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炎黄族群的少年英杰! 柳惠郎君一贯木讷的面容似乎也有些动容,但它到底很快又恢复了平稳。 “我想我明白了,”他道,“虽然如此,但我还是想要你收下它。” 孟彰眉目动了动。 柳惠郎君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你或许不需要这一枚盟铃来调用我龙书柳氏在诸异类中的影响力,但你一定需要它来说服我炎黄族群中的更多人。” 柳惠郎君很认真地道:“异类可以不管,但你要做的事情……” 柳惠似乎摇了摇头,又似乎没有。 “在我炎黄族群中影响太大,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着你做成这事的,你需要更多的帮手和支持。拿着它,你将得到我龙书柳氏的支持。” 孟彰的目光再次落下,定定看着那枚纹刻一个又一个异类徽记的铜铃。 “你一个人,可以代表整个龙书柳氏?”孟彰问。 另一边厢的谢远也正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打量着他的这位友人。 他是真的没想到,他这位惯来痴迷于破损珍宝的友人,居然会在龙书柳氏族群中享有此等话语权,几乎不必再跟任何人商量就可以代表整个龙书柳氏说话。 柳惠摇头,回答他道:“我不可以。” “那?” 孟彰和谢远都被柳惠弄得有点迷糊了。 柳惠郎君看着他们两人,竟是又笑了一笑:“我不可以,但它可以。” 它? 顺着柳惠的目光,孟彰和谢远两人也看到了那一枚安静躺在案桌上的小小铜铃。 柳惠郎君的右手在那枚万族盟铃上方拂过,就见万族盟铃表面亮起一道微光。微光之中,一个龙纹字符显化而出。 孟彰和谢远心神一顿,旋即俱都读懂了这个文字。 柳。 若将这个文字稍作变形,那便是这一处小小油铺各处可见的氏族徽记。 “这个万族盟铃上……”谢远很快就了解了,他第一次在这场对话中插口,“藏有你龙书柳氏的先祖烙印?” 柳惠点头,肯定了谢远的判断。 “毕竟是关乎异类的万族盟铃,没有内藏先祖烙印作为镇压,谁知道那些异类会不会如约遵守昔年我炎黄族群与他们协定的盟约?” 谢远低低叹了一声,不说话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面对异类时候,炎黄族群多留一个心眼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要知道,那些异类天生一股野性,自来就鲜少有愿意约束天性的时候。 何况异类之间原本就不比炎黄族群讲究传承,他们族群内部的纷争厮杀从来没有间断,前一日还是这位称王呢,后一日就能换成另一位称尊。前朝的法令今朝不认是常有的事情。没点手段镇压着,异类那边厢的事情能吵得人头疼。 柳惠的目光重又看定了孟彰。 “你拿着它,”柳惠道,“等你的作为和态度取得我龙书柳氏先祖烙印的认可,自然就能得到我龙书柳氏的支持。” 顿了顿,柳惠又道:“不难的。” 孟彰还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另一边厢的谢远的脸皮就又抽动了几下。 只看这一枚万族盟铃落到他的手上就知道了,整个龙书柳氏,大抵也唯有他柳惠能够说出这样的三个字来。 也不对。 谢远眼角余光瞥向孟彰那边,又飞快地改变了自己的判断。 或许柳惠还真的没有看错,这件事对于孟彰来说,不会是什么难事。 孟彰的眉眼动了动,他摇头笑了一下,到底是伸出手去,将那枚小小铜铃拿了过来。 铜铃落在孟彰手上的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有什么缠绕上了他的气机。 孟彰不自觉地闭了闭眼睛,感受着那股力量。 似是盟誓,又似是某种检定…… 看着那一瞬气机微动又悄然平复下来的万族盟铃,柳惠神色微缓之余,还分给了那有些紧张的谢远一个眼神。 谢远看了看柳惠,又看看那正将万族盟铃收起来的孟彰,到底是缓和了脸色。 那万族盟铃说到底是他们炎黄族群的东西,哪怕其中再有什么隐秘,也绝对不会祸害到他们炎黄族群的血脉族裔,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担心? 反正此间的事情,孟彰心里该都是有分寸的。 “那彰就愧受了。”孟彰说道。 柳惠摇摇头,脸色一下子就显得寡淡了。 见着这样的柳惠,谢远的脸色又是抽动了一下。 又来了又来了…… 这家伙除了对他那堆破损的珍宝以外,就没有几分耐性。惯常都是事情说完了就不愿意再在这些杂事上徒自虚耗时间和心力。 其实说起来,似今日这样其实还算是好的了,起码面对孟彰,这会儿已经说完事情的柳惠没有直接赶客,不似往常时候这人招呼他一样。 孟彰看着柳惠和谢远两人的神色,心里也是明白。 “今日叨扰郎君,就不在这里继续打扰了,”他站起身来,同柳惠告辞,“待来日,彰再与郎君叙话。” 谢远跟着站了起来。 柳惠显然放松了些,即便他顾虑着孟彰,极力将那陡然改变的姿态遮掩,也还是有些拙劣,轻易就让孟彰和谢远看破了。 谢远几乎忍不住扶额。 柳惠自己只不觉,听着孟彰的话也不留人,提着灯就要将孟彰和谢远往外送。 “那我送送小郎君。” 孟彰笑着颌首,带着谢远跟上柳惠。 