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彰依言将那桃核核雕又收回袖袋之中。 两位门神再没提及相关的事情,自己转了目光去,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那些朝官,或是偶尔低声说些什么,或是就那样闲闲地坐着。比起更早些时候来,祂们显然又更随意了些。 就像是放下了某个担子一样…… 孟彰在心下无声地道。 事实上,孟彰一点都没有看错。在他将那垂挂有两盏灯笼的桃核核雕门户收起的时候,酆都地府所在的那一处地界中有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我就说吧,这事情,还得是郁垒、神荼两个来办更为合适。” “是是是,你料想得很对,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嗯?问题……什么问题?” “阿彰体内那残缺的本源修补方向的问题!这次由郁垒、神荼两个出面说服阿彰收下东西,可是让郁垒、神荼两个在孟彰那里大大地显露了一手,更加深了祂们与阿彰的情分。倘若阿彰受了这些情分的影响,本源修补的方向也跟着变化……” “哦,原是这个问题啊?那我确实是不担心的。” “你……” “现如今阿彰这处境,本来就更需要门神的手段在旁边护持。” 门神的手段在遁逃方面,可谓是首屈一指的。不论对面使的什么手段,也很难拦得住沟通道则的门神。当年那些人的封印不也是? 他们施加在郁垒、神荼两位门神处的封印可比落在祂们身上的封印精妙太多也细致太多了,但那又如何呢?祂们所有兄弟手足之中,仍然是郁垒、神荼两个先悄无声息从封印里出来了。 因着这个,到现在祂们一众兄弟手足也还欠着郁垒、神荼几分情面呢。 “即便不说这个,只说你担心的那事儿。你自己听着,难道不觉得太多余了吗?” “多余?怎么多余了?” “就是!我说崔判,宁可想得多一点也不能少想了,不是我们一众兄弟手足的共识吗?你是在质疑这个?” “哼!你们自己说说,就这事儿,不是你们自己想得太多?你们自己看看这天下,不,看看阴世、阳世两方天地,你们见过正经的门神是单数的吗?!” 崔判官的气势陡然暴涨,覆压过这一片界域的大部分阴神,叫祂们只能干张嘴,却就是找不出反驳的话语来。 但崔判官厉害,这诸多阴神里也不是没有同样厉害的人物。 “崔判,你也说了正经门神没雨单数的,可那不是还有不正经的门神呢吗?” 听着这位阴神的话,那些先前被崔判官声势震慑、一时哑口无言的各位阴神们心下暗自叫好,连忙声援。 先前一直没有开口的郁垒、神荼自知自己占尽了便宜,也不在此时多话,只禁闭了口舌,权当自己不在场。 “不错,这天地下除了正经的门神之外,可还有不正经的门神呢!谁个说门神就不能是单数?!” “对,纵然旁的都不论,真要是阿彰的本源性质往门神方向倾斜了,我们难道还能强行拦住阿彰不成?” 这个问题一出,整片地界齐齐一静,所有阴神尽皆无话。 直到好半饷过去以后,才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诚然,天下门户多是两扇并拢,可单单只有一扇的门户也不是没有。” “是的,习惯单扇门户的生灵也不少。家底殷实、讲究体面的人家才会开双扇门……” “确实是这样,而且像那院门、侧门和小门之类的,也都是单扇的规制比较多。” “阿彰若是要走门神体系的话,除了这单门独户的规制之外,祂也不是不能在其他的方向上摸索……” “譬如?” “譬如……阿彰祂不是走的梦境一道?只从这梦境一道出发,祂就可以想办法用门户沟通梦境与梦境、梦境与现实。” “这个是走的外求路子?既你说了这个,那我也想到了两个内求的方向,像是顺着门户向下深潜,阿彰可以探寻梦境与生灵个体内心的深层关联,而顺着门户向上升华,阿彰也可以将祂的梦境具现,走借假修真、由幻化实的路子。” “我觉得你们的这些想法合理是合理,也具备一定的可行性,但是不够大胆,而且很可能还反过来制约了阿彰的资质……”熙熙攘攘中,一位阴神忽然开口道。 “嗯?为什么这样说?难道你还有更大胆的畅想?”先前纷纷讨论的各位阴神顿时被牵引了注意力,连连催问道。 “就是啊,你真有更好想法的话,尽可以说道出来,日后我们也好在阿彰需要的时候给祂做个参考。” 那位阴神听得各位兄弟手足的劝说,心里也做出了决断,于是祂问道:“不知道你们近来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 “你先说来听听。” “你先说出来,我们也才能知道我们到底又没有听说过啊。” 那位门神稳住心神,缓缓吐出四个字来:“梦中证道。” 本就在静等着的各位阴神心神被摄,更是说不出话来。 还是从酆都地府这片地界最中央所在位置传出的声音将祂们的心神从那种无言的震撼中救脱出来。 “梦中证道?好生强横的气魄!好生强韧的心智!” 那是所有阴神的长兄,阴天子。 祂正在击节赞叹。 