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慎的魂体一阵阵激荡。 贪婪、渴求、羡慕、嫉妒…… 那样的一件重宝。 那样的一件重宝! 如果是他所有,他想要去做的那些事情,他必须要去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就有希望了? 类似的念头不停地从司马慎的心头生灭,而每一个念头的诞生与覆灭却又都在司马慎的心头留下痕迹,挑动他的情绪。 种种情绪从魂体深处散发,又在脱出魂体的下一瞬云烟似地缠绕在他的魂体上,不断地刺激着他的魂体涌现出更多的相似情绪。 司马慎的双眼慢慢蒙上一丝血色。 血色一层层叠加,渐渐变成了血红。 那血红还在不断地叠加、积攒,似乎要从司马慎的眼眶里滴落下来,向着四下倾斜。 到得那时,这周遭一切要阻拦他的、一切能引起他贪念的,都将先承受一遍这股磅礴无尽的情绪的冲击。 这就是…… 走火入魔。 原本跪在下首请罪的内监被殿中陡然变化的气机给吓住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殿,殿下?” 司马慎没听到他的声音,他那红得几乎滴出血来的眼慢慢抬起,极其精准地看定了某个方向。 内监大着胆子观察司马慎的情况,又顺着司马慎的目光往那个方向看过去。 他虽长年在宫城中侍奉,但也不是没有出过宫门。尤其是前不久,他才替司马慎往孟府走了一趟。 这短短的两三月时间还不足以让他遗忘那一个区域范围。 而那个区域里,能够刺激到他家殿下且将他家殿下刺激到这种程度的,除了那一个人以外,还能有谁? 安阳孟氏的麒麟子,孟彰…… 可饶是已经猜到,但等内官再回转目光去观察司马慎状态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所以,他家主君,大晋皇族司马氏的太子殿下,居然会嫉妒一个只是相对出彩的小郎君?甚至还被刺激着……走火入魔? 司马慎压下目光,映着血光的视线阴郁而贪婪。 他从座席上站起,向着前方迈出一步。 内官被司马慎的动作吓醒,一时顾不上其他,整个人飞扑过去,死死抱住司马慎的腿。 “殿下,殿下你不能啊。” “……醒醒!醒醒,殿下,你真要去了,你清醒后一定会后悔的!殿下,快醒醒!!” 内官一面死死拖着司马慎,一面不住高呼,想要唤醒此刻的司马慎。 也是现在的太子东宫有世宗司马昭、武帝司马檐和杨皇后三人紧盯着,才能在察觉东宫正殿那不同寻常的动静后及时出手。 世宗司马昭、武帝司马檐和杨皇后三人配合默契,非但将有走火入魔之状的司马慎给救了回来,还成功封锁了一切消息,不让外面听见半点风声。 收拾了残局后,世宗司马昭、武帝司马檐和杨皇后坐在司马慎寝宫外室,隔着一层玉帘看内室里悠悠醒转过来的司马慎。 “醒了?”司马昭问。 司马慎默然片刻,才在内室应声道:“醒了。” 他声音很有几分低落萎靡,听得司马檐、杨皇后也是一阵心疼。 司马昭自然也没能幸免,但他毕竟维系住了明面上的严肃,只稍稍软和了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你生出那样多的杂念,以至于走火入魔?” 司马昭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目光在须臾间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还是说,”他道,“你仍然坚持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走入这场争斗里?” 司马檐和杨皇后也听出了司马昭这话语里的不对。 两人对视得一眼。 杨皇后目光无比坚定,更有“你不去就我来”的决绝。 司马檐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却也往左侧转去目光,观察着司马昭的脸色,随时准备着给司马慎解围。 司马慎默然一阵,在司马昭三人目光中摇头。 “……并不是因为这个。” 司马昭细看着他,眸色才和缓下来。 司马檐和杨皇后暗下松了一口气。 幸好。 “那是为的什么?”司马昭不在意侧旁的儿子和儿媳,只询问司马慎。 司马檐和杨皇后听着这个问题,心神陡然紧绷。 司马檐更是看定了司马昭。 司马昭压根就不理会他。 若是放在往常时候,司马慎必然是会明白这三人间隐而不发的涌潮。 但这会儿,他心神不守,倒是没有注意到。 “……不是为的什么,”司马慎喃喃道,“是我多想了。” 司马昭深深凝望着玉帘后内室里的司马慎,久久没有作声。 是他所想了? 只是他多想了吗? 单单只是多想,就将自己折腾到走火入魔? 司马昭不信,司马檐和皇后杨氏也是疑虑居多,但都没有继续深入探究。 他们叮嘱了司马慎好一阵,又留了人在东宫帮忙料理,才不甚放心地离开了东宫。 没有人胆敢来打扰他的休憩,司马慎自己躺在床榻上,平平望着床帐出神。 他刚才,说的都是真话。 他真的就是想多了。 