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来历、履历、境界…… 事无巨细,俱在这一枚木符上了。 青萝垂眼,不去看那些木符。 孟彰看过一枚玉符,将心神收了回来。 “青萝。”他唤了一声。 青萝以为孟彰已经选定,应道:“仆在。” 但孟彰没有伸手去拿托盘中的木符,他的目光落在了青萝身上。 “青萝,你可有意做一个管家?” 青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从来想都不敢想的机会,现在居然就摆在她眼前? 青萝猛地抬眼,望向端坐在席上的小郎君。 小郎君眼眸漆黑,神色间平静随意,问得再是理所当然不过了。 可是…… 青萝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心头更多的,并不是惊喜、惊慌,而是诧异,是奇怪。 “可是,为什么是我呢?”她不知不觉间,就问出声来。 看着她的孟彰面上居然也很有些奇异。 “为什么就不能是你呢?”他反问。 青萝没有回答。 她有很多的答案可以用来回答孟彰的问题,以致于她根本不知道该用哪一个,最后只能保持沉默。 孟彰看定她:“你办事妥帖,玉润院这些日子以来诸事平顺,都是你的功劳;你心思细密,这些时日以来交托到你手上的事情,也没有出现任何疏漏;你处事公正亦宽和,玉润院里的其他婢仆对你都是心服……” “为什么就不能是你。”他道。 青萝嗫喏半饷,才吐出一句话来:“仆常年居于内院,内院诸事,仆甚为娴熟,但小郎君在洛阳……” 她顿了一顿,才继续。 “小郎君或许还不曾正式分家立府,但小郎君在洛阳里,也跟分家立府没有什么不同了。” 所以她很清楚,现在孟彰挑选的这个管家,其实就是日后孟彰分家立府以后的管家。 而这样的管家…… 青萝对比了一下孟棕,只觉差得太远了。 孟彰微微颌首,然后问:“还有呢?” 青萝低了低头:“仆于外事,本就不甚了解,何况小郎君入读太学,必是要跟太学里的其他学子、帝都洛阳里的诸多郎君及小郎君来往的,小郎君的管家,也理应能够为小郎君打理这些外事。” 她越是分说,心头便越发清明。 或许往后,她确实可以想一想这个管家的位置,但就眼下,就当前,她的能力还不够。 小郎君愿意给她机会,引领她去看那片更广阔的天地,她心实感激,可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不能给小郎君添麻烦。 孟彰定定看她,半饷后,他笑了起来,手在托盘上轻盈拂过,拣出一枚木符拿着。 “现在你的能力确实是不够,”他道,“但往后,可未必。” 青萝的脊梁微不可察地挺直,低垂的眼也有微光浮动。 “好好跟着他学,”孟彰将那枚木符递了出去,“他总是要回到这郡城隍府的,到时候……” 青萝将托盘放下,双手接过那枚木符。 然后,她捧着这枚木符,大礼对孟彰跪下:“仆,多谢郎主。” 孟彰还未正式分家立府,哪怕青萝早早就已经认主,其实也是不能称“郎主”的,但这一刻,不论是孟彰,还是青萝,却谁都没有在意。 孟彰点了点头:“去告诉棕管家吧。” 青萝退了出去。 孟彰垂眸想了想,从随身小阴域里取出一枚符令来。 符令亮起的时候,远在校场里练兵的孟昌便生出了感应。 他收了兵势,吩咐副将继续统领诸部曲训练,自己转身下了点将台。 副将虽隐有猜测,但并不敢随意询问,只能兢兢业业地接过任务。 副将不敢问,幕僚却是敢的。 尤其是原本正该统兵训练的孟昌忽然就回转营中,他更是需要问一问原因。 “郎主,你……” 但当丁墨看到孟昌面上表情的时候,他却也是什么都不需要问了。 丁墨站直身体,对孟昌一拱手:“恭喜郎主。” 孟昌笑了笑,然后陡然一收表情。 “主君有召,我便不跟你多说了,这些时日我请你整理的簿册呢?” 丁墨也不多话,转身利索在书案上一扒拉,将一本簿册奉了过来。 “都在这里了。” “好。”孟昌将那簿册接了过来,又对丁墨道,“我去拜见主君,这里的事情暂且劳烦你多看着些。” 丁墨先郑重点头应下,随后就笑开道:“如今主君的情况早不比往昔,莫说他们原本就没有多少心思,就是有,现在也只有奋发的力气,郎主应该放心才是。” “我知道。”孟昌道,“但浮华初兴,我怕他们心性稳不住,反而给主君惹出麻烦来。” 虽然部曲里的大大小小兵卒都是经过孟珏郎君和谢娘子挑选的老实人,但老实人遇上这等天降的机缘,也未必能够稳得住啊。 若是在他们校场里惹出什么乱子,他也没脸见主君。 丁墨心神一凛,将同样浮动的心思镇压下。 “郎主放心,我省得的。” 孟昌微微点头:“就托赖你了。” 说完,孟昌直接将那本簿册往怀里一塞,便转身大步走出营帐。 校场是一方独立的、有着重重禁制布置防护的阴域,但并不意味着校场就是完全被封锁起来的。 它也跟其他的阴域一样,可以与其他的阴域勾连。 不过相比较来说,是要更麻烦些罢了。 但兵事乃是要事,是重事,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孟昌耐心经过一层层查验,终于来到了符令所贯通的门户。 