些气机不见任何反应。 也不知道是对来自天地各处的目光习以为常了,还是压根儿就没有留意到这一道合入天光、容于轻风中的一如自然的目光。 不过司马慎倒是真的未曾发现这暗下的喧嚣,他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沉沉睡意拖拽着,陷入了深重的睡眠之中。 晋武帝司马檐与皇后杨氏立于转生法阵之外,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法阵中央的司马慎。 随着时间的流逝,转生法阵也催动到了极致。那生与死的道则法理碰撞得越渐激烈,偏又别有一种和谐自然的协调道蕴萦绕壮大。 直到某一刻,转生法阵的阵基和阵纹被那忽然蹿起的冷白灰寂的火焰覆盖上。 那火焰轻柔似雪,安静则似无声打开的花瓣。但转生法阵内外被它沾染上,却快速地气化、湮灭。 更甚至,就连转生法阵所在的这一片虚空,也像是被谁擦过一样,所有的痕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不见丁点余留。 皇后杨氏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迈出一步,伸手像是要抓住了什么。 可哪里还有呢? 眼前、手中,只有沉寂冻寒的死气被她的动作无意识带动着,在她指尖敷衍地荡了荡,又平息下去。 晋武帝司马檐走上前去,将皇后杨氏的手捞入自己的手掌里。 “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没事的,不用担心。” 杨皇后往那格外空无、格外干净的地方看了半响,方才回眼看晋武帝司马檐:“真的……不用担心吗?” 晋武帝司马檐的心神无声颤了颤,但他有意无意忽视过去,只点头,笃定且自信地回答道:“当然。” 真正不曾有过任何担心和挂碍的,其实还是当代晋帝司马钟。 他此时就正睡意朦胧地站在立身高的铜镜前,打开手让身边的宫人替他穿衣。 “怎么今日要起的这么早?”他眯着眼睛抱怨,“我才刚睡下。” 身边的宫人却不怕他,一面利索地替他整理身上的冠带,一面替他解释道:“陛下,是皇后娘娘要生了。” “要生了?”晋帝司马钟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才终于从记忆中找到一些被人三令五申强调提醒过的事,“是我又要多一个孩儿?” 宫人手上动作一顿,抬眼仔细打量晋帝司马钟面上的神色。 晋帝司马钟睁着一双眼睛回望过去。 那双眼睛里还有许多困顿和倦怠,但它格外的干净。 干净纯稚如同小儿。 他压根就不知道,皇后贾氏若真顺利诞下嫡子,但凡这个嫡子不是太过愚钝,或者……似他一般,那么头一个被嫡皇子威胁的,不是旁人,而恰恰正是他自己。 旁边捧着托盘等待的内监无声低头,视线收得死死的,根本不敢往旁处漂移。 生怕哪里不对招了旁人的猜忌惹下祸端。 倒是那正躬身为晋帝司马钟整理冠带的大监先回过神来,他笑着回答晋帝司马钟道:“是呢。陛下又要做父皇了。” 晋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在那些浅薄、模糊的记忆中搜刮许久,不太确定地说:“那……赏?” 内监心下无奈一叹,面上却仍是带笑:“陛下,那是寻常妃嫔诞子的时候。如今入了产房的,是皇后娘娘。” “您须得亲自过去看顾。” “我?”晋帝司马钟很有些吃惊,连带着那睡意似乎都消散了些,“亲自看顾?” “我,我,也能看顾人?” 内监笑着道:“怎么不能?陛下质秉纯稚,能干得很。何况皇后是陛下的妻妇,如今皇后娘娘入了产房,正是分·身乏术的时候,陛下能过去守在娘娘产房外,能帮娘娘很大的忙呢。” 晋帝司马钟似懂非懂地点头,一时顾不上其他,当下就迈开脚步往外走。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找皇后!快快快!” 幸而这个时候内监已经替晋帝司马钟收拾得差不多了,这会儿晋帝司马钟冲出去,也不碍什么。 这只是当下,这些内监宫人也着实不敢就这样放晋帝司马钟一个人冲出去,连忙小跑着追过去。 幸而晋帝司马钟也没走出多远,就自个儿放慢了脚步。 等后头的宫人追过来,晋帝司马钟自己就咧开嘴笑:“我,我忘了皇后在哪里了……” 领头的内监也不觉得奇怪,急走两步抢到晋帝司马钟前头为他引路。 “陛下,且随某家来。” 晋帝司马钟乖乖地走在宫人之后,一路踏着灯光往椒房殿中去。 