直到孟彰跨出小油铺的门槛,柳惠方才又想起了什么,叫住孟彰道:“我旁的事情做不好,但对于修复残破、损害的珍宝还是有几分研究的,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将东西拿过来。” “我给你看看。” 那笨拙的模样,直看得旁边的谢远摇头。 但纵是如此,谢远也还是得帮着这位友人描补。 “这倒是真的,回头你要是遇见什么残破、损坏的法器奇珍,可以拿过来给他看看,大抵该是能有些希望的。” 顿了顿,谢远补充道:“尤其是经卷、观想图和旧箓这一类的。” 听着谢远的话,柳惠连连点头。 孟彰看着这两人,笑道:“嗯,我记下了。” 柳惠再次露出了一点笑意,目送着孟彰和谢远跨过门槛,坐上马车离去。 待马车消失在灰黑的迷雾里,柳惠才带着灯转身回去。 “阿惠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可还习惯?”谢远问道。 孟彰面上带着笑,回答他道:“外拙而内秀,没什么不习惯的。” 谢远暗自放松了些。 “阿彰,你接下来还有什么地方要去的吗?”他问。 尽管这次出行访友是谢远起的头,但到这会儿,他是真的不敢再强拿主意了。 他自己的那些友人…… 谢远暗下摇头。 经了这三次以后,他自己都已经再不敢打包票说是能够全盘信任。又哪里还能强行拿主意? 孟彰闻言,看向车厢外头的天色。 少顷,他摇头:“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该回府去了,就暂且到这里吧,待过得几日,另寻了时间再去摆放也不迟。” 谢远松了口气,当即就道:“依你。” 孟彰听着谢远那快到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的话语,忍不住笑了笑。 谢远觑他一眼,放松了魂体倚靠在车厢的厢壁里,问:“有那么好笑吗,阿彰?” 孟彰没有收去面上的笑意,反倒还更放任了几分。 “倒也没有。”他道,“就是觉得你似乎有些过份紧张了而已。” 不说还好,说起这个,谢远就更是幽怨。 “真的是过份紧张了吗?”他问,“我还更怕自己不够谨慎,反而连累了你呢。” 孟彰摇摇头:“想要连累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谢远也摇头:“对你或许是,对我却不然。” 孟彰默然了一瞬,才再开口说道:“吓着你了?” 谢远不点头也不摇头,就是很有些慨叹:“我是真没想到只是我的身边就隐藏了那样多的势力。我还以为他们的身份都比较干净的。” 孟彰又一次笑了起来。 谢远掀起一点眼皮看他。 孟彰的目光转过来,对上他的视线。 “你在与他们相交的时候全凭双方秉性,都没有特意探查、确定过他们的身份,又说什么身份干净不干净?” 谢远沉默着,一时找不到言语来反驳。 孟彰的声音低了低。 “说起来,今日的事情还该是我跟你道歉才是。” 谢远一愣,眼睑全部抬起。 孟彰的目光还在看着他:“你今日带了我出来,除了同他们分说那降雨符箓相关的事情以外,其实还是想要将你的这些友人介绍给我,好让我也能从他们那里分得些许助力……” 谢远听着,面上的笑意就掺杂上了几分苦涩。 他原是这样想的没错,但现下结果却证明他想得太多了。 “你想让他们与我结交为友,但我与他们相见时候,却反而是没能留存几分交情,更多都确定彼此的盟友关系和立场去了……” “是我辜负了你的好意。如今,连带着你同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多了些诡谲,”孟彰跟谢远道歉,“此事,我着实抱歉。” 谢远摇头:“这哪儿能怨你?” 这一顷刻间,谢远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悠远的慨叹。 “是我想得太好了,没有思虑周全……” 云蓝、商老爷子和柳惠,他们一个个各有精擅之处,不论是眼界、学识、心胸或是其他,都是难得的上上品级,怎么看怎么都是出身大家,背后别有力量作为支柱倚仗。 而,这样的身份来历,他自己也很明白,必定无法摆脱谋算和布置。 他自己庸碌,所以可以将那些事情尽数抛在一边,只顾着自己的那一点痴性,只沉迷在自己钟爱的事物上,但孟彰不是。 孟彰心中的愿景和他背后的干系,都必定牵扯到族群背后的谋算中,这是绝对不容置疑的。 云蓝、商老爷子和柳惠他们背后的力量…… 不论他们在早先时候有没有针对孟彰的谋算,有没有想过要借着孟彰涉入到族群更高层处的布置与争锋之中,当孟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也都要开始严肃地思考这一个问题了。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谢远低着头重复道。 不过谢远到底也不是那等自怨自艾的人,过不得多时,他自己就打点起了精神。 “下一次不会了。”谢远对孟彰道,“下一次我一定先问过你,再来安排这样的事情。” 孟彰有些好笑:“难道今日里的这些事情,你早先就没有问过我了吗?是我点头答应了你才领着我来走这一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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