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找就是了。”她说。 孟珏和谢娘子又是一同笑起:“那你且记得多用心些。” 孟蕴狐疑地看了看他俩,沉吟片刻,她又往谢娘子的方向凑了凑,小心问:“阿母,听你和阿父的意思,这段时日往我们安阳郡这边跑的诸子百家法脉……数量不少” 谢娘子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含笑看她:“这个得要你自己去看。” 虽谢娘子没有透漏任何口风,但孟蕴心里已然有了她自己的答案。 “可是为什么呢?安阳郡虽然也是一座郡城,可它在天下城郡之中不过只属于二流而已。” 若不然,这一座安阳郡也不会被他们孟氏占据着慢慢经营,最终发展成他们孟氏的祖地。 “为什么这天下风云并起的时候,这些炎黄先贤法脉都要往这边跑呢?” “他们在这安阳郡里看到了什么吗?” 孟蕴这样问。并不像是在问孟珏和谢娘子,因为她就没想过要在他们那里讨到答案,她更像是在询问她自己。 她在找她自己的猜测。 而她更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如果大多数的诸子百家法脉都往安阳郡这边跑,如果他们在这边搞出什么大动静来,会不会将皇族司马氏的目光带到安阳郡这里 到得那时候,他们安阳孟氏真能如他们自己所盼望的那样,远离这一场由皇族司马氏各支藩王野心掀起的动乱么? 孟珏和谢娘子仿佛看出了孟蕴心底的忧虑,孟珏说:“所以阿蕴,你的动作很关键。” 孟蕴怔怔看着孟蕴和谢娘子,猛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如果孟蕴能够稳得住安阳郡中的诸子百家法脉,叫安阳郡能于那些纷争中隐形,脱出那些司马氏藩王的注视,那安阳郡自然能在乱世中保得一份清净。 可反过来,如果孟蕴没能做到,反而让那些藩王将目光投过来,叫他们对安阳郡动心…… 那么即便安阳郡还是归属孟氏,没有轻易被他人夺走,孟氏怕是也须得付出足够的代价。 孟氏如何,孟蕴也不是不关心,但情况也就那样了。但孟蕴真正担心、在意的还是,如果叫孟氏这边的变故和牺牲影响到了孟昭、孟显和孟蕴…… 孟蕴的脸色陡然一整:“阿父、阿母放心,我会尽力控制好的。” “不,”她自己忽然改口,“我一定会控制好的。” 孟珏和谢娘子也没浇她冷水,而是点头:“那我与你阿母便静等着看你的动作了。” 孟蕴郑重点头,也不等离开,当下就开始思虑自己近日来做过的那些事情。 其中以她与薄霜茶楼的相处为重点。 她须得想明白,自己这些时日以来同薄霜茶楼那些先生来往的时候,有没有过于亲近了。 她更须得想明白,以这段时日以来她同薄霜茶楼的往来为标准,接下来该怎么与其他诸子百家的法脉来往。这其中的分寸到底应该在哪里。 其中给她和薄霜茶搭桥引线的孟彰可以成为她稍稍更偏向、更亲近薄霜茶楼的原因。但绝对不能过份。 只是即便如此,孟蕴还是有些不甘心。 她家幼弟是想着她的修行才帮着她跟薄霜茶楼从中串联的,只为着阿彰待她的这份心,她也对薄霜茶楼多存几分偏爱。
第450章 谢娘子一直看着孟蕴的脸色,见她面上的不甘几经洗礼冲刷仍旧盘桓不去,心里也就明白了。 “薄霜茶楼在我安阳郡中经营已久,与我安阳孟氏更多几分情谊再是正常不过了。” 孟蕴听得谢娘子的话,眼眸顿时一亮。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孟蕴轻快地说,“往后任是谁来问,我都这一句话回他。” 谢娘子摇摇头,又提醒孟蕴:“总还是需要注意分寸的,不能太过了。” 孟蕴欢快笑着应:“阿母放心,儿必定不会让人抓住把柄的。” 待到孟蕴陪着他们用过早膳告辞离开,孟珏对谢娘子说道:“你到底还是心软了。” 谢娘子也不否认,但她说:“只是阿蕴,也影响不了什么。” 孟蕴在这一方世界已经证得大罗道果,纵是他们多纵容几分,也无伤大雅,不似孟昭、孟显和孟彰三人,处处都得小心着来。 “滴水穿石,”孟珏摇头,不甚赞同谢娘子的话,“还是要多注意些。” 谢娘子默认下来,她忽地抬头,同旁边的孟珏一道看向天地之外的混沌。 混沌凶险,涵盖一切有、一切无,上下不分,左右不明,虚实亦无界,晦明无定。 然而此时的混沌里、那有无之间,赫然出现了一片道与理分明、六气阴阳回环的虚空,虚空之中又站了一人。此人穿道袍、戴莲花冠,裹夹着那片虚空一起靠近这方天地。 “他们果真来了……”谢娘子低声道。 虽则如此,孟珏和谢娘子的脸色仍是平和,不见多少担忧。 “不过是才找过来而已,距离真正确认还早着呢。”孟珏说,“何况他们想真的进入这方天地,也没那么简单……” “但是阿彰……”谢娘子目光回转,往阴世天地那边望去,微微皱眉,“也不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孟珏也往阴世天地看去,正正望见闭关参悟、近乎与天地交感的孟彰皱紧他那短小淡薄的眉。 或许是天人交感,也或许是灵机牵引,此刻的孟彰竟然在无意识间面向那道人流云子所在的方向。 他似乎就是在冲着那道人流云子皱眉。 也不见孟珏和谢娘子如何动作,天地诸炁运转流荡如常,却在悄无声息间抹去了些什么,叫孟彰的眉梢复又自然而然地舒展开去。 