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不说信还是不信,只又问谢尚道:“那谢郎中呢?你从他手中得到这枚通行符牌到今日以前,可见他有什么不妥?” 谢尚再摇头:“也没有。” “所以你觉得,你、谢郎中连同我们整个陈留谢氏,都别人算计了?” 谢尚不点头也不摇头,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谢远神色依旧,仍然只是问他:“你觉得算计这一切的那个人,会想不到你将这枚通行符牌送出去时候,我也会在场?他会想不到……” “我能看破,也会出手将事情给拦下来?” 谢尚一时默然。 当然不可能。 谢远跟孟彰那伯牙子期之交,在他们陈留谢氏里都是传遍了的。对方既然可以算计他,算计谢诚这位郎中,又怎么可能会忽略了这样的一个关系? 被怒火冲昏了脑袋的谢尚终于清醒了少许。 “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皱紧眉头,谢尚低问。 不只是在询问谢远,他也是在询问他自己。 “是想要动摇吧。”谢远回答他。 谢尚下意识地抬起目光看过去。 站在正厅中央处的谢远却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方才。 方才那小郎君在走入孟府以前,曾站在他的马车前与他告别。 除去那些寻常的话语以外,那小郎君其实还像是随口提起一般跟他说了两句话。 “查确实是要细查的,但也该掌握好分寸。否则……怕是才会叫他人如愿呢。” “不过就今日这一件事情来看,背后使力的,未必就只有一方,不是吗?” 迎着谢尚询问也似的目光,谢远将方才那小郎君的话也复述了出来。 “动摇……吗?”谢尚若有所思重复着。 谢远颌首,这从孟府回来的一路上,他也同样想了很多。 “这件事情,其实会有很多演变的方向。” “如果你将那枚通行符牌交给阿彰时候,我不在场,也没有人将事情拦下来,那么不论阿彰他用不用这一枚通行符牌……他对你、对陈留谢氏的感官也必定会发生变化。” “孟彰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小郎君,不论是人情还是世事,他都有他自己的判断,轻易不会被旁人的言论和想法给动摇乃至左右。” 谢远声音甚为平静,就像是说道着一个众所周知到底事实。 不是像,他就是。 谢尚多看了谢远一眼。 谢远回望过去,一点也不觉得他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或许是因为谢娘子,或许也是因为我陈留谢氏的诸位郎君,更或许就是因为我陈留谢氏的过往行事,阿彰他对我陈留谢氏的印象,其实是远胜于这帝都洛阳里的诸多世家望族的。” 对于谢远的这一个说法,谢尚很是认同。 只看孟彰抵达帝都洛阳以后的动作,就不会有人去怀疑孟彰的这份态度。 “但再良好的印象,也经受不住多次的动摇。”谢远道。 “如果你真没有说明这枚通行符牌所代表的意义就直接将它送到阿彰手上……” 谢远抿了抿唇,才继续道:“阿彰一定会怀疑你,怀疑陈留谢氏。” 谢尚也已经想明白了些。 这会儿他就将谢远的话头接了过来。 “未必就是怀疑我、怀疑陈留谢氏对他的用心,但一定会怀疑我们的能力。” 以这一枚通行符牌在陈留谢氏内部的品阶,它一定不可能只牵涉到谢尚。 从陈留谢氏的当代族长到谢诚这些旁支族老,再到谢尚这样的旁支郎君,都在这枚通行符牌的链条里。 这样一枚不该出现在他手上的通行符牌,却被谢尚随手送到了他的面前…… 细细一思量,出问题的难道只是谢尚吗? 不,是这枚通行符牌链条里的所有人。 陈留谢氏一族,上到陈留谢氏在阴世天地里的当代族长,中到谢诚这样的旁支族老,下到谢尚这样的旁支子弟,全都是旁人棋局里的棋子,任旁人摆弄。 似这样的一个世家望族,真的有能力,成为孟彰在这帝都洛阳里的唯一盟友? “对方想动摇的,不只是阿彰,应是还有你我,还有谢郎中乃至是族长……” 想到自己方才对谢诚陡然变化的态度,谢尚又道。 谢远不意外谢尚能够醒过神来。 “他这一手针对的,其实不是阿彰,而应该是我陈留谢氏。” 毕竟,一个家族真正的困境与危机,绝大多数都是从内部开始的。 谢远只问谢尚:“这件事,是你往上通报,还是我来?” 谢尚完全没有犹豫:“我来。” 他迎着谢远轻松不少的目光,道:“这件事的真正着力点,是我。” “且我心中还为此存了些嫌隙……” “自当该由我来亲自梳理。” 谢远笑了笑,身体放松了些。 “那就交给你了。” 谢尚点头,直接起身令管家给他套车。 出现在大门外的管家有些不明所以,但看着谢尚、谢远两位谢氏郎君的情绪,他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接躬身应声,便下去准备了。 谢尚坐上马车往谢诚府上去的时候,谢远也上了他自己的马车。 此时天色已晚,谢尚又有要事需要处理,他自也该回转他自己的府邸。 嗒嗒马蹄声踏破深夜里的静,却没能影响到谢远的思绪。 所以,会有人这么对陈留谢氏出手,是因为不愿意看到陈留谢氏真跟孟彰联络起来? 