各位阴神俱都低头见礼,唤道:“大兄。” 阴天子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便重新看定先前说话的那位阴神,温和问道:“莫说是各位阿弟,就是我这个当长兄的,也未曾听过这样一个说法,你又是打哪里听来的呢?” 阴天子这样问着,目光却落在了那位阴神的双耳处。 其实不独独是阴天子,就是此刻各自显化身形的阴神们也都看向了那阴神的一双耳朵。 那阴神当然知道这些兄弟手足眼下都是怎样地猜测,但很可惜,祂们都想错了。 当着所有阴神的面,祂摇了摇头:“不是耳朵听来的。” 祂一面说着话,一面指向了自己的心脏位置。 “是这里听到的。” 所有阴神听得自家兄弟的这种说法,虽面上不显,可心下却是一片哗然。 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心神听见的? 阴天子的神色也陡然变得凝重,祂慎重地再询问了一遍。 “阿听,你真不是一双耳朵听到的,而是心神映照间捕捉到的某些痕迹?” 那位被唤作“阿听”的阴神回以同样的慎重:“长兄,我很确定。”
第299章 ……出大事了。 十位阎君面面相觑着,都看见了彼此眼底的凝重。 那位被唤作“阿听”的阴神先前就已经感觉到了阴霾,此刻看见各位阴神的表情,心下更慌。也就是祂打自被阴世天地孕育出来后很是经历了不少事情,方才能在那惴惴的惶恐中把持住心神。 但即便如此,阴天子也没有要让这个被唤作“阿听”的阴神自己背负压力的想法。 “阿听。”祂唤了一声。 那位阴神当即抬起目光往阴天子看去。 阴天子冲祂安抚地笑了笑。 “你的本源殊异,一双耳朵聆听两界天地,没有使用特殊手段或者法门封锁的声音等闲脱不出你的捕捉。你既然说你听来的那说法不是你耳朵捕捉到的,而是心神映照所得,那么……”祂道,“情况就很明显了。” 一众阴神们俱都端正了脸色,等着阴天子的话语。 “那位行践行‘梦中证道’法门的大毅力者,当前并不在我们这方天地里。” 不,不在我们这方天地里? 纵然各位阴神心里其实也都有了类似的猜测,可等到祂们真听得阴天子这样判断的时候,祂们还是又一次哑口无话。 沉默之中,十殿阎君之中的楚江王看了一眼那边厢的“阿听”阴神,问阴天子道:“长兄,既然那位大毅力者当前并不存在于我们这方天地,那为什么阿听又会听到这些?阿听跟祂,又是在什么时候生出了牵扯的呢?” 各位阴神又一次看定了阴天子。 阴天子却是摇头:“你问的问题,我也没有答案。但料想来,一切的根由不在于阿听。不是阿听故意冒犯了祂。” “阿听惯来小心谨慎,不该听的事情从来不碰,所以……”秦广王猜测着开口道,“或许是那位大毅力者看中了我们这方天地,要在我们这方天地中传度祂的法脉道统?” “还真有这种可能。”十殿阎君中的楚江王很是赞同楚江王的猜测。 “能在完全没有降临的情况下先将自己的道痕通过心神映照、牵扯联络的手段传递到我们这些由天地所孕育的神祗心神之中,显见那位大毅力者的法统甚为玄妙。而我们这方天地里已经有了道门法脉的存在……” “如果那位大毅力者真要在我们这方天地中传度祂的法脉道统,那,会不会跟道门法脉的那些人正面争斗碰撞起来?” “现如今这世道,本就只有尘世之外还算是守住一二清净,现在再多了一脉外来道统,他们两家争斗拼杀起来,不是连那仅剩下的清净也都给毁了吗?” “苍生何辜,要在这样酷烈的漩涡中挣扎陷落?” 一位又一位的阴神低沉着脸色,无声哀叹。 也是诸位阴神几乎已经想见了未来天地将会出现的无有止尽的纷争,本就因为那道法脉源自天外而非这方世界所孕育而存在的膈应,当下就在各位阴神心中不断扩散增长。慢慢地的,这种膈应就变作了排斥。 他那个若单单只是阴神自己不喜、生出排斥倒也罢了,问题在于这些阴神们乃是阴世天地本源孕育,本就生而近道,何况此时阴神正位已然演变成天地大势,眼下正在大势渐渐兑现的当口…… 说句不客气的,如今这阴世天地里,阴神就是天地主角。 祂们的意志足以影响天地,撼动天地大势。 如今那位践行“梦中证道”法门的大毅力者都还没有将自家的法统传度过来呢,先就叫这些阴神们生出了不喜、排斥,阴世天地又如何能完全没有反应? 茫茫天冥之地,三千大道规则相互交织缠绕、混成一体既广博源深又微妙细密的存在似是忽然轻颤,又似乎只是在循依着某种已经定下的脉络继续往下演化。但不得不说,就是在这顷刻间,有某些意志于其上留下了痕迹。 天机的陡然变化,即便细微到仿佛细石落入静缓流水,只激起一圈小小的、仅能停留须臾的涟漪,也仍然未曾被各家忽视过去。 尤其是那些个在卜卦、测算上多有钻研的道门大修士。 “咦?天机怎地忽然生出这般变化来了,莫不是我方才看错了?没道理啊……” 才刚有道门的大修士生出这般感叹,另一边厢就有人分化了心神念头过来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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