椒房殿早早就备下了产房,当日皇后贾南风羊水一破便被送进去了,半点不耽误事儿。 晋帝司马钟这一行人到达椒房殿的时候,椒房殿内外灯火通明,但却是忙而不乱,打眼一瞧就先叫人安心。 晋帝司马钟不觉异常,但跟随着他左右的那些宫人明显放松了些。 “皇后是在里面?”晋帝司马钟问旁边的宫人,脚步却没有停顿,径直往宫门那边走。 “是的,陛下,”提着宫灯的大监一面躬身应话,一面抬眼跟守在宫门前的宫媪对视一眼,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只他面上也不显,示意其他内监跟上晋帝司马钟往椒房殿中去后,自己在原地站定。 “杨公公。”穿着女官服饰的宫媪福身见礼,脸色始终沉重。 那杨公公心下已有准备,当下只问:“太后娘娘还没到?” 贾宫媪垂着眼睑:“太后娘娘遣人过来请走了燕娘子,如今燕娘子正在长乐宫中陪着太后娘娘。” 杨公公的脸色越发地沉重。 燕娘子是谁? 贾南风皇后的生母,贾氏当代主母,更是在贾南风皇后生产期间待为执掌握于她手中的半枚虎符的那个人! 太后杨氏说是来请燕娘子,哪里只是请的燕娘子这个人? 请的根本就是那半枚虎符! 燕娘子入宫,本是为了陪伴贾南风皇后生产,为了安定贾南风皇后的心神都,如今却要离开椒房殿去往长乐宫,在另一层面上“安定”贾皇后的心神。 “是单只帝都各处不稳,还是连同宫廷内部都不甚妥当?”杨公公问。 贾宫媪抬眼,叫目光跟杨公公的视线碰了碰:“若果宫廷内部不算妥当,夫人就不会离开椒房殿了。” 这一日椒房殿才是最要紧的,倘若连宫廷内部都不甚安稳,燕娘子又怎么会放心离开椒房殿? “只我也有一言要问杨公公。”贾宫媪看定了杨公公。 杨公公一时站直了身体:“你问。” “值此之时,”贾宫媪问,问得甚为赤·裸,“杨氏可信否?” 杨公公多少有点震惊贾宫媪的大胆,但也很能理解。 都什么时候了,倘若再遮遮掩掩、拐弯抹角地来,就真不怕会出什么问题?! “杨氏……”杨公公郑重颌首,“当前尚可信。” “而且,”他往那宫门尚未闭合的椒房殿看了一眼,“陛下不是已经到了吗?” 杨公公措辞甚为严谨,且尤其的有说服力,也正因为如此,他得到了贾宫媪,更准确地说,贾氏的信任。 贾宫媪深看他一眼,转身从侧旁取出一盏小灯。 或者说,小灯台。 当着杨公公的面,贾宫媪点亮了小灯台。 小灯台中那幽蓝的烛火亮起的顷刻间,端坐在长乐宫正殿含笑与太后杨氏有来有回闲话家常的燕娘子眼波一动,面上的笑意便敛起。 那张没有了笑意的银盘面容当即就透出了几分端重肃正。 “可是愿信我了?”杨太后也跟着正了脸色,却问道。 燕娘子低头从袖子里取出一物。 沉闷的撞击声在大殿中响起,不是很重,却端的摄人。 更摄人的是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股厚重气机,不过甫一显露,就为这座庄重肃穆的宫殿平白增添了七分杀气。 当其时,与其说这长乐宫还是宫廷内苑,倒不如说这里是点兵的校场。 当定睛细看,这宫苑还是内宫宫苑,内中布置庄重中偏柔和,却不真是那粗犷空阔、肃杀凶暴的点兵校场。 当燕娘子将手中的物什向杨太后推过去的时候,当那物什脱出燕娘子手掌的遮挡,真正暴露在杨太后眼前的时候,那原本以为是幻觉一般的凶暴杀气又在眼前摇曳,旋即没入那只有一半的令符之中。 燕娘子也很是郑重:“陛下已经到了椒房殿,有他在南风左近陪伴看顾,我、我贾氏,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杨太后笑得一笑。 说得好像刚才非跟她东拉西扯就是不接话茬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但杨太后也很能理解。 没有晋帝司马钟在椒房殿中,贾氏又怎么愿意暂且交出这半枚虎符呢? 他们可也怕杨氏不愿嫡长子出生,将他连同贾南风一起摁死在椒房殿里,让椒房殿来个一尸两命啊。 然而如今晋帝司马钟到了就不一样了。 有晋帝司马钟在手,如果杨氏胆敢背叛盟约,他们不介意再效仿魏公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 左右,贾氏是不可能给出筹码后一星半点都捞不着的。 杨太后将手往袖袋里一伸,待到她将手收回来的时候,又有一物被放在了她们两人面前的几案上。 这是另一半的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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