孟彰背后有酆都诸位阴神,自身资质超卓,当此之势,显然是没有什么人能够将他拦下来的。 这个年岁尚且不足十岁的小郎君,日后必定是镇压一方的巨擘。 他们能容忍安阳孟氏跟孟彰联络有亲,因为孟彰他姓孟,是真真切切的安阳孟氏郎君,也因为……安阳孟氏的根底太薄,它想要壮大,需要时间。 何况,安阳孟氏未必就不能让孟彰的崛起速度放缓放平。 但陈留谢氏,不行。 陈留谢氏在帝都洛阳的诸世家望族中本来就很不差的,再得了孟彰这个契机,它壮大膨胀的速度,只怕比安阳孟氏来要来得恐怖。 倘若放任陈留谢氏跟孟彰不断加深彼此的联结,那不论是陈留谢氏,还是孟彰,恐怕都不再是他们能够压制得住的。 且莫要忘了一点,现下帝都洛阳里的各家顶尖世族,都正在被皇族司马氏有意无意地裹夹着,带入他们皇族诸多封王的争斗之中。 凭什么同为帝都洛阳中的顶尖世家望族,他们就要被皇族司马氏盯着针对着,而陈留谢氏却能够跟孟彰联络,隐隐搭上孟彰这一阵东风呢? 想到这里,谢远闭了闭眼睛。 只怕今日里的这一件事,才不过是开始。日后相类的事情,怕是还会有更多……
第163章 只希望这些事情,不要真影响到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才好。 谢远这么想着,不免又生出一重隐忧来。 那些人不愿让陈留谢氏借了阿彰这阵东风,更不愿他们能借着阿彰跟那诸位阴神结下联络,大抵也不太想见到阿彰借着陈留谢氏的底蕴,以超越他们所能承受的速度步步往更高处走。 所以他们的动作不会只有一次。 而,这一次,他们选择了从谢尚下手。那么下一次,他们又会想要从谁那里发力呢? 谢远不必多花费心思,也已经有了答案。 他。 当然是谢远他自己。 那些人此次选中谢尚,除了谢尚自身远超常人的亲和力以外,还因为谢尚那孟彰在太学里的导引师兄的身份。 但除了谢尚以外,一整个陈留谢氏,跟孟彰关系稍微亲近一些的,也已经不多了。 一个谢娘子,一个谢礼,再有一个就是他。 谢娘子是孟彰的阿母,这母子关系,是随便就能被分化撩拨得了的吗? 然后谢礼…… 谢礼虽然是孟彰在童子学里的同窗,平常时候也很能说上几句话,但实际上的关系,却不太亲近,甚至很有些疏淡。 当然,这是孟彰在跟谢礼保持着距离,而不是谢礼不愿意靠近。 如此一梳理下来,剩下显出的那一个,不就是他了? 日后,再碰见任何关乎阿彰的事情,他都得要更仔细、更谨慎一些了。若不然,怕是很难逃出那些人的谋算布局去。 他自己届时会如何,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会不会影响到阿彰。阿彰承载着他的理想,是在那无边黑暗中点燃他、引领他的火炬,也是将要点亮更多界域、引领更多浑噩之人的火炬。 比起他自己来,孟彰可要重要太多了。 谢远无声睁开双眼,看向那沉甸甸的夜幕之中。 只希望陈留谢氏里的族长及诸位族老,能稳妥地处理好这件事,不叫它影响到阿彰才好。否则,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孟彰这个他理想的先行者同陈留谢氏这个家族被一同摆放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会选择哪一方。 谢尚倒是没有谢远的这一重隐忧。 他只是一遍遍地翻找自己的记忆,想要从这些记忆里找到那些人下手的痕迹,好在面见谢诚乃至陈留谢氏嫡支族老时候,能提供更多的线索让他们查找。 谢尚马车才刚刚在谢诚谢郎中府门前停下,就有谢郎中府上的门房迎了出来。过不多时,更是大管家亲自出面来请谢尚进府。 “郎中呢?他这会儿可有工夫见我?”谢尚问。 谢诚府上的大管家听到谢尚这个称呼,也是敏感察觉到了不妥。 他亲善笑开,回答谢尚道:“郎主正在书房里处理文书呢。尚郎君若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见郎主的话,还请在外间少待,我去通传一声。” 谢尚也没有推拒,他直接点头:“有劳了。” 谢诚府上的大管家心头更是惴惴,只面上不显而已。 将谢尚送到偏厅处等待以后,这位大管家便不再犹豫,直接往谢诚的书房去。 过不得多时,那大管家便转身而回,来请谢尚。 “尚郎君请这边走。” 谢尚站起身,直接就跟着大管家往谢诚书房那边去。 “你来了?”听到从外头走进来的脚步声,谢诚头也不抬,手拿着笔快速在面前卷宗上留下一行行文字,“这个时辰了还特意过来一趟,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等谢尚回答,谢诚又问:“是跟孟彰有关的?” “是。”谢尚沉沉应了一声,然后道,“今日里发生了一件事,我想我陈留谢氏大概要给人家孟彰一个交代。” 谢诚手上动作一顿,头也终于抬了起来,看向立在书房中央处的谢尚。 陈留谢氏,要给孟彰一个交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谢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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