只因为自归来后自己的动作屡屡没有达到预期;只因为总有血亲出手阻挠而他每次都只能选择退让;;只因为孟婆的突然出现唤醒了他对未来的恐惧与憎恶;;只因为孟婆的不喜给他的处境带来了更糟糕的影响…… 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反倒被挑动了心底积郁的某些妄念与异想,最后就,失控了。 司马慎面上显出几分自嘲。 孟彰的境遇确实不合符推论,其中或许是别有缘故。但仅凭这个就猜测他身上带有重宝,是不是太过份了点? 作为孟婆的同胞血亲,更得到了孟婆长久记挂与思念的幼弟,孟彰的运势、气数确实不似得到孟婆荫庇的样子,粗看很有几分怪异。 但如果不将孟彰单独拎出来看呢? 将孟彰放回去。 放回去跟同为孟婆同胞兄弟的孟昭、孟显乃至是孟婆阿父阿母一起对照着比较,是不是就没有问题了? 孟彰、孟昭、孟显、孟珏和谢娘子,他们中的哪一个,运势、气数像是受到了孟婆荫庇的样子? 如果说,孟彰的境遇所以不像受到了孟婆荫庇的样子,是因为他身上藏有能镇压自身气数、运势使得自己能够摆脱孟婆影响的话,那么孟昭、孟显、孟珏和谢娘子,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 难不成还要说他们身上也都各有一件重宝为他们镇压自身气数、运势? 哪怕是合阳世、阴世两方天地,似这种等阶的重宝也都是有数的。 孟婆固然是阴世正神,但也没有能耐到可以将天地间有数的重宝尽数收入自己手中,然后一一分派给自己的血亲。 所以,先前那会儿,是他想太多了。 司马慎又睁着眼睛看了半日床帐,终于不得不承认—— 原来他对自己能不能达成愿景根本就没有信心。 原来他心底里一直藏着要寻找捷径的心思。 原来他对那孟彰,其实是存有某些恶意的…… 他闭上眼睛,隐去长叹。 他落得如今这样子,果然是一点都不冤啊。 向孟彰示好却被孟彰拒绝,不冤;本是想改变命数、扭转世态,却处处被血亲拦阻,不冤;被孟婆一眼惩戒,不冤。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低低的、仿佛从咽喉间抠出来的笑声从内室飘出,夹杂着自嘲与自厌。 时间长河下游的某一处,桥上守炉熬汤的娘子从氤氲水汽中抬起半张脸,看向侧旁出现的人影,问:“所以你们现在是想要让我抬一抬手?” 那身影被人道紫气缠绕,隐去了具体的形貌,但那双璨似星辰的眼睛却是叫人见之难忘。 “他已然明悟己身错处,心有悔意,不复先前时候骄慢……显见是个可教之人。” 重要的是,司马慎的醒悟,也代表着他们这一盘棋路的正式开始。 孟娘子看他一眼,心下无声帮他将话补完。 “他明悟是明悟,但能不能真正做到,又能不能一贯以终,谁又知晓呢?” 说是这样说的,但孟娘子的脸色还是缓和了下来。 那被遮掩在人道紫气中的身影见得,心里也轻松了些。 毕竟对面那是孟婆,祂真要抓着这件事情不过去,那祂们也只能暂且搁置,看能不能再找到别的办法。 现在能得孟婆松口,已经很不错了。 祂抬手,一缕细长的紫色火苗在祂掌心处跳动。 它被递了出去。 见得这缕细长火苗,孟婆眸光似乎有一瞬间的变化。 “你舍得?” “这只是我暂时替他拿出的赔礼。” 孟娘子就明白了。 司马慎的事情,总归要司马慎自己来处理。现在这一缕人文灵火,只是祂暂时帮司马慎顶上的。日后待司马慎回归,这缕人文灵火,他自然也得补还给祂。 “你倒是大方……” 孟娘子很客气,话语间之间帮来人省去一个关键词。 “帮人”大方。 来人倒是一点不介意。 “那你要不要?” 孟娘子再看了一眼那缕紫色的人文灵火,却是摇头。 “不了。” “嗯?”来人发出了一个困惑的单音,很有些不解。 孟娘子低头看炉子里的火。 “司马慎那里,‘我’已小作惩戒。既然他已然明悟,那在我这里,他的事情便暂且作罢。” 对面站在人道紫气里的身影却不觉得轻松。 祂小小地提起心神,等待着孟娘子接下来的话语。 “但这里头,并不只有我跟司马慎的事情。还牵涉到了我家幼弟……” 孟娘子斜睨过来的目光不带笑意。 “你觉得不该问过我家幼弟么?” 对面那道身影简直想要苦笑。 过去生出了变化,他们这里的未来自然地跟着也生出了变化。 因为没有人出手镇压从过去辐射过来的改变影响,所以来自过去的影响在这个时间点简直称得上肆无忌惮。 除了祂们这些还能在自身保持清醒认知的情况下接纳辐射过来的改变以外,寻常的凡俗生灵几乎每时每刻都得调整己身对天地、时事的认知。 从境界来论,孟彰的情况应该不会跟他们的存在太大的出入,但是看孟彰早先的状态…… 祂却是真不能肯定了。 再有,过去的孟彰也在某些关键节点上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不是吗? 来人的目光重又抬起,落在了炉边的孟娘子身上。 炉边的孟娘子反问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不必在意我家幼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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