他摸了摸怀里的簿册,心中豪气万丈,直接几个踏步便穿过了门户。 眼前一黑再亮起时候,孟昌发现自己直接出现在一个书房里。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孟昌心头更是熨帖。 这是主君的书房! 而,能让他这一个部曲校尉直接出现在主君的书房里,本身也代表着主君对他的信重。 看到坐在上方的孟彰,孟昌当即抱拳,单膝跪下。 “校尉昌,拜见主君!” 孟彰走上前去,双手将孟昌扶起。 “昌尉·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孟昌就着孟彰搀扶的动作站了起来。 虽然从最开始时候,孟昌就已经认主,且忠心耿耿,从来没有过叛主、弃主的心思,但主君如果本身前程远大,能力超卓,他也很欢喜激动。 为主君,为他自己,也为诸多部曲弟兄。 孟彰笑了笑,抬手请孟昌入座。 孟昌在孟彰下手坐了。 孟彰看着孟昌,问道:“今日请昌尉·长来,是有事情要拜托昌尉·长……” 孟昌当即站起,抱拳对孟彰道:“不敢当主君一声‘拜托’,某乃主君部下,主君有事,且尽管吩咐就是。” 孟彰笑了笑,便道:“是这样,再过得两日,我便将出发前往洛阳。” 孟昌早想到该是为了这件事,也不说话打断,只更凝神认真听着。 “从安阳郡到帝都洛阳颇有一段距离,且阴世之中危险重重,我准备请昌尉长领诸部曲为我护送一程。” 孟昌脸色凝重,但他知道孟彰理应还有后续。 概因只凭他们这五百部曲,想要将孟彰安全送到帝都洛阳去,难度实在太大了。 阴世里是真的危险。 “……我入读洛阳太学,非但只是我自己的事,也是我安阳孟氏的事,是安阳郡的事,所以护送我去往洛阳的,不会只有我们这一支部曲,安阳孟氏和郡城隍府也都会遣派人手。” 听到这里,孟昌才放松了一些。 孟彰面上微微收敛,深深看了孟昌一眼,才又继续道:“有安阳孟氏和郡城隍府派遣的人手在侧,我并不担心我的安危,但昌尉长……” 孟昌神色也随之凝重:“主君请说。” “现今我身份有变,于诸君来说,是机会,也是挑战。我得安阳孟氏资源倾斜,又有洛阳太学教导,未来当不会驻足不前,诸君也必将要随我应对更多、更大的挑战。” “如果诸君不能跟上我的脚步……” 说到这里,孟彰顿了顿,抬眼深深看定孟昌:“我虽亦会妥善安置诸君,但诸君甘心么?”
第43章 孟昌腾地站直身体,单膝跪在孟彰前方,沉声道:“某不甘心!某等兄弟亦不会甘心!” 孟彰这次没有直接伸手去扶。 他稳稳坐在席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深深地凝望着孟昌。 原本孟昌还觉得寻常,但随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孟昌赫然从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看到了一浪接着一浪攀升的滔天浪潮。 这些浪潮重重排在他的心神上,敲击着他的神魂,也拷问着他的意志。 孟昌眼角开始泛红。 那是血色! 狠厉的、从战场你死我活的厮杀中研磨出来的凶戾血色。 他死死咬着牙,直直迎着孟彰的目光,不动不摇。 虽然孟彰第一次见到孟昌时候,就得到了他的效忠,但那个时候,孟昌更多只是承认了孟彰的品格。 对于孟彰本人的能力与手段,他根本就没有在意过。 这当然也跟孟彰自己有关。 除了孟珏之子的身份,除了只能算不薄的家底,除了他对孟昌的那一点小恩情…… 他原本就没有多少东西能够慑服孟昌。 诚然,已经得到了孟昌效忠的孟彰,可以自如地调动孟昌,不用担心孟昌会谋叛。 可是这种完全寄托在孟昌品行上的效忠结果,跟孟彰如今这种慑服收取所得来的效忠,是不一样的。 或许就孟彰当前的实力来说,想要真正压服孟昌,根本就不可能。 他也不过就是炼精化气阶段的炼精修为而已,有什么能力可以压服孟昌这样一位猛将? 孟彰没有那么天真。 孟昌也不是那么的软骨头。 孟彰展现的是己身的心志,当然,借用了自身修为乃至周边环境布置大幅度放大、催发而出的心志。 他是主君,这玉润院是他的地盘,这玉润院还是郡城隍府的一处院落,而郡城隍府又是孟梧的地盘。 孟彰非但是占尽优势那般简单,更是借了这玉润院、借了孟梧,将他原本的优势扩大到了极限。 而孟昌呢? 作为孟彰帐下部曲,他不能动用修为反击,只能凭借自身意志被动抵抗。 若非孟彰没有杀意,孟昌怕是当场就被重创了。 但孟彰想做的,只是要让孟昌感受那更高、更远层次的力量而已。 展示自己的部分心志与期许,展现自己的进步速度,不过是顺带。 孟昌身上,越发浓郁的血气升腾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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