天地之外伫立的道人仔细打量许久,似乎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迈开脚步想要往前走。 但他这一脚尚未踏出,便又稳稳站定了身体,望向前方,稽首作礼:“流云子拜见将军。” 也是同一时间,这道人流云子所在的那片空间须臾落入混沌之中,直接将混沌与天地的那一隅地界让出。 而随着流云子的声音落下,那一隅地界赫然立着一杆玄黑大旗。 大旗通体只得一色,除却这仿佛是被层层垢血染就的玄黑以外,竟再无别的修饰与点缀。 它也不需要有任何的点缀,就连初成时候被捧出奉到君王驾前御览时候叫人惊叹不已的织工与染工都被这玄黑浸遍,遮去了那最初的面目,再看不出它的原样,但那从内而外、自然而然渲染出去的煞气仍旧骇得人心神俱震,两股颤颤。 以至于这杆大旗只消立在那里,那片间隅所在的虚空就已经换了天地,仿佛变成了一处惨烈、死寂的战场。 可即便如此,那杆玄黑大旗旗面上的“秦”字篆文依然霸烈,如山如日镇压万象。 于是玄黑大旗之下,又都风平浪静,安谧静和,甚至透出几分安宁舒缓之感。 “道人从哪里来?”有声音从大旗之下传来,道人流云子循声看去,也才在那大旗的虚影下见到一位着甲持槊的将军。 道人流云子一见那甲、那槊,眸色也不由得沉了沉。 “我自是从那洪荒而来。”流云子笑言道。 大旗下的将军脸色不动,只又问:“道人自天地之外而来,驻足于此,可是要进入此方天地?” 道人流云子再次笑着点头:“将军所料不差。” 那将军又问:“既如此,那道人手中可有陛下赦令?” “这……”道人流云子尴尬地摇头,却是问,“这方天地可也是你们炎黄人族的支系所在?也是你们大秦疆域所属?” 那将军被遮掩在头盔下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但道人流云子却分明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多了几分寒凉。 “道人既知我炎黄人族,也知我大秦……”将军再问,“那你手中的陛下赦令呢?烦劳取出叫某家一观。待查验无误后,道人自可随意。” 道人流云子不动。 那将军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只立在原地,完全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 道人流云子凝视那将军许久,忽而斜斜往他身后的天地瞥了一眼,道:“倘若道人我没有看错,那天地早已不是你大秦所治理。大好疆域已落入他人之手,缘何将军也还要在此处拼死拦我?” “将军难道不知道,道人我要取走将军及你麾下这十万精兵最后一线生机,并不是什么难事?” 道人流云子并不曾说谎,玄黑大旗下的将军和与他合力、几乎与他一体的那十万精兵心里都很明白。 不是他们拦下了道人流云子,而是摧毁他们这一部将兵所需要支付的代价拦下了他。 但没有人退缩,甚至没有人生出一点动摇。 玄黑的秦旗下,他们只注视着道人流云子,沉默得如同那亘古不动的山石。 那将军朗声一笑。这笑声甚为豪迈,也极其平和。 “我们当然知道,但那又如何呢?” 他们只知道,身后就是家国,就是后裔。 或许岁月轮替,曾经他们自己的后裔凭着他们的福荫一展胸中豪气,治理着这片土地,而如今福荫耗尽,他们沦落成为芸芸百姓中的普通一员,早不复往日荣耀显赫,甚至是艰难觅活,但那又怎样呢? 如今治理着他们身后土地的,难道就不曾有他们的后人?难道就没有他们麾下兵卒的后人? 昔日他们聚在大旗下,披甲出征时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而今再聚大旗下,再披甲出征,难道就不是“与子同袍”了吗? 所以,即便治理与被治理的人早已颠倒位置,即便代代风云换后人,这后人也还是后人。 那年,麾下兵卒们为了他们这些将领的后辈子嗣荣光浴血奋战;今日,他们这些将领自然也能为了麾下兵卒们的后辈子嗣荣光半步不退。 那将军脸上笑容陡然收起,沉声再问:“道人,某最后再问一次,尊驾可有陛下赦令?” 道人流云子脸色也是沉沉,身侧虚空那些时刻交织、不断演化的道与理似乎也停滞了须臾。 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再看得那杆玄黑秦旗一眼,道人流云子沉默着往后退了一步。 混沌之中没有远近,没有高下、先后,但道人所退的这一步,却清晰地映照在了他所站立的虚空之中。 那将军咧嘴笑了一笑,身形直接没入玄黑大旗之中。 也只有那一杆玄黑秦旗依旧被煞气鼓荡,赫赫立于天地与混沌的壁界。 道人流云子立身混沌之中,眸光几番晦明。 可他抬眼看身前,身前又哪里是只有这一杆玄黑秦旗呢? 在这杆玄黑秦旗的远处乃至更远处,还有一杆杆与它极为相类的大旗无风而自立。在这一杆杆大旗的背后,另又有一尊尊庞大金人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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